“抱歉。”

  他对着打火机上那撮小小的火苗,含糊道。

  “我实在想来一根烟。”

  他深吸一口气,让尼古丁充斥肺泡,仰头看向乌云密布的阴沉天空。风雨欲来的气氛压抑,他却如释重负勾了勾唇。

  一根烟很快燃尽,他找到垃圾桶,直接把刚拆封的烟盒和只用了一次的打火机扔了进去,毫不留念。

  快下雨了。

  曾经,裴煜在理发店察觉到要下雨,于是借来一把大伞跨越雨中拥堵的大街,到对面的咖啡店来接他。

  他先坐上车,看向那把提前定做好放在副驾上的伞。

  以裴煜的性格,应该会在工作的咖啡店里备好伞。咖啡店里那么多员工,也总能借到伞的。再不济,等到雨停了再回家也行。

  尽管如此,他还是发动了车辆,开往咖啡店所在的方向。

  雨已经落下来了,这场雨来得突然,咖啡店门口积水成渠,店里满是躲雨的客人,而门前的伞筒里却只有稀稀拉拉的几把伞。

  路凛洲手里的是一把木柄的商务伞,质地精良,肉眼可见价格不菲。木柄上有定制的刻字,是看起来既像英文也像拼音的“YU”。

  再多的钱都打动不了裴煜,但有这样的资本他也不会不利用。这样的一把伞放到伞筒里,想浑水摸鱼的客人肯定不敢偷偷拿,金额超过一千,一被追究就是盗窃罪。

  他借着躲雨客人的遮掩,在伞筒里放下这把伞,折身回到车里。

  咖啡店临近打烊,雨势未减,员工开始清场,躲雨的客人不得不纷纷离开,门口的伞桶也差不多空了。

  今天上晚班的店员中有个名叫叶思卉的年轻女孩,她看着窗外黑沉沉的雨幕,幽幽叹口气,问道:“雨怎么还不停呀,你们有多余的伞吗?”

  有几个小姑娘都会随身携带太阳伞,小是小了点,勉强可以凑合一下,但每人也就只有一把。

  裴煜出声为她解决苦恼:“我有伞,你可以用我的。”

  叶思卉:“那你呢?”

  “我不着急回去。”裴煜说,“你们先下班,我来关门,我等雨停了再走。”

  他这样体贴,叶思卉反倒不好意思拿他的伞了,可是自己又遇到了生理期,一时陷入踌躇。

  叶思卉在店里转了一圈,左看看右看看,店里最后一个客人已经离开十几分钟了。

  她把被遗忘在伞筒里的那把黑伞拿出来,喜道:“有啦!有客人忘记把伞带走了,等他来找肯定也得明天了,我们可以先借来用用。”

  小姑娘心思细腻,很快察觉到这把伞的过度精致。

  她托起伞仔细端详,噔噔朝着裴煜跑过去:“裴哥,你的伞借我用吧,我明天还你。这把伞好像和你很有缘诶。你看,这里刻了个‘YU’,和你的名字同音……唔,有雨伞牌子叫这个吗?”

  裴煜一怔,接过那把看似低调却处处透出精致的直柄黑伞。

  他先去寻找叶思卉所说的刻字,沉默着没说话。

  叶思卉慢了半拍才察觉到不对劲,又说:“但这场雨下得很突然,天气预报没说晚上下雨,直到现在还没停,怎么会有客人忘了把伞带走?我记得白天的时候伞桶一直是空的……”

  裴煜却好似没听到她的喋喋不休似的,静静看着手里的伞。

  路凛洲不是傻子,就算当时怒火上头没能听懂“自我感动”的意思,冷静下来之后也该想明白了。

  当时那一刻的“自我感动”已经足够伤人,等后来慢慢复盘,只会难受千倍百倍。

  路凛洲……还没有放弃吗?

  也不知道路凛洲是不是不知道该怎么做,才选用了这样笨拙的方式。模仿他所做过的,给他送一把伞。

  或许路凛洲只是像回赠其他礼物一样,回赠他一把伞吧。

  继这把伞之后又过了几天,裴煜没有再次察觉到那灼热滚烫的注视。

  路凛洲应该是放弃了吧。

  虽然忍不住担心被私家侦探偷拍的照片会给路凛洲带去不利影响,但又碍于没有合适的身份能问。

  ……本来就是路凛洲自己惹出来的事,不管他的事。

  几天后,裴少榕发来邀请,让裴煜回家一起聚一聚,吃个晚饭。

  这次接送裴煜的任务被委派给了里昂。

  裴煜上车,里昂先搭话道:“最近洲洲没来烦你了吧,他好像挺忙的。”

  裴煜下意识问:“他怎么了?”

  里昂似笑非笑,看破不说破:“他把他爷爷彻底扳倒了,现在正在重整董事会。虽然大多数人都认可他的能力,但大企业里总免不了派系斗争,也少不了想趁乱搅浑水的。”

  裴煜了然。

  这样一来,路凛洲没有了忌惮的人,也就没有什么把柄能真正威胁到他了。

  裴家,家人聚在一起的寒暄时刻,少不了长辈为小辈操心感情生活的话题。

  裴少榕确认裴煜是单身后,主动为他张罗道:“小煜,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见几个门当户对的小姐?你放心,我不是想让你去商业联姻,我只是觉得可以多见见,多试试,好找到最合适的那个。”

  裴煜一愣,恰好瞥见桌对面的里昂笑得意味深长,自己心里也无奈失笑。

  里昂这样的人相处起来的确让人如沐春风,没想到他对二十年的爱人也只字未提侄子的性取向问题,更没想到裴少榕的感觉居然这么……迟钝。

  裴煜也不隐瞒,直说道:“大伯,我不喜欢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