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煜猜测这话的意思是不准自己离开,眉头却无端颦起,错误的判断也在几秒后得到了证明。

  伴随着男男女女的惊呼,腕上一空,路凛洲毫无征兆冲了出去,一把拎起沙发上的男人,像扔沙袋似的狠狠一甩。

  “路城。”

  路城常年沉浸在温柔乡里,尽管天生一副峭拔的骨架,可疏于锻炼又年长几十岁的他根本无从招架年轻有力的儿子。

  而与他血脉相连的儿子,此时此刻浑然变成了来自地狱的恶鬼。黑色的皮鞋缓缓碾过地面,带着索命的气势一点点朝他逼近。

  “你再说一遍?”

  分明是个问句,但任谁听了,都不禁怀疑他不是想得到什么答案,只不过是为了寻找一个发泄的由头。

  其他光彩照人的年轻男女霎时间噤若寒蝉,瑟缩着团抱在一起,无人敢上前,也无人敢出声应答。

  而那位保镖显然是认出了路凛洲,也清楚他与路城之间孰轻孰重,值此危急关头仍失职地躲在大门那边。

  路凛洲足尖轻抬,踩住路城的胸膛。

  在路城以为路凛洲就要这样狠狠碾下来之时,后者却不紧不慢放低身子,笑了。

  “再说一遍?”

  在整个包间里,唯一有能力且能够拦下他的只有裴煜一人。

  裴煜也在刹那间明白了那句“别惹我”的深意:要是自己胆敢插手,路凛洲绝不会再留情面。

  但裴煜仍旧坚定地大步上前。

  他已经看清了路城是什么垃圾货色,自然不想当着路城的面和路凛洲动手,平白害得彼此丢人狼狈。

  因而,他在一步外停顿,并不伸手阻拦,只淡淡开口道:“我可以再说一遍…但你,你确定要听吗?”

  38 chapter 38

  ◎别想跑。◎

  ——“我可以再说一遍…但你, 你确定要听吗?”

  这话一出,大脑察觉到即将扑面而来的危险,裴煜立马闭上眼。

  重击到肉的闷响在耳边炸开, 可他仍好端端地站在原地, 都不会有多余的风扫到他衣尾,唯有手腕上又覆上一圈惊人的热。

  他愕然睁眼,一丝黑发从颊边刮过, 手腕又疼起来。路凛洲背对着他, 不由分说半拉半拽,硬生生把他带离这片混乱。

  半明半昧的昏暗走道里,裴煜耐心地等待路凛洲停步, 等他再次出声质问自己。

  静静走到光线湮灭,前路被高墙挡去,路凛洲停下脚步, 沉默几许,终于转身。

  久久无人出声。

  两人四目相对,在黑暗里仍把彼此看得清楚分明。

  路凛洲不想多此一举问那句话是否真心,只试图从这双眼睛里寻找一分一毫的情意。

  “裴煜。”他总算开了口,“你真狠心。”

  原来越是温柔的人越是薄情。

  “你都知道了。”裴煜难得垂眸避开对视,用央恳的语气说着最无情的话, “所以, 可以让我走了吗?”

  天生一双透亮见底的浅色眸子, 最澄澈的湖水就漾在他眼底。

  比宝石更美丽, 比月光更清柔。

  “裴煜。”

  路凛洲眼神阴沉得骇人,不慎泄露的少许脆弱转瞬融进疯狂里, 那种高高在上的轻慢又翻了上来,

  “不知道怎么求人?”

  外表温顺好说话的人内里却是强势而有主见的, 他不愿任人摆布,不愿受人逼迫。遇强则强,遇弱则弱。

  路凛洲有一种没来由的直觉,裴煜不会愿意放低姿态来求他。

  他也不想要。

  裴煜比路凛洲更了解自己。他厌恶任何威逼利诱仗势欺人,可此刻的心绪却异常平静。

  他的润泽的眼总让人产生多情的错觉,那目光缓慢曳过路凛洲的唇畔,鼻尖,眼角,最后落入浓黑若墨的眼底。

  他似乎对低沉的气压一无所觉,不退反进,稍许停顿,缓缓倾身。

  极轻柔的吻,仿佛春天的蝴蝶降落在花上。

  “让我走吧。”

  荒谬极了,路凛洲反而笑出来。

  看吧,这个狠心的人分明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却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肯心甘情愿地给予分毫。

  作为最后的告别吻,分开的瞬间,裴煜心中顿时生出复杂万千的情绪。

  闷闷地有些喘不过气。

  裴煜交出请求离开的吻,路凛洲的反应却并非他所设想的任何一种。黢黑眼底阴霾骤然散尽,凌人的气势也消弭:“嗯,我原谅你了。”

  裴煜轻皱起眉,看着显然是在强词夺理的人,正要开口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