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放了几轮,路凛洲才吝啬地看了眼窗外,出声问:“喜欢么?”

  烟花离他们如此之近,有的烟花甚至够不到灯塔的高度,仿佛是在脚下的海面上盛开一般。裴煜出神“嗯”了一声,而后补充:“我很喜欢。”

  路凛洲准备得用心,他也不想隐瞒欺骗,接着如实描述自己的感受。

  “如果我从来没有收到过花,第一次收到花肯定会很惊喜。如果我从小在暗无天日的环境里长大,肯定会很向往天上的烟花。但是,因为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没有太多别的感觉。”

  他看向路凛洲,而窗外火花如星辰陨落,光斑在他脸侧流动,无端吸附视线。

  四周一暗下来,光又到了他眼睛里。他弯了弯唇,最后说道:“不过,也因为我什么都不记得,所以,它们会给我留下很深刻的印象。等恢复了记忆以后,它们也是特别的。”

  路凛洲看着他不说话,烟花也放完了,裴煜在寂静中再次开口:“下去吧,这里太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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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下车不久,裴煜就注意到沙滩上有几家黑乎乎的小店。

  现在从灯塔下来,沙滩上依然空无一人,倒是有一家小店亮起了灯。

  大冬天的跑到海边来,免得惊喜变成折磨,路凛洲做足了周全的准备。

  裴煜朝着那家店走去,是一辆咖啡车。咖啡机隆隆作响,馥郁的咖啡香气不合时宜地飘荡在空旷的海滩上。

  “你去买吧。”路凛洲先停下脚步,让腹部和和灯光保持一段距离,“我要热咖啡。”

  裴煜独自过去下单:“一杯热咖啡,一杯热可可。”

  门庭寥落,只为一名顾客服务的老板倒是十分热情,满脸堆笑,很快将两个精致的纸杯送到他手上。

  路凛洲接过裴煜递来的咖啡,突发奇想提醒道:“我应该不能喝咖啡吧。”孕期指南分明是这样说的。

  裴煜迅速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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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

  “那怎么……”

  路凛洲只问到一半,索性自己来验证。嘴唇在杯沿抿过,饮料的口感香浓丝滑,味道甜腻。

  即便能品出一丝微末的苦味,那也和真正的咖啡沾不上边。

  这杯是实打实的热可可。

  现在,裴煜居然不先在口头上阻止了,可能是为了避免提前预警,干脆直接悄悄操作调包饮料。

  路凛洲好笑,接上他刚才的话:“因为我不能喝,所以你偷偷给我换了?”

  “不全是,偶尔喝一点也没关系。”裴煜轻轻摇头,“主要是太晚了,喝咖啡容易睡不着。”

  裴煜说完,低下头小口啜饮咖啡,薄唇很快被洇得湿红。那狭长眼尾本该显得冷漠又多情,可纤密眼睫沾上温热的蒸汽,于是就只剩下了多情。

  路凛洲心念微动,痒意随着心跳的节拍蔓延。

  裴煜暖了暖喉管,又开口道:“咖啡对我没什么作用,所以还是我喝吧。”

  路凛洲没忍住轻笑出声,打趣他吃了睡睡了吃的话还未送出口——

  裴煜又接着说:“可能是睡够了,最近没那么容易头疼了。有时候,脑子里还会突然冒出来一些模模糊糊的片段,但是我看不清。”

  路凛洲猛然一愣,脸色沉下去。

  ——“医生说,我随时有可能恢复记忆。”

  几个月以前,他没有放在心上乃至嗤之以鼻的声音,此刻无端在耳边回响起来。

  当时没能引起听者动容的温缓声线一朝变成钝重的捶,一下下,大力撞击着胸腔内最柔软的器官。

  路凛洲忽觉呼吸困难,气管堆满沙砾,耳里嗡鸣不已,刺疼像灌满玻璃。

  “等恢复记忆以后。”

  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说话声,遥远得如同幻觉。

  裴煜说到一半,若有所觉地偏头。

  他不但没有在路凛洲脸上看到任何好奇或期待,连先前的闲适都一扫而空。神情紧绷,难以抑制的阴郁和焦躁化作墨云,在漆黑的眼底倾轧翻滚。

  不明缘由,裴煜也不多问,只笑了笑,然后把话说完:“我会告诉你,为什么留长发。”

  寥寥数语,路凛洲的大脑霎时放空,绷到极限的神经松懈下来。

  心脏先恢复了跳动,不断加速涌到嗓子眼,又压迫住呼吸。他张了张嘴,冬夜冰寒的空气宛若无形钝刀插进肋骨,掀起一种令人痴迷的,使人成瘾的疼痛。

  是明知红玫瑰带刺,却极尽痴迷不知疼痛,将它紧紧握住。

  裴煜看不透路凛洲的表情,又问:“你不是想知道吗?”

  “我……”

  路凛洲滚了滚滞涩的喉结,堪堪吐出半个字音,不再言语。

  裴煜怎么看也看不明白,路凛洲脸上的情绪不是愤怒,也不是单纯的躁郁。

  说不定就是因为孕期的信息素波动,这玩意儿不讲道理也不分时间。

  于是他往前一步,偏头倾身,作为路凛洲的Alpha,为今晚的惊喜画上一个温软的句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