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裴煜敲响路凛洲的房门,在原地耐心等待,得到许可后才推门入内。

  落地窗大敞,温暖的室内不断灌入寒气,纱帘乱卷。

  秋天昼夜温差大,裴煜在家中只穿了一身单薄的睡衣,还没开口就先打了个冷战。

  他急忙过去关窗,偏头见同样一身单衣的路凛洲神情无异,正坐在床边。

  裴煜狐疑道:“怎么开着窗?”

  路凛洲不答反问:“你有什么事?”

  裴煜疑心不解,缓缓上前,冷不防低下腰,凑到路凛洲颈边吸了口气。

  什么都没碰到,路凛洲却触电似的向后一躲,同时举起手臂阻止他的靠近。

  裴煜顺势攥住那只送上来的手臂,在袖口处嗅到了更明显的残存气息。

  是那股熟悉的苦涩烟味。

  裴煜颦眉,低头看向满目警惕的人,片刻后无奈地松开手,说明来意:“孩子就快三个月了,要不要去医院做个检查?我陪你一起。”

  路凛洲静默一瞬,语气古怪道:“不用。”

  这人烟酒不忌还经常熬夜不好好吃饭,裴煜实在担心孩子的安危和发育。他准确捕捉到黑眸的那丝躲闪,迟来地生出疑心:“……真的不用吗?”

  路凛洲恢复如常,坦荡荡与他对视:“嗯,我去过了。”

  裴煜补习了几个月的孕期知识,对产检的流程相当了解:“那你拍B超了吧,孩子还好吗?有没有拍照片?”

  路凛洲面不改色:“……嗯。医院不让拍照。”

  “下次去能不能叫上我一起?”裴煜声线更柔,似有乞求也有期待,“我很想看看他。”

  这句话落下后,卧室里静得就好像时间停滞般,不知名的情绪悄然蔓延开。

  一丝冷风从没能关严的窗缝钻进来,发出刺耳的呼声。

  裴煜敏锐地转头,没等他动身去关窗,来自身后的低沉的男声先钻入耳朵,将呼啸的风声彻底盖过。

  “你现在就可以看。”

  闻言,裴煜回过头去,眼神里带上了轻微的疑惑。

  路凛洲双手撑床,上身微微后仰,姿态很放松。

  裴煜似有所觉,蹲下身来,试探着伸出手,小心地碰了碰路凛洲卸下防备的腹部。

  而后立刻抬眼,眼神比动作更为小心。

  路凛洲忽地笑了,玩味道:“就这样看?”

  裴煜重新把目光移回隔着一层衣服布料的腹部,吸了口气,反倒缺氧得更厉害,心脏砰砰乱跳。

  他紧张地攥住衣角,向上掀了几分。

  路凛洲比他干脆得多,快速伸了只手过来,非但不阻拦他的碰触,反而主动将碍事的衣摆固定在了肋骨处。

  腹肌赋予腰部更强的弹性和伸缩性,可以逼尽空气吸得紧而窄,也可以盛满空气鼓起来,伪装出怀孕的模样。

  裴煜全神贯注盯着眼前神奇的一幕,并没有留意到上方的人已经不再说话了。

  他自己也忘了说话。

  甚至觉得蹲姿略有不便,索性跪坐到柔软的地毯上。用近乎虔诚的姿态,仿佛对待举世无双的珍宝,先用指尖轻触,而后才轻柔而爱怜地抚摸。

  藏在纤长黑睫后那双浅色的眼眸,满溢着温柔。

  手心里传来轻微而有规律的震颤。

  裴煜一愣,兴奋中带着些许难以置信,平静如秋水的眸子里泛起动人的涟漪:“他是不是…动了?”

  片刻后又否决自己的猜想:“可我看书上说,一般要四个月才能感受到胎动。”

  但这种与血脉相连的小生命交流的感觉太过奇妙,裴煜舍不得放弃,挪动身子再凑近几分,试图将自己的耳朵贴上去听。

  那震颤果然更明显了。

  扑通。

  真正的震源,那颗在胸腔里狂轰滥炸的心脏,此时就悬在他头顶上方不远的位置。

  而非不存在的孩子。

  在这温情脉脉的时刻,冷不丁横来一只汗涔涔的手抵住他前额,毫不留情地一把推远。

  路凛洲迅速放下衣服盖好腹部,站开拉远距离,泛白的唇瓣一张一合。

  悄然蔓延的不明情绪好似全都聚到了喉咙里,化不开咽不下,半天也递不出只言片语。

  裴煜全然不解,但没出声询问,让路凛洲自行缓解。

  他眼底温柔不改,然而,这温柔全都是因为一个不存在的孩子。

  浓重的阴翳自窗外夜色爬上眉眼,路凛洲哑声,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出去。”

  裴煜这才开口:“怎么了?”

  话落,他见路凛洲神情不太对,于是不再强求回答,依言起身,最后落下一句:“那…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