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他一个拉架的都能被波及成这样,也不知道那脚步虚浮的男人伤得有多重。

  就算幸运一点不破相,少说也得在家修养个把月才能出去见人吧。

  他拿来冰袋冷敷加快消肿,而安静的呼叫器蓦然响起,里面传来路凛洲专横又武断的声音:“来我房间。”

  这时候有什么事?路上那么长时间不能说么。裴煜不解,仍耐心询问:“怎么了?”

  他轻柔的话音落下,对面却不出声儿了。

  裴煜静待对面回音,在即将放下呼叫器的前一秒,路凛洲再次开口:“同样的话不要让我说两遍。”

  而裴煜不但没有如他所愿立刻下床,反而攥紧了被子,声音从电脑扬声器和听筒和一起传过去,恹恹的,带着微微的沙:“很晚了,我睡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幸好他有健身习惯,有肌肉层保护没伤着骨头,这块红肿应该过几天就能消了。

  通过电脑显示屏,路凛洲看着他睁眼说瞎话,看着他骗自己,各种古怪的表情在脸上轮番闪烁。

  却独独没有愤怒。

  裴煜等了好一阵也没等到答复,于是把呼叫器放到一边,空出手来继续用冰袋捂伤。

  -

  路凛洲从卧室的大落地窗出去透气,背靠着开放式大阳台的玻璃护栏。

  他仰头,嶙峋的喉结向上,翘起的烟管也向上,对着暗淡无光的夜空,缀成一颗橙红色的星。

  心烦意乱,胸闷气短,坐立难安。

  在烟瘾得到了缓解后,这些感觉从焦躁中被剥离出来,越来越清晰强烈。

  免得积攒的烟灰落到脸上,路凛洲抽出嘴里的烟管,一点带着火星的烟灰仍不慎落上手背。

  但他并未迟疑,抖掉烫人的烟灰接着转身,改成用双臂搭靠护栏。

  浓郁的烟雾从鼻端和齿缝断断续续往外逃逸。

  ……傻站着任人骚扰也就算了,还他妈不分青红皂白地拉架救傻逼。

  他烦躁地踩灭烟头,发消息给王叔下达吩咐。

  将冰袋利用到和掌心差不多的温度,裴煜又看了眼沉寂许久的呼叫器。

  这段时间以来,除了出去购置西装,这算得上是路凛洲第一次主动找他,实在有些令人在意。

  但他也想不明白,按照往常的作息准备关灯睡觉,敲门声恰好响起。

  门外,王叔先恭敬地颔首示意,而后递上一个纸袋。

  裴煜迷茫地接过,看到里边几种不同颜色的小纸盒,王叔开口介绍道:“这里面有几种活血化淤消肿的药,你对照说明书,看着用。”

  作为前来嘱托别人的人,王叔心里的迷茫一点儿都不比裴煜少。

  说路凛洲在意别人的死活……甚至都算不上死活,不过是一点微不足道的皮外伤,这属实是破天荒头一遭。但路凛洲的心思他摸不准,第一次破例的路凛洲本人恐怕也摸不准,他也就不多揣摩了。

  裴煜心思通透,立马问道:“是路凛洲让你来的?”

  王叔并不惊讶他能迅速猜出自己受命于谁,但没料到他会直接说出来。像这种事,不该放在心里偷偷窃喜,然后更加卖力表现讨得金主欢欣吗?向自己索取明确的答案,是为了顺着杆子往上爬?

  王叔脸色微妙:“……是。”

  路凛洲坐在监控显示屏幕前,饶有兴致地观赏二人交谈,嘴角扬起微妙的弧度。

  接下来,裴煜会有什么反应、会说些什么呢?

  裴煜垂了垂眼,模样柔和:“谢谢。”

  路凛洲吐了口烟,眉眼氤氲在烟雾里,卸去了不少凌厉。

  三天过去,裴煜站在全身镜前左右观察,胸口的红肿已经看不出痕迹。

  倏然间头皮发麻,他微微一怔,忙将垂落到臂弯的衣服提上去,拉拢衣襟,却没有在第一时间转头。

  以镜子的角度,刚好能映出吊顶拐角处的那块黑洞洞对空缺,异样感的来源。

  路凛洲的房间里,烟灰缸里塞满烟头,高级地毯被不知何时掉落的烟灰烫出焦印。

  他视若无睹,放空的双眼望向惨白的天花板。

  他算是意识到了,裴煜有多么招男人喜欢。

  不,不只是招男人,女人也没差。现在回想,他才忆起那一道道从四面八方汇集于同一点的视线,来自舞池里、餐桌边、谈话间,心神荡漾但又矜持规矩的名媛。

  他焦躁难安,更心痒难耐,仿佛有千百只蚂蚁在四肢百骸里爬,昼夜不歇地啃噬着。

  他从不需要也懒得克制自己。

  他长长吁出口气,关掉监控显示屏。

  -

  睡梦中,裴煜隐约感受到胸前的凉意,随后又有温热覆上来。

  失忆前后,裴煜的感官一直很敏锐,但警惕心远远有别。他只是轻轻皱了下眉,舍不得从舒适的睡眠中醒来。

  直到酥痒自敏.感的一点窜上头顶,裴煜猛然一栗,下意识去扣那只胡作非为的手腕,反应迅捷,力气也忘了收敛。

  就像失忆之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