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家里没担架……”王叔面露难色。

  裴煜不管不顾打断他的犹豫:“帮把手。”

  路凛洲手臂骨折,背不得,肚子里还有个娃,扛也扛不得。只有公主抱的姿势可以避免对他造成二次伤害。可虚弱的路凛洲依然高且沉,他一个人应付不来。

  裴煜没得到回应,抬眼看向王叔,见他也算是老弱病残,便耐心道:“不是有很多保镖吗?来一两个人帮我一起搬。”

  王叔跟在路凛洲身边二十年,看着他长大,一心向着他。即便如此,路凛洲仍是高高在上的主人,要是有哪个保镖胆敢抱他,明天就得被掰断脏手。

  裴煜没耐心再等,使劲得脸都涨红了,独自将床上的人抱起来:“快去准备车。”

  王叔不知从何时开始便在听从他的吩咐,低头恭顺道:“是。”

  身体腾空而起时,强烈的不安感再次唤醒了昏睡中的路凛洲。

  他下意识便要挣扎,裴煜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动静,及时制止道:“别乱动,你已经够重了。”

  路凛洲:“……”

  好在别墅里有电梯,汽车可以沿着坡道直接开到别墅大门口,裴煜不需要抱着一百多斤的大男人爬楼梯,只有弯腰将他送入车内时略为费劲。

  悄然撑开一线的眸子里映着他因用力而紧绷的下颌,一颗垂坠在骨骼边缘的汗珠格外晶莹惹眼。

  裴煜把路凛洲在沙发后座上安置好,这才垂下眼帘与他对视。

  脸上和声线里都没有太多的情绪,就连疲惫也不甚明显:“你进去一点。”

  路凛洲别开视线,也需要找个地方靠着,于是从后座中央移到关着的门那边,偏头靠在玻璃窗上,重新阖上双目,拧住的眉宇间尽是冷意。

  裴煜则向后仰,将脑袋枕在软垫上,没来得及扎起的长发四下铺散开。余光里的人总是吸引着他的注意力,他想了想,伸手过去。

  路凛洲身体脱力,依然敏锐于旁人的靠近。而不速之客就这样被他轻松挡下,反倒让他在疑惑中又将眼皮睁开了几分。

  修长的手指捻着一张纸巾,悬在他眼前几厘米外的位置。

  “擦擦汗吧。”裴煜适时出声,“流到眼睛里,会痛的。”

  裴煜语毕,这才拨开那只有气无力挡住去路的手,轻柔又细致地给路凛洲擦了擦前额和眼周的汗。

  最后隔着纸巾,顺手在碍眼的眉心处压了压,将它抚平。

  -

  余勤提前带着几名心腹在医院门口恭候,见熟悉的车缓缓停下,立即一窝蜂拥上去,用医院的担架接下昏迷的路凛洲。

  裴煜不放心地一直跟随,几名不明就里的属下面面相觑,得到余勤发话才恭恭敬敬收回打量的目光。

  余勤倒是有几分惊异,裴煜居然不顾路凛洲意愿直接给人送医院来了。

  放在以前,路凛洲生病受伤,除非是骨折这种重伤,任他们怎么劝说也不可能来医院检查,仿佛来人家地盘暴露脆弱的一面会要了他的命似的。

  根据王叔的消息,路凛洲还是被裴煜抱上车的。

  余勤一时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对于裴煜关心的询问,余勤不多遮掩,直言道:“路总以前喝酒喝得厉害,落下了胃病。他这些天没吃什么东西,王叔说今天晚饭做了清蒸螃蟹,他吃了得有六七只,所以才会导致急性胃炎。”

  裴煜微怔,今晚的螃蟹他也吃了三只,个大丰腴又鲜美流油,着实美味。

  听闻这样丢面子的原因,他并没有发表任何评论,而是垂眸细想。

  路凛洲每餐饭都是一堆辛辣的菜式,前段时间是因为下面的伤势不得不忌口。估计这样几天下来,他对辣度的接受能力也有所下降,好不容易见到个不辛辣又鲜香的螃蟹才会不知控制。

  裴煜从回忆里找出原因:“其他菜都太辣了。”

  余勤了然点头,说的话和王叔差不多:“路总嗜辣。”

  裴煜没兴趣再多话,而一扇玻璃窗之隔的病房内,医生已为路凛洲做完了检查,被两个盯梢的保镖护送出病房。

  等病房里只剩下路凛洲一人,裴煜立马开口:“我进去陪着他。”

  作为路凛洲身边最为亲近的助理,余勤并没有进去陪护的意思,并按照路凛洲平时的要求回答裴煜:“不需要。”

  裴煜不和他争辩,直接动手推门进去。

  两名保镖见状一愣,便要动手去拦人,却被回神的余勤先抬手挡住:“不用,你们在门口看着。”

  裴煜轻轻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看向路凛洲终于舒展眉眼的安稳睡颜,心里无奈又好笑。

  意外得知路凛洲除了戒不掉的烟瘾还酗酒,这让他愈发担心起腹中的孩子来。

  不过,他不至于责备路凛洲,这孩子是个不被期待的意外。路凛洲被迫和没有感情基础的陌生人有了血脉相连的骨肉,不仅要在朝夕之间改掉积年累月的恶习,还得经受十月怀胎的苦楚……

  慢慢来就好。

  对路凛洲本人没有多么深厚的感情,裴煜同样和这个尚未成型的孩子不曾谋面。但如果要让他在两者之间进行抉择,无论再难以割舍,那也是眼前活生生的人命更重要。

  也不知道路凛洲的呕吐有没有孩子闹腾的成分在。裴煜想着,轻手轻脚将他的衣摆掀上去一截,在平坦的腹部上看不出异样的痕迹,于是又弯腰垂头,仔仔细细侧耳倾听。

  路凛洲警惕心极强,对于旁人的触碰十分敏感。隐隐约约间腰腹发痒,他微一偏头,就是裴煜温柔如水、脉脉含情的眼神,注视的方向却是自己的腹部。

  裴煜时不时用滚热的掌心轻轻抚摸,偶尔忍不住深深低头,试图捕捉腹肌之下细微的动静。

  寂静无声的病房里,骤然响起他的细语:“宝宝…”

  路凛洲倏然一僵,手指不着痕迹扣紧。

  裴煜一无所觉,继续温声念叨:“你要听话,不能淘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