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你和冠军都归我【完结】>第74章 困吗?

  宋仰怔愣数秒才读懂信息。

  他知道李浔的路子野,段位高,但没想到这么高,可以用寥寥数字回击,将他噎得无话可说。

  说实在,李浔这回复和他心理预期是有差距的,还是很大的差距。

  他垂死挣扎一般地点亮屏幕。

  ——那偶尔换换口味可以吗?

  ——可以。

  这还差不多。

  宋仰雀跃地翻了个身,想再问周俊霖讨教讨教,屏幕又亮了。

  ——除非你选拔赛成绩能赢过我。

  ——小瞧我?

  ——期待你的表现。

  几碗羊杂面下肚,大家逐渐适应高原生活。

  短暂三周的训练期匆匆滑过,初春显现出一丁点眉目。

  清早,通透的露水在叶尖上闪耀,潮湿的雾气被朝阳驱散,基地的训练场上空,回荡着热身慢跑的脚步声。

  王南风带领两名助教,将崭新的靶纸钉上,随后架好望远镜,翻开成绩记录本。

  今天是九进三的最后一轮淘汰赛,结束之后,留下一个替补进入备战状态,剩下的就都得打哪来回哪去。

  最后一场不需要体能考核,规则稍稍有些变动,先是三十六支箭的总环数决出排名,末尾三位直接淘汰。

  剩下的六位一对一对抗,第一匹配第六,第二匹配第五,第三匹配第四,获胜者晋级,最后再从剩下三位中选出一名替补队员。

  比赛安排在下午两点,场地上罕见地聚集了一堆人。

  其中有亲临现场的几位领导,也有淘汰了还没离开的队员,就连负责基地卫生的保洁阿姨都搬了椅子围观。

  晴空万里,偶尔有微风拂过但不会影响发挥,是射箭运动员们最喜欢的绝佳天气。

  最先上场的是于慎微那组,和他对阵的是福建队的李洋。

  这俩人的实力相当,四局下来积分打平,不过在第五轮加时赛上,李洋发挥得一般,有一箭打了八环,叫于慎微捡了个大便宜,成为第一位拿到世锦赛名额的选手。

  第二场是李浔对阵王尧。

  宋仰挑了个能将俩人所有动作、细微的表情变化收入眼底的位置。

  一开始宋仰开始有些忐忑的,他的食指无意识地搅在一起,骨节攥得生疼都未察觉,和边上的观众一起,扯着嗓子喊加油。

  不过在李浔以58环的成绩拿下四个积分后,他那颗悬着的心脏基本就落地了。

  开局就拿下积分,对于运动员心理状态调整有着很积极的影响,李浔越打越放松,而王尧拼了命地想挽回局势,下颌紧绷,勾弦的手指轻微发颤。

  宋仰特别能理解王尧的心态,和他在澳门公开赛的情况如出一辙,每一支箭都犹犹豫豫,不敢轻易松手。

  结果就导致每一箭都不在状态,在射到一个压线八环的时候,王尧的心态彻底崩了,打完最后一支箭,他双肩一沉,叹了口气,朝观众席的队员苦笑。

  五分钟后,轮到张桥和宋仰。

  王南风抱着成绩册,站定在望远镜后方,宣布:“第一轮宋仰先放。”

  他刚说完,对面的计时器便亮了起来,宋仰抬弓搭箭。

  刚拿到名额的于慎微一身轻松,大马金刀地坐在凳子上,翘起二郎腿给家人报信。

  坐在边上李浔扫了一眼,于慎微接收到信号,稍稍压低声音。

  第一轮各三支箭,宋仰29环,张桥28环,成绩还是很理想的。

  宋仰虽拿到两个积分,心情却很复杂,赢了是天降的惊喜,是能让他吹嘘一辈子的骄傲,可赢了也意味着,他要将张桥的长达十六年的体育生涯画上句点。

  这太残忍了,他没敢去看张桥的神情。

  休息的短暂间隙,宋仰和李浔交对视一眼,他在那对黑亮的瞳仁中读到信任还有坚定。

  他仿佛能听见李浔的声音:尽你所能,其余什么都别想。

  宋仰小幅度地点头回应。

  很多时候,他们都保持着这样的默契,或许是和他们朝夕相处的大环境有关,也和他们所学,所想,所要奔赴的同一个目标有关,哪怕什么不表达,也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想说什么。

  王南风记好分,抬头推了推墨镜道:“第二轮,张桥先。”

  计时器亮起,于慎微刚巧挂断电话,看了一眼场上比分,问李浔:“赌一把吗?你压谁赢?”

  李浔没看他:“无聊,没兴趣。”

  “没劲。”于慎微和他打赌不成,又扭脸找其他队员。

  李浔可以做到目不斜视,专注比赛,但耳朵不行,他听见于慎微压张桥赢,眉心微蹙,视线不自觉投了过去:“为什么选张桥?”

  于慎微:“撑了这么些年,不就是为了这一场么,他肯定铆足了劲打,宋仰前几轮的成绩都不如他。”

  李浔不予置评,抱起胳膊,但他内心的想法和于慎微截然相反,刨去他和宋仰私下的关系不说,他也还是这样认为。

  张桥和宋仰的排名本就接近,而且他能从俩人的动作和眉目间感觉到,张桥此时此刻的状态很紧绷,起码比宋仰紧张,拉弦的动作没有往常那么自然。

  这一场比赛,他没有退路了。

  这种全力以赴的执着,孤注一掷的心态,弄不好就搅乱了运动员的心神。

  第二轮结束,张桥28环,宋仰28环,两边各得一个积分。

  宋仰处在一个领先的状态,神情比较轻松,休息时还能同边上的助教聊上几句。

  而相反的,张桥手中的弓箭承接着过去与未来,承载着他的梦,沉得有千斤重。

  午后的阳光炽热,他压低帽檐,眼神晦暗不明。

  这十六年里,他自认为吃过足够多的苦,受过足够多的罪,为了那一个梦,他咬牙撑到今天,上天总该给他一个像样的结局。

  可当他抬起左臂,拉弓,视野里的黄心却在逐渐扩大,他的心脏一紧,脑海中瞬间蹦出两个字——完了。

  他深吸气,将注意力集中到准星,瞄靶,顺利完成撒放动作。

  王南风的眼睛从望远镜后移开,道:“八环。”

  第一箭失了水准,张桥的心理状态有了很大的波动,后两支箭没能发挥出最好水平,三支箭总环数26,给了宋仰一个反超的机会。

  只要这三箭赢了,宋仰就能拿到一个世锦赛名额。

  厚重的云层将太阳缓缓推出,照亮广阔天地,场上观众鼓噪起来,李浔藏在墨镜后的目光落在宋仰身上,眉心始终皱着。

  正常情况下,宋仰的分数都稳在27环以上,但一紧张就不一定了。

  离成功越近的路,往往越是难走。

  计时器亮起,宋仰加大呼吸力度,缓慢呼出。

  场上逐渐安静下来,他能听见心脏砰砰加速的声音。激动、忐忑和紧张混杂在一起,但所有的情绪都没有上回在澳门那么强烈。

  他很年轻,不用担心下场后就没了机会,也不畏惧任何人的嘲笑,能打到这一局已经超乎最初的预想,不论结局如何他都能坦然接受。

  他心理准备充足,站到起射线上的那一刻,他心无旁骛,脑海里只有李浔第一堂课教的——百步穿杨靠的不是眼睛,而是感觉,运动员必须达到“眼中无靶,心中有靶”的境界。

  他现在全都明白了。

  他抬起弓把,紧盯准星,对面的靶子渐渐虚化,他的动作协调流畅,第一箭就拿下一个十环。

  王南风带头鼓掌:“好。”

  李浔也喊:“放轻松,别着急,按你自己的节奏来,没问题的!”

  在场上,每一句赞扬,每一句鼓励,都是注入运动员体内的强效兴奋剂。

  宋仰应了一声,从容不迫地勾出第二支箭。

  因为事先知道对方的环数,他的心理压力实际上是没有张桥那么大的。

  第二箭依旧是个漂亮的九环,且离十环线非常近,能看得出他今天的竞技状态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剩下的第三支箭,他只需要再来八环就能赢。

  越是到关键时刻,现场观众尤为紧张,双拳紧握,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生怕惊扰到宋仰的发挥。于慎微的眼睛死死盯着,也盼着宋仰能打出一个好成绩。

  就在这时,快要缺氧的张桥轻轻喊了一声:“宋仰……” 这声音带着微弱的颤抖,就好像是皮囊深处钻出来的求救信息。

  宋仰在抬弓前偏了一下头,怔愣住,他从未见过那样的张桥。

  宽宽的肩膀下塌,后背微弓,漆黑的瞳孔闪烁着微光,不知道是多久没睡好了,眼底已被红血丝包裹,显得无助又卑微。

  他虽然只喊了他名字,没再多说一个字,但宋仰心里全都清楚。

  张桥在求他。

  求他这支箭稍稍放一下水,那么他们还可以打一场加时赛。

  要多给一次机会吗?

  宋仰的内心产生一丝犹豫。

  “还有十六秒。”这声音来自李浔,浑厚而又坚定。

  虽然他们隔得很远,但宋仰瞬间就能分辨。

  倒计时提醒一般是出现在十秒内,所以赛场上的围观群众都感到意外,将目光短暂的投向李浔,又落回宋仰身上。

  他们不知道的是,李浔那短短几个字,成功将宋仰点醒。

  善良和同情不能用在竞技赛场上。

  赢就是赢,输就是输。

  国外对手绝不会因为张桥坚持了十六年而心软,反而更凶猛地一箭击杀。

  他第一次为自己的那点怜悯之心感到惭愧。

  张桥看见宋仰搭箭拉弓的姿势,就知道结果了,他的目光移向远处的箭靶,可脑中却是白花花的一片,只感觉天塌地陷,好像要被巨大的心魔给吞噬了。

  宋仰接下来的动作干脆利落,也称得上不留情面。

  他紧盯准星,信号片一响,箭头划破空气飞了出去,砸中黄区,一气呵成。

  张桥那颗战栗不已的心脏停跳一拍。

  王南风喊出的一声“十环”,让场下爆发出不绝于耳的掌声。

  李浔嘴角的笑容怎么都压不住了,起身上前,无视所有人的目光,欣喜若狂地拥住他,狠命揉了好几下:“太棒了!你真的太棒了!”

  若不是亲眼目睹,哪能相信这初出茅庐的臭小子能拿下这份荣誉。

  整整四个月,他们穿过四个城市,跨越一整个寒冬,经历生理和心理的双重折磨,终于换来一次机会。

  宋仰鼻尖发酸,胸腔被阳光晒得发烫,狠狠拥住他,半张脸埋进他肩窝:“徒弟随师父。”

  李浔双手捧着宋仰的面颊,眼里漫出一点浅浅的笑意,他们眉眼相对,亲昵中带着一点克制,谁都没有发声,却早已将情绪传递到对方的心尖。

  紧接着,宋仰的目光落定在张桥身上,刚冲上眉梢的喜悦不可避免地被冲淡几分,而张桥却冲他笑了笑。

  就像是一脚踏入沼泽的人,挣扎过后是心灰意冷的平静。

  张桥展开双臂,宋仰迎上去抱住他,听见哽咽的声音:“别难受,被你打败总比被对手打败要强。”

  这句话很好地安慰到宋仰,他轻抚张桥的肩胛,第一反应就是手感肉肉的,和摸李浔时的差距很大。

  宋仰想了想,说:“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把弓弦留下,我会带着它上场。”

  张桥含着热泪答:“好。”

  日光灼灼,微风悠悠,他笑起来和眼前这个二十岁的青涩少年似乎也没什么差别。

  等到女子组的选拔赛结束,太阳已经快落山了。

  队里一个领导提议晚上聚餐,就当是给大伙儿饯行。

  “钱我掏,地点你们自己选!”

  队里大多数都是年纪很轻的运动员,他们很快从落败的阴影里走出来,叽叽喳喳地讨论晚餐该吃什么。

  网上倒是有不少评价很高的自助餐厅,但离基地太远,来回就得两小时,没那个必要。

  王南风本着给领导省钱的原则,提议:“要不然就弄顿烧烤吧,省得跑来跑去了,太麻烦。”

  大伙儿互看一眼,都没什么意见。

  基地是有食堂的,之前也给队员们弄过自助烧烤,所有用具都是现成的,只需要把炭火点起来,食材切开串一串就行。

  大家各自分工找活干,不出一小时功夫,食材和烧烤用具就备得差不多了,去镇上买饮料和酒水的助教也回来了。

  夜里,山上起风,层层云浪被吹散,露出耀眼的星光,与灯火斑斓的基地相映成辉,远远望去,就像是落了一地的碎钻,杂而不乱,美轮美奂。

  这可以称得上是这小半年来,大伙最放松的时刻,不管男女,地位高低,都挺没形象地围坐在烧烤架四周大吃大喝,眼疾手快地抢走刚烤好的食物。

  宋仰是负责给食物刷油翻面撒孜然的那个,辛苦半天,就吃到半串香菇。

  烟雾呛人,他灰头土脸地埋怨:“你们好歹给我留一串肉啊!我还啥都没吃到呢!”

  他是队伍里年纪最小的,大伙儿平日里都喜欢逗他,见他真皱起眉头不高兴了,俩个师姐站出来:“你上一边吃去,这些我们来弄。”

  宋仰来不及扇扇,被浓烟呛了一口,边咳边说:“还是我来吧,你们先吃,一会儿给我留一串就行。”

  话音刚落,眼前递来一串肥嫩的羊肉,捏着竹签的手指骨节分明,指甲修得圆润,在灯光下透着一点健康的粉,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指甲边缘有好些倒刺。

  他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张口咬下一小块,被美味惊艳,抬了抬眉。

  “好吃吗?”李浔问。

  “好吃。”

  羊肉是今早刚送过来的,新鲜、嫩滑、肥而不腻,因为提前用米醋泡过,吃不出什么膻味。

  宋仰三两口就下咽,张着小嘴,示意还要,他手上还在给金针菇刷油,压根儿没有抬眼。

  李浔找了个不容易扎到他的角度,斜斜地递过去。

  宋仰吃烧烤的方式和其他人不太一样,他从来不是从根部一撸到头,每次都只是含住一块,靠门齿撕磨几下,这样的吃法就导致嘴角都沾上碎碎的孜然。

  李浔像是见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盯着他的嘴唇移不开眼,宠溺一笑,抽出纸巾给他抹掉嘴角的碎屑,然后压在自己嘴角,擦拭刚才吃虎皮椒留下来的那点辣油。

  他过分娴熟的手法和全神贯注的目光透出一点不同寻常的亲昵。

  幽幽灯光下,众人的视线都不约而同地锁定在他们身上,表情丰富多彩,空气短暂凝固。

  王南风就坐在宋仰对面,从李浔喂第一块羊肉就盯着看了,越看眉头皱得越深。

  他很想提醒一句,虽然条规里只写着男女运动员之间要保持适当的距离,但条规是几十年前制定的,已经落伍了,现在男同志和男同志也应该要保持距离!你们这样跟热恋中的情侣有什么分别!?

  他厚厚的嘴唇紧抿,欲语还休好一阵,最终还是选择咬下一片肥牛,装聋作哑地向领导敬酒。

  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一块割下他都不舍得。

  几瓶青稞酒下肚,食堂里更加欢腾,酒量不好的男生耍起酒疯,又唱又跳,到处敬酒。

  宋仰推脱不掉,也因此被灌下不少,热得脱掉了外套和毛衣,露出一段细长的脖颈。

  他的耳廓红通通的,就连锁骨也呈现出醉人的一抹红,手上捏着几串黑黢黢的虎皮椒,翻来覆去地烤。

  王槡儿见状,走过去,想要支开他:“你是醉了吗?赶紧上门口吹吹风去。”

  宋仰摇摇头:“没有哦,我很清醒。”

  王槡儿:“你的脸都跟猴屁股一样了!”

  宋仰打了个饱嗝说:“我喝酒就是容易上脸,喝半瓶啤酒也这样,但其实我没醉。”

  谈吐倒是还算清晰,王槡儿不确定地指向他手里的东西:“那你手里的是什么?”

  宋仰嘿嘿一笑:“羊肉串啊!你还要吗?”

  “……”王槡儿扯着嗓子喊,“来个人,这里又倒一个!”

  为了证明自己真没醉,宋仰丢下虎皮椒,双手叉腰,一摇一晃地直起身。

  大约是坐得太久,起得太快,他刚一起来便感觉头晕目眩,整个世界都在打转。

  他身形一晃,不受控地倒退两步,却又被脚下的小矮凳绊住,他本能地伸手,想就近攀住眼前的柱子,可那居然是醉后出现的海市蜃楼,他一把抓了个寂寞,就在快要跌倒的瞬间,被人一把捞住。

  背后有一股很强大的力量将他托回原位。

  他缓过劲,耳边传来熟悉的,沉沉的声音:“困吗?”

  作者有话说:?

  今天去朋友的花店帮忙包花花了,然后她请我吃饭,回来得晚了些。明后天也要去帮忙的,圣诞节平安夜,她那边人手就不够了。我回家晚的话就不码了,早的话就码,先跟大家说起一声嗷,抱歉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