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抑坐车后排, 照例。
他似乎已经跟俞扬的车后排捆绑,以至于昨天把俞扬弄回家,都是直接把他推到后排躺着, 没想过让人坐副驾驶。
他自己自然也没想过坐副驾驶位。
都已经形成了一种惯性思维, 跳都跳不出去。
“想什么呢?”俞扬的声音适时传来。
简抑用胳膊挡了眼睛, 以避开车前斜照而来的日光, “在想昨天刘叔和张姨真没认出我来,你提示后他俩都只说出了男女主角的名字。”
“你还在意这个呢?”俞扬轻笑。
很快车拐上了高速公路, 一直向东走, 余晖总算晒不到眼睛,简抑放下胳膊, 漫不经心道:“不是在意, 是想到了我的失职。”
“考入电影学院后,我就暗暗发誓,只要上了舞台入了镜头, 不管是大角色小角色,我都要成为最抓人眼球的那一个。”
这是简抑为数不多的野心,来源于某位看超英大片目不转睛的司机。
司机对此浑然不觉:“难怪你能斩获那么多奖杯, 受教了, 大影帝。”
啧, 毫无诚意的客套话。
“你这话保真么?”简抑质疑。
“我一向只说真心话。”俞扬回答。
呵,谁信。
*
俞扬知道, 简抑从来不相信他对他的任何夸奖。
虽然有些确实是场面话, 但大多数都是出自真心。
怎么说他也算是简抑多年老粉啊。
只是马甲捂得紧。
路上不堵车,但到市区也还要一个多小时。
俞扬怕简抑无聊, 打开了车载音箱。
“都是些粤语老歌, 听一听磨耳朵。”俞扬说。
他的歌单向来简单, 基本都没换过,以前简抑坐他的车,他也是循环播放这一个。
好在简抑不嫌听腻,只专注地看车窗外流动的风景,时不时跟着音乐哼哼两句。
“拦路雨偏似雪花,饮泣的你冻吗?这风褛我给你磨到襟花。”
是《富士山下》。
简抑没有做歌手的打算,但嗓音不错,有金属的质感。
有时甚至因为声音过于不错而让导演苦恼,最后狠心舍下他的原声,让他那个角色用配音。
身为经纪人的俞扬也因此遇到过一些苦恼,在简抑大红大紫的那两年,上流圈子里就有不少简抑的影迷,想通过俞扬这层关系,获得简抑独家定制的音频。
俞扬当然是没给的,俞扬事情多,成天忙得像条狗,还要被影帝分外好听的声音远程命令:“俞扬,我家里的空调坏了,帮我找人修一下。”
所以每每有人锲而不舍地索要音频,俞扬只想回怼一句:“这福气给你……”
“原谅我不再送花,伤口应要结疤,花瓣铺满心里坟场才害怕……”
不给了,打死都不给。
俞扬确实是个贪心且没骨气的人,以及简抑这歌儿唱得不赖,都能收拾收拾上个正规的音综了。
奈何影帝要退休,他给影帝派演戏之外的活儿,只会被拒绝三连。
不过好在,拍照的活儿,简抑一般都没怎么推过。
车内的音乐汩汩流淌,太阳渐渐落下山去,俞扬往前望,启明星在幽蓝的天幕闪烁。
简抑在他身后轻轻地唱:“彼此终必火化,一生一世等一天需要代价。”
俞扬还是没想清楚会付出什么代价,但隐隐约约地,他知道自己付出了些东西。
放在了不为人知的地方。
而后,他便拥有了那样的一天。
“谁都只得那双手,靠拥抱亦难任你拥有,要拥有必先懂失去怎接受……”
“谁能凭爱意让富士山私有?”
俞扬打了个激灵,简抑也不再唱,似乎是乏了,外靠在椅背上合了眼。
*
富士山本就是私人财产,似乎依靠金钱就能变为私有物。
至于爱意,爱意是什么?
爱意又不值钱。
简抑嗤笑了声,车载音箱盖过了他这点儿动静。
但他没有很想睡着,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打个盹都不够。
结果闭上眼睛,神思就不听使唤,犹如野马脱缰般将他拽入困倦的深渊。
他在那个深渊里也看见了俞扬。
看见俞扬的背影。
他在原地站了会儿,和往常一样,等待那个背影消失在自己眼前。
但总觉得站着腿麻,决定上前跑两步。
他刚一迈腿,俞扬回过了头。
*
“到地方了,醒醒。”
简抑确信自己是被俞扬的巴掌扇醒的,待会儿照照镜子,准能在脸上看见手印。
“你家?”简抑迷迷瞪瞪地睁眼,下意识地抓住了俞扬的手腕。
俞扬大概是白了他一眼,但车里太黑,看不清:“你家,自己拎东西上楼,我就不送了。”
简抑这才完全睁开眼,发觉俞扬是从前座探身过来拍他的脸,这会儿被他扣住了腕子,只能一只手扶着椅背保持平衡。
“这么无情无义啊。”简抑拖长了声音,扣着人的手没松劲儿,“我还以为你至少有□□呢。”
“我上门了,今晚你还能让我回去么?”俞扬笑了声,竟也没恼。
简抑认真地想了想:“应该是不能。”
他将俞扬的手往他这边带了带,直接把俞扬拽了个踉跄,让人直直地从前座扑到了后排。
“得,把我拽脱臼了,我今天更回不去。”俞扬嘟嘟囔囔,语气倒带着笑。
简抑心下一动,循着他呼吸的方向蹭过去:“那你想回去?”
他蹭到了俞扬的嘴唇,俞扬笑了笑,往他唇上点了两下才避开,回答说:“回去做些准备,为了明天早上的会议。”
“行吧,工作要紧。”简抑不是不明事理的人。
他正打算松开俞扬的腕子,却不想身后一震,再一松——椅背被忽然放倒,他顺势也就被俞扬严严实实地压住。
“不好意思。”俞扬的笑里有些局促,“我好像碰到控制座椅的开关了。”
“你这车还挺宽敞的。”简抑躺下来,发觉躺自己一个还有宽松的地儿,俞扬便顺势滚到了他旁边。
他们手勾着手。
“我一般自驾游喜欢开这辆,后备箱能放很多东西。”俞扬说。
眼睛终于适应了黑暗,以及借着外边零零星星的光,简抑看清俞扬侧着脸柔和的轮廓。
以及俞扬的脑袋,压到了他散落的头发。
说实在话,俞扬长相清俊,搭配一副笑模样,天然的平易近人。
不笑的时候偏清冷柔软,但也不拒人于千里之外——他就是长着一张好相处的脸,一出手又能放倒十来个凶神恶煞的混混。
按现在的话来说,这就是所谓的反差萌。
简抑忍了笑:“我看你就一个人,东西也不多啊。”
“图个宽敞而已。”俞扬不假思索,“你要想开着玩儿也行,我最近也没空开。”
“我还是更乐意待在家里。”简抑捏了捏他小手指,“好了,我该上楼去了。”
俞扬忙不迭挣扎起身。
“要送我啊?”简抑戏谑地问。
“送你下车。”俞扬理所应当道,“别落东西在车上,包括你的耳钉。”
“我耳钉在我耳朵上。”简抑赶忙摸了摸耳垂,小石子般的黑耳钉,壁虎一样扒着他耳垂不放,他想起了俞扬送他的那对,还被他放盒子里供着。
但俞扬显然没想起这茬。
他忙忙地打开车门,迈入余温不减的晚风里,又绕到后备箱的位置帮简抑拿行李箱。
所以说有时候不是简抑想支使他忙东忙西,而是他自己太有忙东忙西的自觉,天生的劳碌命改都改不了。
简抑也不好装死偷懒,紧跟着起身下车,接过了俞扬手里的行李箱。
“行了,你回吧,楼下也不让停车。”简抑垂眸拉长了拉杆,手柄的位置温温热,“有时间过来帮我换一下纱窗,老早就坏了,我怕有蚊子飞进来,都不敢开窗透气。”
得,不愧是他,哪壶不开提哪壶。
“嗯,不过你进组前这段时间我应该没空。”俞扬也低着脑袋,数着沥青地面的树影儿,“晚上多少吃点儿东西,垫垫肚子,晚饭太匆忙了,我看你都没吃什么。”
“好,你也别忙到太晚。”简抑低头别过身去,“提前祝你做个好……”
“简抑。”俞扬叫住他。
“别是还要来个告别吻吧?”简抑嘴上戏谑,眼睛却忍不住往回瞥,瞥见树影灯影里俞扬闪烁的眸光。
“啊?”俞扬没想到他提这么一嘴。
简抑躲不了,只好回过脸来卖乖笑道:“没什么事就先拜拜?”
“有事,我刚刚想起来。”俞扬讪讪地挠了挠脸颊,目光飘忽了两下终于对焦,落到了简抑的眼睛里,“我之前送了你一对耳钉……”
“我还蛮喜欢的,想着出席重要场合再戴。”简抑忙忙接茬道,掩盖住自己其实把耳钉放盒子里让盒子落灰的事实。
“哦。”俞扬神情一怔,转而扬起嘴角,“那,那没事了。”
*
拜拜。
俞扬预备着告别的话语,仿佛也确实没什么要紧事,他再磨蹭下去,也得面对明早俞氏那边的股东大会。
但应该是缺了点儿什么东西,他不太清楚。
别真的是所谓的告别吻吧?
国内也没这个风俗习惯啊。
俞扬咬一咬牙,狠一狠心:“那我就先……”
说话语速太慢,又被人抢了先机。
简抑叹着气撒开手里的行李箱,上前一步把他拥在怀里。
“回见。”简抑轻声说,在他耳边,“有事电话联系。”
俞扬莫名就安心下来,放松地回搂住简抑:“嗯,回见。”
夜间,城市中心的老旧小区与世无扰,于榕树枝叶的摇曳里安宁静谧。
他们拥抱着告别,不说话,像一对久别重逢的爱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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