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扬觉得自己脑子有些晕乎。
晕晕乎乎中, 他把简抑以及简抑的行李箱又带回了自己家。
他们没再多说一句话。
夜幕落下来,各自洗漱,互相干巴巴地道了晚安。
俞扬把自己在床上摆开, 黑洞洞的四周没法给他带来一点点睡意。
心脏那块位置似乎是空了, 因为身体很轻, 没有重量。
俞扬翻了个身, 很轻易地,想象自己是在月亮上。
他很多天没有看到月亮, 此时此刻午夜的月亮。
他很多天看见过月亮, 彼时彼刻傍晚的月亮。
恍恍惚惚地,犹如薛定谔的猫, 介于看见与未见之间。
如果他绕开那条常发生校园霸凌的小径, 没有路过烂醉如泥的酒吧,没有同程程离婚,也没有鬼使神差地发出度假邀请, 那么他隔壁的卧房,将不会窝着一只大型缅因猫。
人生是由一个个偶然组成的,老豆念着他从地摊淘来的鸡汤小册子, 但无数个偶然在冥冥之中是你选择的必然。
老豆从来都不用这句话观照自己, 只用来警醒俞扬。
所以俞扬面对一个个偶然时拿出了百分之百的谨慎, 但结果总是不尽如人意。
*
“我活该自作自受。”俞扬对自己说。
“你也活该自作自受。”俞扬对老豆说。
很多次老豆都是不会承认的,他那么会伪装洒脱大大咧咧的人, 只是这一次, 老豆手里的鸡汤册子顿了一顿。
他终于在旧日粼粼的波光里回过头,对上俞扬愤懑不甘的眼睛, 难得坦然地承认:
“是, 我自作自受。”
波光明灭, 俞扬在恍惚与昏沉中,隐约看见老豆的五官与母亲的重合。
倒是终于有了些夫妻相。
俞扬翻身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地粗气,感受到心跳如鼓擂。
他落回了地面,恍惚的不安变成了一种实质的惶恐。
惶恐趋势着他不管不顾地破门而出,又不管不顾地闯入那开着一条门缝,透露出一缕夜灯暖光的客卧。
简抑已经睡熟,不知是不是刚打过游戏,手机还躺在手边的枕头上。
他还是穿着那条绯红的吊带裙子。
暖色灯光在他裸露的皮肤上流淌。
俞扬该下意识地回避,但他还是遵从本心地呆愣在原地。
就像他大一的期末周偷偷溜去隔壁电影学院,混进了大一表演系期末汇演的剧场,在灯光打不到的角落里第一次在台下看完了整场简抑的演出。
很经典的《哈姆雷特》。
而一千个哈姆雷特里,他只认出了简抑的眼睛。
不枉费我那么努力地帮忙搭戏,俞扬在黑暗的观众席鼓掌,又在谢幕之前狼狈地离开。
他看过简抑很多戏,在学校小剧场或者省大剧院,在电脑屏幕或者影院3D环绕式大屏。
也搜集收藏过很多简抑的剧照杂志照,满满的几大本册子。
他说不清这是为什么,哪怕此时此刻,是他用眼泪将简抑留下来,于昏黄灯光下沉睡。
他已经讨要到了曾经似是而非的吻。
许多个,并不温柔。
照理说,早该满足。
他也没什么能给简抑的了。
*
俞扬觉得自己大概是冷静下来了。
他准备关灯,亮着费电。
但还没开始行动,睡着犹如一尊卧佛像的简抑缓缓睁了眼。
“哟,好巧。”简抑戏谑,头发已经长到能盖住半张脸。
“你灯没关。”俞扬尽力让自己若无其事。
“那你过来关吧。”简抑往里侧挪了挪,“难为你费心。”
灯的开关就在床头,不需要他额外再挪位置,俞扬垂了眼,不动声色地关了灯。
你睡吧。他该欲盖弥彰地多说一句。
但简抑抢在他前边:“过来,陪我睡会儿。”
他顿在原地,不动。
“又不做什么。”简抑说,“只是睡觉,像以前一样。”
*
床侧压下来的重量让简抑心安。
他刚从睡梦中被扰醒,这会儿困得更厉害。
俞扬的呼吸近在咫尺,他只用稍稍探了胳膊,便能将人揽入怀中。
不过现在这距离很好,没必要多此一举。
简抑很快就睡着,但他也能猜测到俞扬会辗转难眠。
他自认为俞扬性子比他别扭。
谁让他已经想通了,可以心平气和地看某人闹别扭。
*
简抑理所应当地做了个好梦。
醒的也比俞扬早。
俞扬侧躺着睡,面朝着他,头发睡衣都乱糟糟,被裹在乱糟糟的被褥里。
简抑忍不住伸手拨了拨,似乎是想要帮他捋顺。
拨了两下,把人拨弄得哼了两声。
快醒了。
简抑没收回手,得寸进尺地往下抚到了俞扬的脸。
昨天掐着还蛮舒服,巴掌脸,没什么肉,但胜在皮肤光滑,且没什么褶子。
分明那么操心的一个人,倒不怎么显老,真难得。
“做咩也(干什么)?”俞扬眼睛都没睁开,哼哼唧唧地问。
简抑笑意深了些,也不吱声,就猛地一下贴近他额头,差一点点咬上他嘴唇。
俞扬果不其然被吓醒,眼睛都瞪圆,奈何被简抑眼疾手快地卡住下颌与肩膀,暂时挣脱不了。
“叫你起床,懒虫。”简抑往后挪了地儿,但手没从俞扬身上拿开。
也许是之前没怎么肢体接触过,简抑对一切有可能的肢体接触都感到新奇。
哪怕因为练习吻戏接触过不少。
或者也是因为练习吻戏,接触过不少。
“撒手。”俞扬不舒服地摇了摇脑袋,似要挣脱简抑的桎梏。
“我不。”简抑脾气也上来,非得卡着俞扬下巴,看他愤懑中带着迷蒙的表情。
原来还是没睡醒。
简抑故意地重新贴近了些,做出要咬俞扬一口的姿态,故意逗他说:“怎么,你嫌弃我啊?”
与此同时在心底里开了赌局,百分之八十五的心声赌俞扬会带过话题,百分之十四的心声赌俞扬会保持沉默,最后的百分之三则顽强地坚持着俞扬会直接怼他。
心里闹闹喳喳,但他面上不动声色。
俞扬推了他一把,别过脸做出了以往逃避的姿态,但话语却强硬得很:“是,你太烦人。”
“是指现在烦,还是以前?”简抑眯了眯眼,蹭得更近了些。
俞扬躲避不过,闷声闷气道:“你一直都烦。”
简抑也没恼,甚至因为俞扬难得的坦诚而勾了勾嘴角,故意长吁短叹道:“原来你也讨厌我啊。”
俞扬的身子果不其然一僵,简抑瞥见他红透的脖子。
真好啊。
*
简抑飞快地在他侧颈亲了一下,顺利被人反推在床。
“是想让我更讨厌你么?”俞扬诘问,单手紧扼住简抑脖颈。
终于又再次对上了视线。
简抑呼吸不得,但总是忍不住胸腔里的笑声,哪怕是边咳嗽也要边笑着说:“反正也讨厌了那么多年,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动作过猛,他肩膀的带子滑落,勒着他胳膊的肉。
俞扬明显注意到,手下一松,目光沉了沉。
简抑得以活动脖颈,反手扣住了俞扬后脑勺,看着俞扬神情摇晃得慌乱,戏谑愈发放大:“俞老板,你要亲我得再往下点儿。”
“之前没觉得你那么自恋。”俞扬放了他,同时轻易地拍开他作乱的手,翻身下了床,“我回我房间睡,你爱干嘛干嘛去。”
“就在这儿解决了呗,回什么房间?”简抑话里有话道,侧过身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床铺。
俞扬理了理睡衣上的褶皱,甚至似乎还把一颗嘣出来的扣子重新扣好了,“你自己要解决,别拉上我。”
“说得像我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简抑大咧咧地翻身,把自己摆平,“不用练习吻戏,就不能够动你了?”
“我记得我们目前的关系只是朋友。”俞扬扭过脸来,“按照我们俩的定义,连朋友都算不得是。”
“那就当情.人好咯。”简抑看着天花板,用着玩笑一般轻飘飘的语气。
*
那就当情.人好了。
俞扬觉得他有必要去看一看心理医生,因为这些天里超出他预料的遭遇。
他一定是脑子烧坏了。
但又不一定烧坏。
他明显听清了简抑的语气,和简抑高中时说出“我想要当演员”一样随意。
俞扬知道,简抑是认真的。
“为什么?”他问。
他彻底转过身,与撑坐起来的简抑面对着面。
“我们俩似乎都不具备能好好爱别人的能力。”简抑说,“不然我也不会谈那么多段没头没尾的恋爱,你也不会和程程分道扬镳。”
俞扬一怔神,离婚之后,他和简抑的对话间也许久没出现过程程的名字。
“但当情人也还是会一拍两散。”俞扬说,犹如垂死挣扎。
“那总比爱人或者朋友,一拍两散得好。”简抑说,一贯轻描淡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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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简抑不想和俞扬再继续玩朋友扮演的游戏。
也没有想过和俞扬当爱人。
情.人,虽然不是很道德,也不是很光彩,但其含义足够形容他和俞扬之间的不明不白。
他等待着俞扬的回复,心里又默默地开了一盘赌局。
俞扬回答得很快,只一个字:“嗯。”
*
“你现在还回房间?”简抑问,带着些许挑衅的意味。
“我去卫生间。”俞扬站起身,几步拉开了门,“该起床了,懒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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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嘿,我又回来了!
大概可以稳定更新了吧(望天),旅游真是游了好久呀…
求留言,打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