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异能>绽镜>第40章 尾巴

  钟楼之北,乐园之南的某一栋酒店被当作了临时的秘密监狱,一小队人穿过曲折的通道,在一个房间前停下了脚步。

  应有路让带路的人开了锁,走了进去,他不喜欢这些地方,如果不是里面的人真的骂得太难听的话。

  里面的人也不是别人,正好是他那天雨夜专门去乐园拜访的霍家那位三公子,霍庆成。

  没有美人和美酒陪伴的霍庆成比平时暴躁了许多,他大骂道:

  “应有路,你这孙子,凭什么把我关在这!钟楼事件调查官?别拿鸡毛当令箭,你赶快把老子放了!否则我爸会马上送你去吃牢饭!”

  “这骂得也太难听了。”姚云参在一边咂咂嘴,一边心想,其实你哥就能让他吃牢饭,不过看来你爹确实是个操心的命。

  “确实。看来平日里也没吃点什么好东西。”应有路点点头,问看守:“中午他有肉吃吗?”

  霍庆成侧眼一瞧,看到应有路的眼神着实慈善地可恨,似乎要泛出点泪花来了。

  “有。”看守愣愣地答道。

  “多少?”

  “两块。”

  “那两块也不给他了。”

  应有路理直气壮地说完,就大摇大摆地走远了。霍庆成瞪着他的背影,这个人哪里像一只云梢上的贵天鹅啊,分明是只凶狠且记仇的大白鹅还差不多。

  可论记仇,霍庆成也不是个吃素的。

  一周前的雨夜,他在疯狂且靡丽的晚会上喝得烂醉,一觉醒来,A帝派任的钟楼事件调查官的副官,姚云参已经站在了他面前,并且以伤害帝国士兵和杀害城中百姓的罪名将他当场逮捕。

  “士兵?伤害什么士兵!搞错了,你们搞错了!”霍庆成挥舞着双臂,对来人的无礼表示愤怒。

  姚云参眉宇低沉着,霍庆成半个字都没提在这被他虐杀死的百姓,是因为在乐园,这些百姓是被外界抛弃的,可以随时被抹杀的存在。

  或者说,他们的乐园的主要消费物品之一。醉死的,猝死的,精神提振药物过量致死的,这些横竖堆积在大厅里的形色男女只是被消耗完的空壳皮囊,而这里的消费者拥有一切,却唯独不会拥有负罪感这种东西。

  虽然这样说非常可笑,但如果不是这两个士兵倒在那死人堆里,这样的残暴者或许还会逍遥无期。

  姚云参冷着脸,将两个吓得惊厥半死的士兵和带血的雨伞指给他看,又将伞柄上的指纹对比结果展示在他眼前,最后在霍庆成惊惶骇黯的表情中,将人拷住押走。

  姚云参带着人走过血腥逼人的大厅,再经过香水浓丽的走廊,清晨的白光透过天窗落在他肩上,他却分不清所在的是地狱还是人间。

  应有路仰着头,躺在办公椅上,他没有他在外面看起来的那样理直气壮。他深知自己伤了无辜的人,即便那是当时他能想到的最好办法。

  他要走的那条路一旦开始,就势必少不了血腥与死亡。即便现在他还看不到那条路的全貌,他也不会天真地以为自己一个人能走出这条路,他渴望又害怕着同伴这种东西。

  他忽然想起昨天在商场花园见到那个男人,还说了这样一些话。

  ”我知道你不是个普通人,否则你无法承受项链背后的秘密。而我一定要找到这个秘密,请让我和你同路,我会的不多,但可以帮你盲掉背后的“眼睛“,斩断身后的”尾巴”。”

  “如果我不同意,你也会成为那两者之一,对吗?”应有路当时说。

  “但我会是那条唯一的尾巴,直到你找到那个秘密为止。”

  唯一的尾巴?应有路呵呵轻笑了两声,他算是明白,这人是打算死缠烂打了。但怎奈他天赋异禀,在没有弄清那人的来路前,他就是那硬梆梆的山上石,也是那软绵绵的河底泥,总结来说,就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

  于是,昨天的天台会面并没有什么结果,除了平白被踢了一脚的姚云参。

  想到姚云参这个资历比他还早几年的副官,又想起霍庆成车上那个泥点模样的窃听器,应有路把人叫到了办公室。

  他把窃听器的形状描述给姚云参听。姚云参听完,眉头一紧道:”这是C区人用的标识。”

  “什么标识?”应有路问。

  “必杀的标识。”

  应有路笑了笑,他不知道霍家的人是怎么搞得连C区人都看不惯了,让他们甘愿冒着暴露的危险也要霍庆成的命。此刻还在隔壁鬼哭狼嚎的霍庆成,如果知道这件事,会不会吓出一身冷汗,趁热再多吃几口牢饭呢?

  “您为什么想起问这个?”姚云参问他。

  ”别看你叫我应指挥,实际我还经验尚浅,内里不足,将来如何挥刀执剑?“

  应有路一板一眼地说着,却是把眉毛当做胡子吹,话说得跟花孔雀一般漂亮,实则他可不愿意将来为了什么人错误的决定来挥刀执剑。他现在要做的,是抽丝剥茧,弄清局面。

  C区的人,项链,必杀标志,秘密......

  墙上的表盘是时间吹拂的风车,黑色的时针不停转动着,应有路在房间里拨着思维的豆子时,他的视网膜上忽然出现了一行红字,这是由军用加密终端投射的,只有他能看见的信息:

  ”立即逮捕咸水城的C区入侵者,破解他们的”项链计划“。”

  应有路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致上一个标准的舰队礼,因为这不是从绍晓榷的政命部发来的,而是从允帝的终脑端发出的。

  这也明确意味着,钟楼事件完全升级了。

  “项链计划”?C区人的项链计划到底是什么?结合柳燧所说的,他们已经知道了项链的秘密吗?这和霍庆成的必杀标记又有什么关系?

  如果钟楼爆炸案一开始只来自于帝都馥加云梢之上,允帝的怀疑与威示,那么他这个所谓清除咸水城恐怖势力的钟楼事件调查官,只应该像被期待的那样,装装样子,走走过场,顺手抓几只替罪羊交差。

  至于警告和震慑,标准的执行规范是:如果明敲不行就暗地击打,削去柳系一支的势力,一切行成功满,万事大吉。

  而现在,钟楼事件和C区扯上了关系,性质就不一样了,破除这种敌区计划,需要的是静夜最擅长的猎杀和清洗。

  可他是新上任的,他还不习惯这些。

  应有路想得头疼,于是他吃完一片安眠药睡了一觉,起来后,想起今天还有一个外出,奈何洗完澡后,却发现房间里多了一个人。

  一个前天说会再来找他,就真的来找他的人。

  这人身后的镜子里正站着一个披着浴巾的,万万没想到人家还真能找上门的应有路。

  应有路搓着湿漉漉的头发,看着眼前这个艺高胆大的侵入分子,又想起昨天收到的信息,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这个入侵者站在自己床边,正看着被他随意扔在衣服上的项链,表情很是无语。

  祁子锋大概也想不明白,到底这个应有路心大到何种程度,才会把那条能带来腥风血雨的项链随便放在床上。

  应有路看出了他的想法,但男人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任何上手的意思。

  而且这男人也绝对不是刚进来的,因为他看向项链的时候,眼中毫不惊讶,说明他已经等了一小会了。这也充分说明了他的诚意。

  但这点诚意是不够的。

  “如果不是贼,他会报上姓名。”应有路甩了甩微干的头发,走过去把项链装进口袋。

  “祁子锋。”男人回答得比他想得干脆。

  “你到底是什么人?”应有路靠在全景防窥的落地窗前,摆出一副好整以暇的态势。

  这个问题却让男人微微迟疑,然后说:”我在三大区都待过,那我算什么人?“

  乍听起来,这话妥妥有调浆糊的嫌疑。但应有路却好像明白他的意思,他是在说,一个区的样子不能把决定其中人的样子,同样,它的想法也是。

  ”所以说,你是个无区域的人?“这样的说法让应有路自己都觉得很新鲜。

  ”也可以说,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怎么做。“

  ”所以你想做我的保镖?“落地窗前的人歪了歪头,打趣他。

  这个叫祁子锋的人,脸上似乎拂过一个浅笑,然后微微侧过了脸去。

  ”所以,你完全不知道它的秘密?“应有路指了指自己的口袋,说回正题。

  祁子锋笃定地点头。

  应有路也跟着点了点头,随着他头部的动作,发梢上细密的水珠哒哒地落在了木地板上,他沉思的眸子倒映着上面的疑点。

  那些水点在湿热的夏气中氤氲着,在应有路还未看清它的全貌时,房间中的复古电话忽然叮铃铃地响了起来。

  这是一个以复古为主题的房间,并且看来复得狠了点,大概是复了大几个峥嵘世纪才呈现出来的最终效果。甚至就连酒店前台也要配合顾客的房间设施情况提供年代同步式服务。

  应有路拿起手柄,对面发出了温和的声音:“先生,您是否需要送上果盘?”

  “不用了。”他尽量使对方听起来像个酒店前台,但实际上,这句话是他们的业内术语,在于询问他是否遇到危险,是否需要武力支援。

  指挥官的住所内没有监控之类的设备,因此为他随时待命的安全官们大多时候都依靠他们的专业侦察素质来进行判断。

  但就算是判断错了,也不至于顶天要命,因为据说佩戴项链的人,要么神奇地拥有阎王见了都摇头的九条命,所以被王尊贵族们称作他们的护身符。要么死于无法被防范的神秘东西,到时神佛难挡,一击毙命。

  挂断复古电话,应有路看了眼祁子锋的反应,又向窗外日日飞舞的白鸽群看去。

  “后天早上,当它们飞过这座城市的九点钟,也许一起看过风景的人会再次遇见。”

  这是应有路的第一次邀约,也是他冒险前的第三次,亦是最后的考量。

  而他身后的男人果断默认了这个邀约,迅速地从另一面窗口悄然离开了。

  祁子锋刚离开屋子,房门就被敲响了。

  同样刚洗完澡的姚允参一头探了进来,像个冒失的刺猬。

  “指挥官大人,您看见我的徽章了吗?”

  “哪一个?”应有路瞅着他还没扣好军装的身上那一小堆五颜六色的小徽章发问。

  “还能是哪一个,上次商场杀虫行动我还戴着的呢。怕是被您的朋友踢了一脚,给搞丢了。”姚云参含胸顿首,委屈地犯起了嘀咕。

  应有路脑中闪过一道闪电,他知道丢在商场的是哪一个了。

  是静夜之徽。

  一个狂肆的虚影掠出门外,姚云参呆如木鸡地看着自家指挥官二话不说就往外冲了出去,便趿拉着懒人拖鞋,使劲跟在后面喊:

  “您去哪?我去内务部补办一个就行啊!您亲自去是个什么意思啊?是不是您最近看我不顺眼了,想...想找个理由啊?”

  姚云参声音越说越小,说到最后像一只委屈的蚊子忽然涌出一把婆娑的老泪,是的,他开始担心起自己的前途来了。

  其他的徽章对他来说,只不过是荣誉的装饰品,但如果被新任的静夜首领看不顺眼了,他在年少立志的静夜里待的时间可就算是到头了。

  在某人伤春悲秋之际,应有路一个人来了商场。他以最快的速度,在姚云参被关的储存室内发现了在角落处的静夜徽章。

  他立即带回去检测后,虽然上面并没有发现除了姚云参以外的指纹,但检测师看着他们指挥官摸着那枚静夜徽章离开时的步伐似乎并不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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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子锋:您可真随意。   应有路: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