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
楚衍之心下了然，楚天城是怕那个实验暴露，才对外宣称自己是楚家的二少爷。陆铮大概是看出来了什么，念及陆长遐是真的想和自己做朋友，便顺水推舟救了自己一把。
那然后呢？他的这些记忆是怎么消失的？
楚衍之沉思了片刻，他的记忆像是透过飞速行驶的汽车的窗外看到的景色一般，模糊且急速地倒退着。他有的时候是以旁观者的角度看到的，有时候又好像重新附身到了那段时光里的自己身上，再次亲身经历这些事情。
倏地，他的胳膊一疼，他费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胳膊上连了许多管子，他茫然地看了一眼，看到的景象却像是隔着水流看到的那般。
楚衍之艰难地动了动身体，很快耳旁就传来了一阵闷响，还有谁大声斥责的声音:“别乱动！”
楚衍之立刻就吓得不敢动弹了。
楚衍之微怔，随即意识到自己这是又穿回了某个时间点。
他抬了抬起头，正好和对面类似镜子的物什里映照出的自己对上了眼睛。
他的眼睛不可思议地睁大——他看见更幼小的自己被浸没在一个充满了黄绿色液体的、透明的容器了，他的身上连满了管子，他的心底油然而生一种莫大的抵触与恐惧感，目眦欲裂。
——不要、不要、不要！
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挣扎，手上的禁锢感却越来越大，手背上扎的针开始回血，传来了细微却清晰的痛感。他恐惧地紧闭双眼，想尖叫，嘴巴被堵着，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他挣扎不动，感觉眼皮上也传来了巨大的压力，他迅速冷静了下来，他不能失去视感。
楚衍之微微着急地呼吸着，他休息了片刻，开始和自己眼皮上的压力做斗争。他调动了全身的力量去抵抗两眼之间宛如被胶水黏住的胶合感，用力到额头都渗出了细密的汗，他咬了咬后槽牙，猛地使劲，睁开了双眼。
囚禁他的透明容器应声而碎，周遭类似营养液的黄绿色液体也褪得一干二净，入眼是熟悉的天花板，还亮着雪白的灯光。
楚衍之惊疑不定地喘着气，他胸腔起伏得剧烈，随着渐渐平息，这才想起来这是哪里。
金融会议结束的晚宴，他落了水，这是他住的酒店。
他手还被什么禁锢着，转过头，正好对上陆长遐充满担忧与着急的眼睛，似乎还有几分欣喜，里面蕴藏的情绪相当复杂。
他好像说了什么，楚衍之耳朵嗡嗡作响，一时没听清。
楚衍之伸手按住太阳穴，闭了闭目，重新睁开了眼睛，错乱的五感这才渐渐归位。
“衍哥！”陆长遐一连喊了好几声，见他不回话，明显越来越着急了。
楚衍之回答道:“怎么了？”他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沙哑得都不成声，只有些许气音传出来。
陆长遐手忙脚乱地给他端过来一杯温水，楚衍之费劲地说了声谢谢，喝过后，感觉好些了，这才重新开始打量这里。
他看了看，发现自己的手背上还扎着点滴，靠近手背的那一小截管子里还泛着红，明显是回血了。
“我……”楚衍之皱了皱眉，看向了旁边的陆长遐。
陆长遐声音也沙哑得不行，勉强挂起了笑容，给他说话:“衍哥已经高烧昏迷了两天半了，金融会议已经结束了。”
他顿了顿，像是松了口气一样:“你终于醒啦。”
“你刚才，”陆长遐声音有些艰涩，带着很明显的后怕，“你刚才突然开始猛地挣扎起来，扎针的手都回血了，我才按着你的手的……”
楚衍之眨了眨眼，原来是这样。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门就被打开了，宋承昔火急火燎地走了进来，他道:“你醒了？”
楚衍之刚才还在梦里梦见他，眼下看他居然有一种不真实感:“你怎么在这里？”
宋承昔冷笑了一声，语气说好不好说坏不坏:“陆长遐还算有点脑子，没把你送医院，打电话喊的我。”
那天半夜，楚衍之突然就开始发起高烧，陆长遐怎么喊也喊不醒，他本想打电话去医院，突然想起来楚衍之是O装A，只能半夜给宋承昔打电话，结果宋承昔一开始还不接。好巧不巧，楚衍之这个时候又开始叫宋承昔的名字。
陆长遐只能锲而不舍地给宋承昔打电话，打到自己都准备放弃直接带着楚衍之去找他的时候，宋承昔终于暴躁地接了电话。
“你神经病是不是？”
“衍哥发高烧了！”
他俩同时说话，宋承昔一下子就清醒了，连睡衣都没换就赶过来了。
“我刚给你打过针，”宋承昔幽幽地看着他，“你就开始喊陆长遐的名字。”
楚衍之:“……”
陆长遐蹲在床边，可怜兮兮地抬头看着他，楚衍之这才发现陆长遐眼底都带着很重的青黑色，下巴处也有不少胡渣。
楚衍之心脏软了一下，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柔声问:“没休息好？”
“咳！”宋承昔猛咳了一声，提醒楚衍之自己还在。
楚衍之莫名觉得有点尴尬，脸也有点热，不自在地把手收了回来。
陆长遐才不管宋承昔，他也不想给楚衍之增加心理负担，只是道:“还好。”
楚衍之看了他一眼，想到陆长遐小时候非缠着他跟他做朋友的样子，心肠又软了软，他笑了笑，拍拍自己的床边:“蹲着不累吗？坐上来。”
“哎呦，”宋承昔抱臂，给陆长遐翻了个白眼，又看向楚衍之，“你怎么都不喊我坐？”
“你也坐。”楚衍之温声道。
宋承昔矜傲地抬了抬下巴，拉过旁边的椅子，和陆长遐这种惦记自己好朋友的人誓死对抗:“我才不呢。”
楚衍之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比起这个，宋承昔更好奇另一件事:“你高烧的时候是被魇住了。你想到什么事了？喊完我又喊陆长遐的。”
楚衍之想了想，还是决定问出来:“我没喊俞泽然吗？”
宋承昔:“……”
陆长遐:“……”
宋承昔沉默了一下，老老实实道:“喊了。但只有一声。”
楚衍之:“……”
看来他是把Alpha、Beta和Omega给凑齐了。
“回去再说。”楚衍之想起来的事情挺重要的，在外面说出来还是有风险，只是给了宋承昔这么一个回答。
宋承昔几乎是瞬间就知道了这件事不简单，他点了点头，道:“行。那我先出去了，找点饭吃，饿死我了。”
他看向旁边的陆长遐，阴阳怪气道:“你不饿？你两天没吃饭了吧？”
他才不是关心陆长遐这小子，他就是单纯地不想让他俩单独相处而已。陆长遐这小子狼子野心，楚衍之就是那块香喷喷的肉，他得保护好楚衍之。
楚衍之微微皱了皱眉，看向陆长遐:“不休息？”
“嗯，”宋承昔抱臂，“你晕了多久他就守了多久，我给你打针的功夫，还把初禾揍了，不止初禾。挺牛的。那个时候有狗仔录像，他打人的视频网上应该还有。回来后我看他一口饭也没吃，一口水也没喝。”
宋承昔是平等地针对每一个觊觎楚衍之的人，但还没损到把陆长遐的付出憋着不给楚衍之说的地步，反正他只客观陈述事实，不添油加醋也不恶意贬低。陆长遐做成什么样、楚衍之想成什么样，那都是他俩的事情。
楚衍之愣了愣，完全没想到陆长遐这小孩轴成这样。他心中五味杂陈，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
宋承昔看了他俩一番，总感觉自己再待在这里，就是自己给自己找不愉快，他冷哼一声，怒气冲冲的走了，卧室门照样摔得震天响。
小白菜还是被拱了！气死人了！
“衍哥……”
房间里一时只剩下两个人，陆长遐被他这一场高烧吓得不轻，喊他都带了小心翼翼的味道。
楚衍之无声地看了他一眼，他叹了口气，轻轻捏了一下他的脸:“要先照顾好自己。”
陆长遐难受得不行:“衍哥，你吓死我了……”
陆长遐眼里还充斥着红血丝，双手不停发着抖，楚衍之惨白着脸躺在床上的每一刻都是对他巨大的折磨，无时不刻地提醒着他他离开楚衍之的那几分钟到底是做了一个多么错误的决定。
楚衍之想了想，张开了手臂，示意陆长遐来他怀里。
陆长遐眨巴了一下眼睛，说是楚衍之抱着他，是他轻轻抱住了楚衍之还差不多。他把头放在楚衍之的颈窝里，楚衍之用那只没有打点滴的手轻轻拍着陆长遐背，好声安慰他:“长遐，这跟你没有关系。有我警惕性低的错，有初禾使坏的错，但是你一点责任都没有，你懂吗？”
陆长遐摇了摇头，哪怕现在实实在在地抱住了楚衍之，他的心还是慌的。
楚衍之轻轻笑了一下，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长遐知道我梦见了什么才会喊你的名字吗？”
陆长遐闷闷地开口:“我不知道。”
楚衍之揉了揉他的头发，轻声道:“梦见我和长遐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啦。长遐小时候怎么胖嘟嘟的。”
陆长遐:“……”他其实已经不记得他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发生什么事了，他只记得楚衍之从水里出来的那一下，特别好看。
“话很多，非要和我做朋友，”楚衍之捏了捏他的脸，从他恢复记忆的时候就想这么干了，“还被你爸爸逮住了。”
陆长遐:“……”
虽然楚衍之说得轻巧，但是他自己什么破性格他还是知道的，他肯定是对着衍哥死缠烂打了，他爹的性格他也知道，他爹也肯定当着衍哥的面骂他了。怎么这么丢人。
他臊得脸红，支支吾吾得一句话不肯说。
楚衍之失笑，推了推他的肩膀:“去吃点饭？”
陆长遐不肯走:“我不饿。”
“别任性，”楚衍之语气重了些，“这么多天不吃不喝不睡觉，身体垮了怎么办？”
“垮不了，我好得很。”陆长遐倔强道。
“别犟，嘴都干成这样了。”楚衍之伸手按了按他的嘴唇，指腹上传来了粗粝的感觉，这个动作太暧昧，两个人一下子全愣在当场。
楚衍之感觉之间的触感越来越烫，像是碰到了火苗一般，他猛地收回了手，有些不自然地看向别处，心脏跳得很快。
“那什么，”陆长遐仓惶起身，“我去给衍哥端点饭来吃。”
他受什么刺激一般迅速逃离了这里，楚衍之出神地坐了一会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指尖，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他在陆长遐面前已经不是Alpha而是Omega了，有的接触再做就是出格了。
陆长遐不一会儿就端来了还冒着热气的饭菜，他好像顺路还把自己收拾了一下，额前的刘海还滴着水，虽然看起来还很疲倦，但至少干净了不少。
他见楚衍之打着点滴不方便，本来是想端着碗喂给他，被楚衍之严词拒绝了。
陆长遐心碎地看着他:“衍哥……”
楚衍之一看这小孩就想撒娇蒙混过关，直接冷酷无情地打断他的施法:“不行。”
他让陆长遐把饭放在床头柜上，自己用没扎针的那只手一口一口地吃着饭，身体力行地向陆长遐展示了自己完全不需要他。
陆长遐整个人都变得灰扑扑了，怅然若失地蹲在一旁吃自己的饭。
“吃过饭，你去休息休息吧。”楚衍之合理地提议着，这小孩状态看起来着实不好，还是得睡一会儿。
陆长遐担忧地看了他一眼。
楚衍之指了指门口，笑了笑:“承昔在呢。”
陆长遐又不说话了，他耷拉着脑袋，越发觉得嘴里的饭索然无味，他喃喃道:“我也想照顾衍哥。”
楚衍之哭笑不得:“你已经照顾很久了，承昔也是Omega，更方便一点。”
“我……”陆长遐一时语塞。
楚衍之耐心道:“你不是知道我是Omega了吗？Alpha和Omega有别。”
陆长遐被楚衍之的这套说法说愣了，他茫然道:“可是……无论你是Alpha还是Omega，不都是我的衍哥吗？”
他早说过了，他喜欢上衍哥的时候，衍哥还没有分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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