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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时天色更暗,乌云蔽月,雨势渐大,浇得天地间一片潮湿。
楚霄斗笠上的雨淌成厚重的雨帘,几乎让人看不清前路。
扬州城外,碧月湖的水面一下子涨了不少,让秋光亭更像是湖水中的一点孤岛。
此亭原是秋时赏枫林的地儿,如今只是夏初,此地荒凉,更是无人来了。
贺兰时已枯坐了许久,比这场淋漓的雨还要久,这才好不容易才盼到小师弟前来。
楚霄穿过九曲回廊方才到了亭中,他摘了斗笠搁在一旁,将发上的水滴甩掉些许,这才上前拜了座上人。
“师兄,许久未见。”
贺兰时与他对了一礼:“咱们都下山了,倒也不必拘泥山里的规矩了。”
“若是按照世间的规矩,我该起身给王爷行大礼。”
三言两语闲谈中,他将座上的酒盏斟满,示意楚霄坐下。
“你我一别数年,今日本就是谈心来的。”
楚霄端起酒杯闻了闻,甘冽醇香,知是好酒。
落雨声在湖中听得尤为清晰,鼓点似的十分嘈杂,但两人却将对话捕捉得无比清晰。
“师兄自建邺一路随我来了扬州,可见是当真想与我谈心。”
楚霄疾驰数里路,身上还是有些疲乏,饮了口酒算是缓过来些许。
贺兰时与他碰杯:“怎么能说是尾随呢,这扬州风光令我心驰神往,自然要来一趟。”
楚霄想着,什么时候能让萧梦浮与贺兰时对呛几句,一定颇有意思。
“师兄是何时下山的,竟成了纪嵘那老头的暗卫?”
贺兰时见他直入主题,半点闲聊的余地都没留给他,只能无奈地摇摇头。
“我算算啊,大概也就比你晚了一年。”
“彼时天下大乱,真是托你兄长的福啊,南陈灭国,我也无家可回。”
“我在蜀中待了月余,见了几个朋友便走了。物非昨人非昨,再待也只是徒增烦恼。”
他话头一转。
“给纪嵘当暗卫么?那只是收了些钱,替他办事罢了。”
贺兰时敲了敲酒盏,满不在乎地说道:“再说那日见是你来,我便没有多的动作了。”
“你要杀了他我也没拦着啊,我只是意思意思甩了两根针来,与你招呼两下。”
楚霄望着他,有脾气也不好发作:“师兄你这爱吓唬人的毛病何时能改?”
“我要是没拦住,你的针能把我扎出几十个窟窿。”
贺兰时被他的话逗笑了,仿佛经此也是敞开心扉:“师兄这是信任你,知道你能躲过。”
“被你盘问了这么久,是不是该轮到我了?”
楚霄猜不透他今日来的用意,便只好顺着他的话往下聊。
“这几年你在长安待着可有什么趣事,不妨给师兄讲讲。”
楚霄往椅背上一靠,眯着眼回忆着事情,却总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他随便拣了点琐碎的事糊弄贺兰时,左不过些宫闱秘辛罢了。
“这次与你们来的那个小美人呢,我对他啊,很有兴趣。”
楚霄面上神色如旧:“师兄说笑了,只是我皇兄身边一个普通的随侍。”
贺兰时盯着随侍两个字咀嚼,倒品出些意料之外的东西。
用针之人讲究的是以柔克刚,须得识人心方能大成。
眼下楚霄这模样,必然是心里藏了不少东西。
不过他是个善解人意的师兄,楚霄不愿说的事,他可以自己去寻。
“师兄当时为何要下山?”
贺兰时与他说:“命运。”
玄之又玄的东西。
“阁子里虽是无忧无虑的神仙日子,这年月却总像是偷来的,仿佛有一天总要去偿还的。”
“人活世上,但求一段因果。如今这前因已过,是时候去寻我的苦果了。”
贺兰时说这话的时候轻描淡写,仿佛术士传道似的故弄玄虚。
楚霄那时早已经回到长安,醉乡深处忘日月,不知道他下山那日便是蜀中城破,城中火光冲天之时。
贺兰时也不会告诉他,前夜绝浪崖上明月悬空,照人冰雪肝胆,他用银针挑破了自己的皮肉,只为记住一种刻骨的疼痛。
阴雨绵绵的时日里,他的手腕还是隐隐约约地泛起酸痛,便是这伤许多年还未痊愈。
仿佛这积年的岁月也只是一瞬便过去了。
山峦上显出曙色,只一抹淡淡的光芒,贺兰时穿过回廊,准备去解了缰绳。
“我要走了。”
楚霄问他:“师兄要回山上吗?”
贺兰时安抚地在马背上拍了两下,而后翻身上马:“昨日刚收到了信,我要回蜀中了。”
“虽已灭国,但我仍是蜀中人。”
楚霄忽然有了些大胆的猜测,但又不敢继续往下想。
临别之际,贺兰时丢给楚霄一样东西。
“师兄没什么可送你的,便将此物赠你。”
“银针可以杀人也可以救人,全凭你自己心意。”
一夜骤雨荡尽了草野间的浊尘,露珠啪嗒啪嗒沿着叶脉滚落。
天光大亮,在山那头照亮漆夜,点燃漫山遍野的林木。
贺兰时与他回首告别:“下次再见,不知是何种身份了。”
他望着曲折的山路,说道:“但愿你我还能把酒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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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时是另一本只有人设没有大纲的文的主角攻。配对是美强,武力值max的大美人和黑皮大乃受,为什么不写呢,是因为再写古风我要枯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