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禄命>第210章

  假的?

  假的!

  吕倍诚不是没见过鱼家的傀儡术, 可就算是一比一的傀,也做不到这么像。

  以往偷习禁术,他都不曾害怕,如今通体拔凉, 坐得板正无比, 心又寒又怵。

  耳报神继续吓唬人, 说:“要是给这东西灌魂,就能把五门的人全给换了, 你如今知道这秘密了,性命堪忧啊。”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吕倍诚阴沉沉的眼里满是惧色。

  耳报神本来想说, 它是那两位心尖上的小木头, 可话还没说出来, 自己先打了个寒颤,慢慢吞吞说:“也算你半个祖宗, 就连你祖辈都得看我脸色, 你不敬我,可是大过。”

  吕倍诚垂头不语, 他的魂昏了太久,既不清楚吕冬清等人去了哪里,也不知道自己来这做甚。他揉起一点不痛的膝骨,只觉得彷徨。

  总不该是他要死了,如今回光返照,所以身上关节痛意全消。

  耳报神看出他神色和姿态古怪, 却没往役钉和无嫌身上想,自以为把人吓得没话说了, 转起眼珠子自己乐呵。

  吕冬青等人恰好从两际海回来, 他们是带着躯壳下去的, 自然也是带着躯壳出现。

  路还没走到头,他们冷不丁听见木人和吕倍诚的交谈,被那嫩生生的声音给吓得微惊,明明他们随行的人里连半个小孩也没有。

  等到眼前浓雾散尽,吕冬青一行人才看到满屋子和他们一模一样的纸傀。

  眼前的纸傀可太真了,跟照镜子一样,可他们眼前哪里有镜子,便觉得是自己下地一趟,灵魂出窍了。

  众人忙不迭往自己身上摸,摸自己不够,还伸手去摸身侧的人,实打实地摸着了,又能感受到些许体温,才确信自己魂还在壳中。

  屋里顿时挤挤攘攘,地方差点站不下,吕倍诚往后仰身,更是不敢动弹。

  耳报神幽幽地说:“你瞧,谁回来了。”

  封鹏起拖着病躯回到现世,慌忙找起孩童身影,孩童没见着,只看到一只木偶立在桌上。

  那嫩生生的声音,明摆着是从木偶身上传出来的!

  木偶转溜着眼珠子和封鹏起对视,模样看着神气又机灵,有几分像荒宅里的那些邪物。

  封鹏起自己走过歪门,知道邪术有多害人,立即想把木人打翻在地,还想掏符箓镇它。

  耳报神一点不怵,从两边伸出枝,把枝干当手用,把封鹏起结结实实地推开了。

  邪术,这一定是邪术!

  封鹏起惊得说不出话,一个劲朝吕冬青使眼色。

  吕冬青还在盯着这一众纸傀看,他到鱼家做客时,也曾见到过这么生动的纸傀。

  鱼家以前是没有这手艺的,后来那“鱼泽芝”当了家,鱼家的技艺才越发出神入化。

  不过,鱼家的傀和他此时眼前所见,终归还是不一样的。

  他自己长什么模样自己清楚,眼前的傀竟然和他纤毫不差,就连脸上的一道纹,甚至是头皮上被发丝遮掩起来的痣,全都一模一样!

  “吕冬青。”封鹏起喊。

  “是她们留下的纸傀,没想到竟能做到这么像。”吕冬青目不转睛,“可这才花了多长时间,哪来的纸笔篾条?这得是……术法变出来的吧。”

  “别看纸傀了,你先来看看这个。”封鹏起不停地往身上拂,就怕刚才木人用来推他的枝沾了毒。

  吕冬青心惊胆战地望了过去,“看什么,怎么了。”

  封鹏起指向木人。

  吕冬青认得,这木人是那两位带过来的,摇头说:“既然是那两位的东西,再离奇也不可能是邪物。”

  吕倍诚心还慌着,听吕冬青毫无敬畏之心地道出“东西”,惕惕怵怵地说:“这不是什么东西。”

  他无从解释,不清楚刚刚那说法,是不是木人为了唬弄他糊编的。

  “器灵?”吕冬青皱眉。

  耳报神不乐意了,区区“器灵”二字,何以概括它的身份,它不光是家仙,还是去过慧水赤山的家仙!

  它生气轻哼,心想既然都露馅了,再装下去可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它老人家可不屑于骗这些小年轻。

  “器灵倒是少见,如今这世道,器鬼更多一些,但它身上明显没有鬼气。”吕冬青不敢把这东西往坏里揣摩。

  耳报神眼珠子鄙夷一转,哼哼唧唧德说:“什么器灵器鬼的,真是不礼貌,那些做长辈的从来不教你们礼数么?既然如此,我身为邬家家仙,也算是你们五门的祖宗,便屈尊纡贵教上两句,好让你们知道尊老爱幼该怎么做。”

  这番话一出来,所有人神色大变。邬家家仙都消失多久了,它竟敢这般自称。

  宋有稚和邬其醒自然没见过这家仙,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惊疑之色,俱不敢认。

  封鹏起退后一步,还在往身上拍拂,说:“你光说,又无从证明,这谁敢信。”

  耳报神勾起水杯重重往桌上一搁,装出一副大发雷霆的模样,说:“你们质疑我,可就是质疑那两位。”

  众人哪里敢。

  这当家仙的,又不是猫犬,更不是寻常器物,身上是不可能刻有名字的,还真不好证明。

  耳报神伸长了枝,戳起吕倍诚的额头,说:“吕家那小的,愣着做什么呢。”

  吕倍诚在一众纸傀中不得已站起身,寒毛直竖地说:“它一定不敢骗人,等那两位回来就知道了。”

  邬其醒被邬嫌吓怕了,如今关乎邬家的,他一概能不认就不认,摇头说:“别问我,我不知道。”

  不料,耳报神一张口,竟把邬其醒的生辰,还有他配偶和子女的出生年日都说了出来。它能说得一字不差,全因它和邬家的名谱还有一丝牵连。

  它得意地说:“你们就说,我是不是邬家家仙。”

  邬其醒大惊失色,匆忙走上前,想把这木人的嘴死死堵上,可一来他不敢冒犯家仙,二来这木头人也不是用嘴说话的。

  八字被一个字一个字吐出,和当街赤身裸/体有什么区别。

  邬其醒面色又白又红,赶紧说:“它是那两位带来的,可能真的是邬家家仙。”

  几门失去家仙已久,就连吕冬青和封鹏起这一辈的,也没有见过自家家仙。

  “我信那两位,所以也信它说的。”宋有稚目光炯炯,虽说她如今已不敢直呼引玉的名字。

  吕冬青心底忽然燃起一把希望之火,不敢再居高临下观望,杵稳了拐杖微微躬身,说:“那敢问……你可有见过吕家家仙,其他几门的,你见过不曾?”

  耳报神眼珠一转,只知道自己被无嫌埋到草莽山的事,其他一概不知,其余几门的家仙或许被无嫌吃了也不一定,也可能是自己跑路了。

  它不想叫这几人难过,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说:“家仙只管自家的事,别的家仙去了哪里,我怎会知道。”

  “那您……”吕冬青喉头干涩,“是从哪里回来的?”

  耳报神收短了枝叶,掏起那刻得精巧,实际上没什么用的耳朵,说:“无嫌的事你们也听说了,她手上沾的人命可不是一般多。我就是被她害了,要不是那两位把我从草莽山的地下救了出来,你们如今哪里见得到我。”

  吕冬青心说果然如此,摇头说:“罢了,去留不可强求。”

  宋有稚左右看不到引玉和莲升的身影,不安地问:“那两位去哪里了。”

  “自然是办正事去了。”耳报神心里纳闷,其实它也不清楚引玉和莲升的去向。

  边上,吕倍诚全然不提邬冷松的事,被鬼上身是大忌,他此前诵图谶和扶乩能活命,已算是十足的侥幸。

  他闷声不语,好像和纸傀融为一体,少了一分被附身时的稳重,多了些许怪异孤僻。

  吕冬青转头看他,拍起这小辈的肩说:“还好你没跟着下去,那两位原来是早有意料。”

  吕倍诚微愣,眼含疑惑地抬头。

  “地下乱套了,我们下去时,下边少了半数鬼,而判官不知所踪,不少鬼嚷着有东西吞吃了他们,不知道判官是不是也……”吕冬青不敢把话说尽,“那两位是好心的,你如今身体不适,跟着下去怕是只会比封老更难受。”

  封鹏起颔首说:“不错,两际海鬼气大乱,我差点一命呜呼。”

  “那两位回书,说有人会到两际海助我等一臂之力。”吕冬青恍恍惚惚,想到邬嫌那周身是血的样子便心有余悸,“谁能想到,邬嫌倒戈了,帮我们的竟然是她。”

  吕倍诚看向那只压在他肩头的手,心中五味杂陈,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袒明,自己这次归家其实并非本意。

  耳报神又搔了两下耳朵,木眼珠转溜溜,只盼引玉和莲升早些回来。

  等到正午刚过的时候,两人还真回来了。

  吕冬青等人还在医院,如今医院的诡事尚未解决,人人提心吊胆,时不时就有人前来敲门请教,想知道那肇事的鬼能不能擒得住。

  吕冬青一行人如何给得出准话,那东西捉不捉得到,可不由他们说了算。

  他们也慌,再这么下去,不光医院,各地都会陷入恐慌。

  引玉开门进去,只见病床上床单凌乱,一半垂及地面,而吕冬青等人虽然坐着不动,但一看就不是纸傀。

  一众人被开门的动静吓了一跳,见状纷纷起身。

  “两位回来了,有好消息不曾?”吕冬青心跳不已,斗胆发问。

  引玉淡哂,看这些人未添新伤,也就放心了。她下颌往窗外一努,说:“好消息是你们可以回叡城了,尽早回去。”

  “那医院……”吕冬青心乱如麻。

  “医院的事,我们已经想到应对方法。”引玉说。

  封鹏起瞪直了眼,“当真?”

  “骗你,我能有什么好处。”引玉拿起烟杆,把垂在地上的床单撩了起来,才知道那些纸傀都被堆在病床下了。

  纸傀纷纷看她,挤挤攘攘地叠躺着,场面还挺滑稽。

  引玉心想,好在这些纸傀是好使唤的,不然怎会乖乖呆在床底。

  吕冬青讷讷解释:“是怕巡班的人看到,所以不得不这么藏。”

  “藏得好。”莲升环视一圈,目光顿在吕倍诚身上,冷淡地打量他,说:“回去吧,医院的事你们不用再管,到叡城后也不必特地去查什么,安安分分待着就成。”

  “安安分分”四字,分明是对吕倍诚说的。

  莲升移开目光,又说:“邬嫌此人作恶多端,差点令五门陷入万劫不复,五门的运势受她身上业障影响颇大,还望后人莫再重蹈覆辙。”

  吕冬青听得喉头发紧,虽然不明所以,却还是颔首答应:“您说的是。”

  莲升弹指令床单下的纸傀全部变成飞屑,转而吹出一口气将窗户打开,平淡地说:“作恶可以,路是自己选的,别害了旁人就行。”

  飞屑全涌向窗外,转瞬就没了影。

  良久,吕倍诚才说了一声“好”。

  引玉轻抖烟杆,暗暗收了那滴留在吕倍诚身上的墨。

  既然引玉和莲升这么说了,吕冬青等人哪敢逗留,火烧火燎地收拾好东西,在跟医院负责人说了一声后,便齐齐上了车。

  出院手续办好,耳报神也不能再在病房待着,被引玉放到了莲升的车上。

  上车前,吕倍诚特地慢了一步,他不敢直视引玉和莲升,微微低垂视线,说:“那邬冷松……”

  “他到两际海了,接下来有的是苦要受。”引玉慢声说。

  吕倍诚说了一句“多谢告知”,周身略微松懈。

  他看其他人神色如常,也不知道是不是只有他手脚关节有变,低声又说:“我之前手脚常痛,现在不痛不痒,不知道是不是两位……”

  引玉立即打断他:“不是我们。”

  吕倍诚怅惘,不再多问,转身就上了车。

  几辆车扬长而去,留引玉和莲升还在原地。

  引玉摩挲腕上木珠,当着莲升的面抬手,似笑非笑地吻了上去,说:“去画业果了。”

  “好。”莲升不留情地转身,省得乱了心,“你画业果,我藏业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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