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禄命>第198章

  云孃不问引玉和莲升, 知不知道当年那名小孩的下落,而耳报神也不愿与云孃说话。想来,并非每一段缘都适合一续,对这两人来说, 如此平平淡淡地擦肩而过, 才是最合宜的。

  楼道里, 程祖惠走得慢,云孃便放慢了步子在边上一步一步地跟。

  云孃是鬼魂, 一对耳和活人不同,对于楼下厅堂里的话, 听得那是一清二楚。她脚步微缓, 俯身问:“惠儿, 想听曲么。”

  程祖惠转身,浑浊的眼里尽是笑意, 说:“好久没听你唱了, 你什么都会,是我心里头最厉害的。”

  “不敢当。”云孃摇头, 摸起耳坠说:“在世上待得久,什么都会一点,但是什么都不精。”

  “那还不算厉害?”程祖惠还像年轻时候,夸起云孃时,满心的敬佩不遮不掩的,“我会的活, 一只手就能数完,不像你。”

  “听着啊。”云孃清嗓。

  程祖惠一双眼登时亮起, 抬起双掌意欲打拍, 显然从许久以前起, 两人便是这样一唱一和。

  云孃唱:“再见还盼两忘,莫惆怅,莫添离别叹,这肝肠呀,万万不能断。”

  厅堂里,引玉望向门外,将耳报神戳得又是一晃,看着它说:“唱得倒是好听。”

  耳报神闷闷地哼了一声。

  “也好,世上必有离别日,早来晚来总归要来。”引玉笑说。

  地上那黑狗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呜呜声闻引玉的裙摆,许是想咬却又不敢,满心的不舍全藏在狂摆不定的尾巴里了。

  引玉俯身往它脑袋上又是一拍,说:“幸好灵命没再出来,否则这一晚上怕是连歇都不能歇。”

  她挨着莲升,模样懒懒散散,双臂还往莲升脖颈上环,对着莲升的耳说:“上楼去,这后半夜你睡里边。”

  “我为什么睡里边。”莲升把耳报神塞到引玉手中,双手这才往后一托,把引玉背了起来,不疾不徐往楼上走,“你怎么不说睡我身上呢。”

  “也不是不行。”引玉勾着耳报神的衣领,笑得气息有些乱,说:“但我想跟你换换,这几天我心焦,现在雨是停了,但窗边的滴水声有一下没一下的,吵得我入不了梦。”

  “里外差不到哪去,还不如给你捂耳朵。”莲升知道这人惯来懒散,可头回连路都不愿走。她能不清楚引玉的心思么,引玉这双手可一点也不规矩,竟捏着她衬衣的纽扣玩儿。

  她脚步微顿,说:“玩坏了,就从你那摘一枚给我缝上。”

  “这么小气。”引玉打趣,“我行李在车上,纽扣多的是,是不是想玩坏几枚,就能玩坏几枚?”

  莲升那点心火一下就烧起来了,走到房门前,她才停下来问:“故意的?是想让我情不自禁,好让你得逞?”

  “是想得逞。”引玉往莲升下巴摸,头探向前,“不过,你怎么能把这事儿说得这么凉薄,张嘴给我看看,是哪出岔子了。”

  莲升下颌一努,淡淡说:“开门。”

  引玉这才腾出手拧开门把,顺手按了墙边的灯键,复而又摸莲升下巴,“嘴呢,不张我可就自己想办法撬开了。”

  她手上还勾着那木人,木人白眼都快翻上天了。

  耳报神用力甩身,硬生生把自己甩了出去,还伸出两根细细长长的枝够到茶桌,将自个稳稳放了上去。

  这一顿操作何其生猛,要不是它手脚不灵便,怕是能更加干脆利落。

  到了桌上,耳报神冷哼说:“我知道我就是多余,千不该万不该出现在这房间里,如今走是走不了了,要不你们将我丢到床底下,省得坏了你们的兴致。”

  引玉从莲升背上下来,走上前给莲升抚平衬衣,顺手又将那枚纽扣捏了两下。她好整以暇地睨向桌边,“字不要写了?我签容易,莲升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求得来的。”

  耳报神被拿捏住了,连忙开口:“我这人就是心口不一,嘴上说不好,其实心里想的是好,我可太想在这屋里,留在你俩身边,我连枝叶都长得更好了,虽说这枝叶本也不是我愿意长的。”

  引玉哧地笑了,坐在床边使了个净物术,将沾在后脚跟的泥点子去了。她脱下鞋,正想扯好毯子躺下,就看到莲升站在她面前一动不动。

  莲升垂头看她。

  引玉目光一挑,说:“怎的,不想让我得逞,所以连床都不愿意上了?”

  夹在水杯间的木人哼哼唧唧,极想说话,却只能竭力忍着。

  莲升弯腰,“不是要我张嘴么,就容你看,看看能琢磨出个什么结果。”

  引玉看莲升神色寡淡地张嘴,便朝耳报神投去一眼,慢腾腾地堵上前搅了一通,还抬手把刚才玩得起兴的纽扣解开了。

  她浅尝辄止,往莲升心口上一戳,说:“琢磨完了,不凉薄,热到这儿来了。”

  莲升淡哂,躺下时衬衫的纽扣还开着,也不重新系上,就容它大喇喇地敞。她伸手轻捏引玉的耳垂,说:“给你把声音屏了,就算是天雷滚滚,也吵不着你。”

  “万一有危险?”引玉侧身。

  “我又不是不在。”莲升覆住她双眼,“眼还不闭,是不是也要一并屏了?”

  引玉两眼一闭,“闭上了,再碰碰我耳垂?”

  莲升屈指朝她耳畔刮去。

  翌日天还没亮,安静了许久的手机忽然聒噪响起,在枕边震个不停。

  所幸,后半夜也没有发生异常,要不是有这铃声,引玉还指不定会睡到什么时候。

  想来莲升早早就收了术法,引玉并不恼。

  她眼还没完全睁开,就摸着手机接通电话,听见里边传出来的是吕冬青的声音,还微微一愣。

  吕冬青似乎已经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那个”来“那个”去,却不敢“喂”上一声,生怕有失尊敬。

  “那个……我听到二位出了远门,便斗胆猜测二位去的是观喜镇。”

  “猜测?”引玉一双眼半睁半闭,发觉身后有人靠近,是莲升支起身在边上听。

  吕冬青声音慌乱:“是我去问的,泽芝手下的人说,她走前叫人调查了观喜镇的命案。”

  “是来了观喜镇一趟,事情已经解决了。”引玉按了免提,省得一会还要转述。

  “我昨夜携其他几门前往观喜镇,一路上倒是平平无奇。”吕冬青微顿,声音滞涩地说:“不过,在半个小时前,我等接到了判官的指令,判官说,此间不少人寿命有变,让我等前去追查。”

  引玉本还困倦,闻言便醒了神,坐起身问:“此间?从哪到哪,总不会各地都有吧。”

  “从观喜镇到叡城,一路都有不少。”吕冬青说。

  “光这么说,也分不清前后。”引玉窸窸窣窣穿好鞋,“邬家的人在你边上么。”

  “在。”

  “你们都回叡城,不必追查这事,判官那边无需担忧。”引玉侧身朝莲升胸口瞟去,倾过去给她把那枚纽扣系上了,继续说:“让邬家的人回去看看名谱,找到邬冷松那个名字,看看他最后到了哪里。”

  “邬……冷松?他怎么了,和这次的事情有关么。”吕冬青想到邬嫌,怕得声音打颤。

  “不是。”引玉走去把耳报神拿上,“他做了一些错事,需要小惩。”

  吕冬青打起寒颤,不愿将邬家想得太坏,可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人了,小惩能如何惩,还能把魂揪出来不成?

  他怵怵说:“既然如此,听二位的,我们即刻启程回叡城。”

  电话一挂,引玉把手机揣好,皱眉说:“沿途的人阳寿有变?是被灵命偷去了么,否则怎会连判官都查不清楚。”

  莲升颔首,淡声说:“看来牠的后路还多着。”

  两人悄无声息下楼,此时天还没亮,她们不想扰了程祖惠的好梦,连招呼也不打算打。哪知刚下去,又看见程祖惠在下边和云孃的鬼魂站在一块。

  程祖惠似乎一夜没睡好,她模样本就苍老,如今面上颓意更重。她见到引玉和莲升从楼上下来,挤出笑说:“你们要走了?是云孃说楼上的房间有动静,我就说要出来送一送。”

  “多谢。”引玉扶着栏杆,“在这里目送就行,不用往下送了,回去歇着吧,改天有时间了,我或许还能来观喜镇和你们见上一面。”

  程祖惠双目骤亮,笑得脸上褶子尽显,说:“好,既然你这么说,我可得再活久一点,本来我对这阳间已经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

  “万万不能自寻死路。”莲升看向程祖惠。

  程祖惠敛去眼底讪色,说:“我不会那么做,我得将这辈子好好活完,下辈子才能投个好胎,和云孃见面。”

  引玉拎着耳报神,特意多看了云孃两眼,本以为这木人不会睁眼了,没想到临走前,它还是暗暗睨了过去。

  她心下一哂,说:“不必远送。”

  莲升想起一物,翻掌往程祖惠面前递去,说:“物归原主。”

  程祖惠愣愣伸手,待莲升五指一松,才知道莲升是要还她铜钱。

  下了楼,还以为会一脚踏进水里,低头才知积水已经降了下去,留下遍地狼藉。

  莲升开门,如今天色还暗,天上星辰璨若宝石,想来是个晴天。

  她看向四处,见街头巷尾全是泡烂的彩纸,平淡道:“这一地狼藉,多半是没人打理了。”

  不错,昨夜是静了一阵,这会儿各家各户的黑狗又叫得起劲,多半是察觉到了主人的异样。

  如今各家的躯壳虽还余有生息,但因为本身的魂早被吞没,所以不过多久,还是会溃烂发臭,还盼到时候会有人来处理后事。

  引玉朝着镇口走,越是往前,地上越脏,毕竟镇口那处淹得最厉害。

  她垂头看向手里的木人,这回没把它揣进兜,慢声说:“容你多看看,虽然答应了程祖惠会来,但下次再来,也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

  “难看死了。”耳报神嘴上嫌厌,眼珠却转溜溜的,每一处都看得仔细,像要将这地方记进心里。

  到镇外不远处,莲升拨开贴在车前玻璃上的落叶,坐进去热起了车,等引玉和耳报神都坐好,才不紧不慢地掉了个头。

  作者有话说: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