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禄命>第132章

  “可惜我如今寸步难行, 如果我的魂灵体肤还像从前,我必定要在芙蓉浦插遍断竹,且还要日日祭拜。”林醉影看了引玉,无甚力气地说:“正如你觉得, 芙蓉浦的劫和你分不开, 我也会认为, 是我当时掉以轻心。”

  “你我差不多。”引玉笑了,“可别互相挑剔了。”

  “我的这口井, 正对着孤风月楼。”林醉影顿住,“我曾想进楼里一探, 可才探进去半个身, 便被幻象逼退。那幻象不是我承得住的, 我只知她挂了牌匾,贴了门联, 却不知道她是不是真在里面放了别的东西。”

  “我知道。”引玉一顿, 翻掌变出一把木梳,想把林醉影凌乱的鬓发梳齐, 说:“但你猜得到,在看见这口井前,我是怎么找到孤风月楼的么?”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而林醉影格外关注仪表,她能变出千般皮囊,每一张皮囊都得她细心对待。

  看见木梳时, 林醉影微微一愣,才想起自己已有很长一段时日没有打理衣发了。

  引玉干脆抓了林醉影的手, 把木梳放到她掌上。

  林醉影握住木梳, 把烟杆搁在边上, 拆了发髻重新挽,说:“孤风月楼比芙蓉浦其他屋舍要高,门前还有无嫌后来挂上去的牌匾,你随意一眺就能眺见。”

  “其实是因为一地缚鬼指了路。”引玉坦然。

  林醉影完全没料到,芙蓉浦竟还藏有鬼怪,否则她哪会孤寂二十年,二十年里无人相谈。

  她一怔,问道:“缚在哪一处?我躯壳将碎,如今五感大衰,境界也跌至谷底,什么妖气鬼气,全都分辨不出来了,也许连寻常凡人的两个拳头都挨不住。”

  “在湖边,恰避开了你插有断竹的几处。”引玉想起琬娘,慢声说:“她因为怨怒满身,所以被困在水底,此前倒是见过你一面,你到湖边捡了石珠。”

  听到怨怒满身,且又是地缚鬼,林醉影当即想到琬娘,她梳发的手一顿,问:“是琬娘,是不是?”

  “是她,也正是她告诉我,芙蓉浦的灾祸源于孤风月楼上忽然炸裂的麒麟像。”引玉伸手,替林醉影把垂下来的两绺发勾了上去。

  “她如今还在?”林醉影匆忙望天,企图望出画外,一边将遗漏的那两绺发攥进手心。

  引玉摇头说:“渡走了。”

  林醉影魂不守舍,少倾笑了笑,说:“也好。”

  “我在孤风月楼里,找到了无嫌藏起来的东西。”引玉话未说明,“她没有骗你,她的确要将孤风月楼拿作它用。”

  “我没有怀疑无嫌,如果她当真是骗我,后来也不必再来一趟。”林醉影看引玉身无大碍,哑声说:“幸好你没事,楼中的幻象也不好破。”

  引玉怎会不知道。

  林醉影笑得淡,嘴角往下一撇,又是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她低头看向已算洁净的双手,说:“我当时深陷幻象,也杀了无数的人,我合该在这里守一辈子,我要他们在下面衣食无忧。”

  她双眼放空,说:“以前筑这芙蓉浦,是想让伤心人都找到归处,没想到在最后,此处哪里能忘忧,甚至还成了一片伤心地。”

  “错不在你。”引玉淡声。

  林醉影看向她,拿起边上的烟杆,捏了袖口随意擦拭两下,便将烟嘴咬住,就好像烟窝里还有忘忧草。

  她摇头说:“错不错另说,不过沾了杀孽,就该偿还,这事你应该比我清楚。”

  引玉抿唇,她早想好了,到时候诸事一了,莲升去恳请天道降罪,而她也该去领自己的罪。

  林醉影淡笑,故作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说:“罢了,事已至此,我还是给亡魂们多供些纸钱,成日哀哀戚戚也不是办法,只是不知道,如今无嫌和那人如何了。”

  引玉思绪一定,把林醉影嘴里的烟杆拿了过去,在手里拿捏着玩,说:“无嫌已彻底沦为役傀,如今我只能靠她此前留下的诸多线索,来揣测她的心思。”

  “那使役她的人是……”林醉影面露急切,可话音方落,便意识到自己是在窥觑天机。

  这等事哪容得她多问,知道了怕是要折寿的,如今她魂体单薄,还是少问些为好,所以她改口说:“算了,你可别告诉我,我从来不问你在天上的身份,便是想活久一些。”

  “我本也没打算告诉你。”引玉坦白道。

  “无嫌彻底沦为役傀,我倒是不觉得稀奇。”林醉影手上没了烟杆,只好刮起梳齿玩,又说:“那时她在芙蓉浦,就已经落入半梦半醒的境地,我常常要揣度,眼前的她究竟是不是她。”

  引玉拿着烟杆□□了一阵,还是不得劲,还得是她在小荒渚的那一根,才最是趁手。

  她望着远处说:“不过,我们已有眉目,届时一定能给众生一个交代。”

  林醉影促狭一笑,“‘我们’?我以为单单是你,之前无嫌说你受困,想来之后一定是有人助你,你才能脱身。”

  知道对方话里的暗示,引玉慢悠悠说:“是她,她的千般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怎么知道。”林醉影终于展颜而笑,说:“那都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我从未亲眼见过。”

  “芙蓉浦还有酒吗。”引玉忽然问。

  林醉影了然,起身说:“有,你随我来,只是那酒我取不了,你要是想喝,还得自己拿。”

  “岂会事事劳烦你。”引玉把烟杆还给林醉影。

  林醉影转动手腕,真身幻境便像画卷那样,卷首卷尾缓缓合拢。

  引玉眼前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再睁眼时,人已回到井里,那身穿红裙的人就在她边上站着。

  因为林醉影从画里出来,莲升捧在手上的画倏然曳动,猛地从她手上脱出。

  她有所察觉,微微往后退开两步,见画卷变成了一苍白人身。

  林醉影趔趄了一下,赶忙扶住井壁,这来回变化,她险些支撑不住。她一扭头就看见那红裙冷面的莲仙,一看便看愣了,就算她有千般皮囊,也变不出这样的。

  久久,林醉影才说:“以前常从你口中听说她,原来那时你并未夸大。”

  莲升默然。

  引玉笑了,一个劲往莲升身上挨,说:“如今总该信了,她就是好。”

  莲升想起来,她那一次到芙蓉浦,差点因为引玉的一番夸辞方寸大乱,那还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引玉在外人面前那般说她。

  她朝林醉影点头示意,仍是无言。

  林醉影不卑不亢,微微躬身说:“上神,百闻不如一见。”

  “到井外去?”莲升淡声问。

  引玉撘住林醉影的肩,立刻将她从井里带了出去。

  出了井,她转身对莲升说:“孤风月楼原是灵命为了镇我,才让醉影建的,只是被无嫌将计就计。可惜了,无嫌千算万算,还是敌不过灵命。”

  “等闲暇了,你再同我细说。”莲升望向孤风月楼,凭空撑开纸伞,朝引玉递去。

  林醉影太虚弱了,在大雨下瑟瑟发抖,所幸有这纸伞遮雨,才免去一分凉意。她抬手示意,说:“往那边走,酒在湖底,不过如今湖水又涨了许多,应该比以前更不好取了。”

  莲升睨向引玉,嘴里吐出一个孤零零的字音:“酒?”

  引玉笑说:“这芙蓉浦的酒有多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莲升还真不知道,她从未觉得酒好,那玩意醉人,光喝一口就叫人头脑发昏,不能做事。

  放眼望去,芙蓉浦到处都是湖,却不会是每一片湖底都藏有佳酿。

  林醉影走得慢,十步就要歇上一歇,照她如今这状况,要想给遍地的断竹都插上纸钱,怕是得花上几日。

  她慢声说:“我之所以藏在井底,其实不单是为了躲那使役无嫌的人,还因为,我不想再陷进幻象。无嫌走后,我的确又费劲收集了一些石珠,但还是没能搜索干净,当时从那戏珠麒麟里飞迸出来的石珠属实太多,它们或许藏在屋瓦上,或许藏在梁下,又或许藏在断壁后,也可能有些被埋在了土里,一有风吹草动,它们便能制造幻象。”

  “我知道。”引玉皱眉,说:“我们找不到你,原打算在朱楼上小歇,第二日再找,没想到半夜里冷风吹动石珠,竟催生出幻象。”

  “你们……”林醉影神色慌乱,立刻将二人上下打量。

  也是,孤风月楼都奈何不了这两人,这两人又怎会被衰弱的石珠幻象伤着。

  “没事,石珠的效力快要消散,困不住我们。”引玉说。

  林醉影松了一口气,说:“单凭我一人之力,要想把芙蓉浦打理干净,实在太难了。”

  “离开此地之前,我会再探探石珠所在。”莲升望向远处。

  “有劳。”林醉影双眼一湿,红得厉害。

  纸伞被雨水打得噼啪响,乍一听好像石珠迸溅,又像戏珠麒麟炸裂。

  引玉留意到,林醉影一直在哆嗦,本以为是因为冷,可施了术法驱散凉意,林醉影竟还在发抖。

  她皱眉说:“不如我自己去取,是我马虎大意了,忘了画妖本就厌雨,如今你身负重伤,想来只会比从前更恐水。”

  林醉影对当年之事心有余悸,哑声说:“不是雨,是雨声,这些年我一直担惊受怕,每每听到雨砸瓦片的声响,就好像回到那日,如今雨势越来越大,听起来更像那天的动静了。”

  她眸光闪动,气息渐急,望着阴沉的天,继续说:“有一事我始终觉得怪异,想来也许会对你们有些帮助。”

  “什么。”引玉一顿,把伞柄抵上肩头,也跟着望天,“难道和芙蓉浦的雨有关?”

  “芙蓉浦的雨下了太久了,你知道以前水晶花多久才会开一次么。”林醉影敛了目光,弯腰从墙根边折下一朵水晶花。

  引玉怎会不知道,她原以为芙蓉浦只是这一阵子恰好下雨,如今听起来似乎不是。

  她看向林醉影手里的花,说:“水晶花开在雨后,芙蓉浦以前一年半载才会下一次雨,水晶花自然也是一年半载才会开一次。”

  “不错。”林醉影转身,眺向孤风月楼,说:“那日戏珠麒麟炸裂,众人自相残杀,喷溅的血水好像大雨,让芙蓉浦的水晶花开了一回,但水晶花频频绽放,是因为后来雨期不断。”

  “那是从何时开始,雨水变得如此频繁?”引玉问。

  林醉影收起烟杆,目不转睛盯着孤风月楼,说:“是在劫后,无嫌再来芙蓉浦的时候。”

  引玉明悟,能引天雨频频的,不该是无嫌,毕竟无嫌只是来了那一趟。

  “是楼里的佛龛。”莲升道破,她有所保留,不在林醉影面前提及灵命,关于灵命的种种,寻常人知道太多,定会引来杀身之祸。

  引玉心跳如雷,用心声说:“不错,牠一现身便能引得劫雷滚滚,而留在此地的肉/身,又怎能苟全。只是,那躯壳毕竟没有魂,所以只见电闪雷鸣,又引得大雨瓢泼,却不会有劫雷落在此地。”

  林醉影听不见引玉的心声,却听到了“佛龛”二字,她哑声说:“无嫌放在楼里的竟是佛龛?不可能,能引得雷鸣不停、大雨不断的,怎能是善物。”

  莲升传心声给引玉,“如果牠的魂就在慧水赤山,怎么也轮不到这区区肉/身受罚。”

  她顿住,眸色凛冽地看向林醉影,出声问:“你说芙蓉浦的雨从那时起就没有停过?”

  林醉影焦急回忆,脸色苍白地说:“倒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在下,前段时日停了一阵。”

  “停了多久,数日还是十数日?”莲升又问。

  林醉影想得头痛欲裂,捂住头答:“或许有半月之久,这芙蓉浦白天也和夜里一样昏暗,我常常分不清时日。”

  莲升侧头看向引玉,眉心花钿黑沉沉,说:“那应当是我们还在晦雪天的时候,你可还记得当时的天雷。”

  引玉当然记得,要不是那雷,莲升也不会被劈焦一只手。

  她用心传话:“只要牠魂现慧水赤山,劫雷便能追寻得到,而芙蓉浦的雨也会因此而停,可如今连劫雷都寻牠不见,我想只有一个原因。”

  莲升沉默地看她。

  “牠的魂不在慧水赤山,而无嫌,多半也不在。”引玉在心中暗念。

  莲升颔首,此番不再用心声传话,淡淡道:“三千大小世界,必能追寻到牠的所在。”

  三千大小世界,不过是唇齿一碰,一张一合,说得何其轻松。

  可真要找起灵命,就好比大海捞针,怕是将海水倾尽,也寻不到牠的踪影。

  “先不说找遍三千世界是何等之难。”引玉冷冷一嗤,“如今白玉京被天道封锁,那天门禁制你也见识过,在仙辰匣大撞天门禁制前,门上可是连一道裂痕也没有。”

  她苦思冥想,还是想不明白,慢声说:“进不了白玉京,就入不得小悟墟,自然也动不了三千塔刹,牠的魂凭什么来去自如?”

  “或许牠已经找到另外的路径。”莲升揣测。

  林醉影听得云里雾里,料想这两人半遮半掩,没全让她听见。

  她继续往湖边走,气息奄奄地说:“我不知道那使役无嫌的人是谁,牠又是从何处来,不过无嫌那日置我于井下后,留下了一句话。”

  “什么话?”引玉忙不迭问。

  林醉影抚摸沿途的断竹,说:“她从小荒渚来,罪障初起便是在小荒渚,所以她日后必定是要回小荒渚的,来日若想寻她,尽管往小荒渚走。”

  断竹上的纸钱遭大雨洗劫,已变得破破烂烂,好像一碰就化,她收拢手指,又说:“可惜如今的无嫌已失去神志,她哪里回得了小荒渚。”

  引玉此前特地不提小荒渚,就是不想林醉影知道太多,没想到林醉影早就知道。

  她看向莲升,隐约觉得,无嫌的每一句都不多余。

  在芙蓉浦时,无嫌已是半梦半醒,她无暇再做多余之事,说多余之话,更别提,那是后来她重回芙蓉浦,特地给林醉影留下的话。

  “小荒渚。”莲升轻声复述,犹记得小荒渚的事与人,也不知那边如今是什么样。

  引玉也陷入遐思,“就好比,灵命想不到你会把我的魂带到小荒渚,我们也猜不到,牠竟从许久之前起,就已经不在慧水赤山。”

  林醉影看她俩的神色变了又变,了然道:“我不知道那小荒渚是个什么地方,不过如今看来,无嫌留下的话至关重要。”

  “幸好你记得。”引玉俯身朝水里看。

  湖水浑浊,不复往日清澈,如今底下灰蒙蒙一片,也不知道酒还是不是完好。

  “我怎么敢忘记。”林醉影嗤了一声,指向湖水,说:“就在那里面,自重伤后,我一直下不了水,想来如今也没有其他人知道底下藏了酒。”

  水面被大雨浇得稀烂,莲升凝视了片刻,正想跃入其中,就被引玉拉了个正着。

  引玉把伞交了出去,笑说:“不要你拿,你哪里知道我想喝的是哪一坛。”

  说着,她跃入水中,下潜后果真看见一坛坛垒高的酒,许是因为藏得稳妥,每坛都完好无损。

  芙蓉浦的酒都是按年份放置的,靠里的年份久远一些,外侧的都是后来新放下去的。

  引玉从里侧捞了一坛,抱着甩足而上,伏在岸边先把酒放了上去,人才不紧不慢往上翻。所幸有术法傍身,她身上没怎么沾湿,衣裳都还是干燥的。

  林醉影低头,打量坛口的包布,说:“你是会挑的,这是芙蓉浦初成时,我亲手埋下去的。”

  “你早跟我提起过。”引玉弯腰抱起酒坛,说:“拿到了,回去吧。”

  莲升撑伞转身,抬手捏住引玉的一缕发,发上沾了水。

  引玉侧头看向身后,却看不着自己的发梢,说:“沾水了?”

  “如今干了。”莲升收手。

  “还是你细心。”引玉打趣说。

  莲升睨她一眼。

  自打看见幻象,别说薛问雪,就连阮桃和僵也不敢闭眼,几人都从屋里出来,宁愿站在廊上挨雨打风吹。

  看见引玉和莲升回来,阮桃半个身又从栏里探了出去,在看见伞下另一人时,不免一愣。

  薛问雪也诧异,说:“这芙蓉浦连生气都找不到,竟然还有活人。”

  他怀中的木人眼珠子往下转,睨去一眼说:“奄奄一息,此前兴许是遮掩了气息躲在暗处,叫咱们好找。”

  它一顿,转而得意洋洋又说:“虽然天还暗着,不过的确已是第二日,我昨儿那预言没说错。”

  薛问雪不敢再轻视怀中木人,这玩意还是有点本事的。

  上了楼,引玉介绍说:“这是芙蓉浦的主人,林醉影。”

  林醉影没料到,和引玉同行的人竟有这般多,她微微颔首,说:“要是芙蓉浦还像以前那样,定能好好招待各位,如今没有佳肴和好曲,只能怠慢诸位了。”

  引玉提起手中酒坛,说:“有酒不就够了?”

  林醉影笑说:“也是,有酒足矣。”

  冷面无情的红衣仙径自推开房门,只抬手一弹,屋里烛火便唰唰全亮。她回头淡声说:“进屋聊。”

  林醉影看了莲升,又暗暗打量引玉,心底有些费解,从前她就常从引玉口中听说,那人有多不食人间烟火,有多冷情冷心,怕是一辈子不会交托真心,也不会对任何人死心塌地。

  如今照她看,这人对引玉……根本就是有求必应,那真心啊,怕是早就交出来了。

  怪事,或许天地万事本就讲究一个缘,有缘有分且般配,那红线一牵,自然就离不了了。

  边上,薛问雪看这几人似乎有要事相商,转身对阮桃说:“回屋去,仙姑回来了,等会就算幻象再现,也无需再怕。”

  听到声音,林醉影扭头,才仔细打量起薛问雪的相貌,她觉得她似乎见过这人。

  只要是见过一眼的人,她都能记在心头,即便当时只是匆忙一瞥。

  阮桃眨巴眼,看仙姑没有要留她的意思,不情不愿喔了一声。

  薛问雪正要走,忽然被喊住。

  “这位仙长。”林醉影眸光微颤,一颗心近乎跃出胸膛,挤出嗓的话音干涩无比。

  薛问雪回头,他此前从未到过芙蓉浦,理应不认识这芙蓉浦的主人。

  林醉影定定看着他,眼里的期许在这一刻抵至巅顶,哑声说:“敢问仙长,可有见过许千里。”

  这些年薛问雪一直在求道,他的道太过狭窄,只看得到眼前。

  他心里从未有过明确的方向,因此他每日都要起卦,以算准自己下一步该往哪里走,该与何人论道,正因如此,他并非什么妖都会除,什么人都会邀之论道。

  许千里……

  这个名字倒是熟悉,在追忆此人时,一些记忆被牵扯而出,薛问雪不由得额冒冷汗。

  林醉影看薛问雪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脊背蓦地发寒,赶忙问:“你见过他,是不是?”

  薛问雪额冒冷汗绝不是因为许千里,他抿紧唇,良久才松开牙关说:“见过,我曾与他论道,他很厉害。”

  “你最后一次见他,是何时何地?”林醉影仓皇发问。

  薛问雪定定看向林醉影,说:“他……殁了。”

  林醉影往后一仰,差些倒下,一张脸因屏息而显露灰白死气,幸好引玉朝她后心拍去一掌,硬生生用灵力撞开了她的气道。

  她匆忙倒吸一口气,周身却依旧紧绷,两只手上全是青筋。

  “醉影!”引玉作势又要拍出一掌。

  林醉影竟笑了,惆怅地扯起嘴角,双肩随之一抖,“也是,他哪里会轻易忘记我,这些年不闻不问一定事出有因。”

  薛问雪抹去额上冷汗,说:“我最后一次见他,是在……灵犀城外,我约他论道,但他算出灵犀城东南面有妖,便说改日再叙。我等了数日未等到他,便去一探究竟,才知他和那妖同归于尽了。”

  从晦雪天起,往西依次是春不度、卧看山、扪天都、芙蓉浦和灵犀城,途径万里之远,才见一溪翠烟,而龙娉曾经出没的不移山,恰就在灵犀城的东南面。

  莲升皱眉问:“东南面,是不移山?许千里当时要除的妖,是什么妖。”

  “是不移山,那妖神出鬼没,没有人见过他的真容。”薛问雪皱眉,“也正是在那之后,我一路东行,在追寻毛僵的途中,听说扪天都妖患成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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