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禄命>第121章

  两匹纸扎马不知倦怠, 拖着马车一路撞出城墙高门。被撞开的不单是扪天都的门,更是将一众城民死死囚困的樊笼。

  地下城民正耽溺在无休止的赌局中,耳边忽传来轰隆响声,一个个被惊扰得匆忙仰头, 好似从深海中探出脖颈, 终于得以喘息。

  这一瞬, 他们才知疲惫,困意和饥饿齐齐涌来, 只是赌瘾犹在,于是他们怔怔忪忪, 一时想不明白, 是去吃去歇, 还是继续赌。

  一些人终于觉察此地臭气熏天,再一看, 桌下竟有死尸一具, 离得近的全被吓得抛开筹码,纷纷跑到墙边呕吐, 呕吐时看见满地秽物,吐得越发厉害。

  还有些人,看到自己缺肢少臂,才明了这些年的蒙昧,些个想起自己曾以妻儿性命做赌注,惊骇之余痛哭流涕, 可惜此时醒悟为时过晚,便拔出刀独赴黄泉。

  赌场里许多人无地自容, 匆匆了结自己性命。半数人先后倒下, 赌局如何还能进行?

  就算灵台花押还在, 活着的也被冲撞的怨气给吓得不敢近桌,全挤攘着往外跑。

  地下的人跑了出来,那一窝蜂涌出的模样,就好似闹了……鼠患。

  正巧叶进焯和叶绻还站在府门外,定睛一看,远处乱窜的哪是老鼠,根本是人!

  “怎么都出来了,地下发生了什么事。”叶进焯走到街上,差点被飞奔而至的人撞着。

  叶绻错愕道:“仙姑不是说咒术解开了么,他们赌瘾虽然还在,但总归会比先前清醒一些吧。”

  “多半。”叶进焯也找不到其他缘由了。

  门里,茗儿嘴里还塞着糖糕,趔趔趄趄跑到叶绻身边。她在叶家歇了两日,如今才睡醒,连仙姑出城一事都还不清楚,迷迷糊糊问:“这是怎么了?”

  “人都出来了。”叶绻看着远处说。

  茗儿僵了一瞬,打量起远处乱窜的身影,企图找到熟悉的面孔。她拔腿就跑,嘴里还有半块糖糕忘了咽。

  “茗儿!”叶绻吓白了脸。

  茗儿已跑到十尺外,扭头大喊:“我找我爹!”

  从地下涌出来的人数不胜数,茗儿张望许久,终于瞧见那张惊慌失措的脸。她快步奔去,也不怕被人撞翻,明明自己矮墩墩一个,偏要张开双臂拦在男人跟前。

  男人停步,低头看他,慌乱问:“茗儿,奶奶呢?”

  茗儿仰头,忍着泪说:“埋地里了,我埋的。”

  男人蹲在地上,掩面痛哭,抬掌狂扇自己右脸。

  茗儿微微一愣,却不制止他,只是沉默地看着,过了一阵,轻声说:“我不跟你啦,我要去叶家当帮工,叶家人都同意了。”

  男人红着眼看她,自知小孩与其跟着自己,还不如独自谋生,久久才点下头。

  这日从阳间到两际海的亡魂多到能屯街塞巷,饶是崔宁婵魂在边界处,也有所耳闻。

  她遮掩面目回到鬼市,才知道,原来扪天都城民得了些许清明,纷纷愧罪自绝。

  清醒不过片刻,这些人到了鬼市,竟沉迷起阴间赌局,想来那花押的效力还在。

  崔宁婵不急不躁,她想,花押之事,仙姑一定能妥善解决。

  阳间,纸扎马车辘辘行远,车上引玉昏昏欲睡,这几日到处奔波,就算是铜铁铸就的体肤,也禁不住折腾。她倚着莲升不作声,可边上有人闲不住嘴,偏不让她好眠。

  耳报神窝在薛问雪怀中,如今身在马车,不必再顾忌旁人,终于可以说个痛快。

  它说:“二位真是大忙人,这忙上忙下的,把我们这些无足轻重的小人物都给忘了。我老人家啊,哪不会指责二位的不是,谁叫二位忙的是正事呢,怪只怪我们心思不够灵巧,偏要在原地等,就怕有些人回头想起咱们,白走一趟,找不着了。”

  安静不到两日,耳边又是那炮竹般的讥讽,引玉难得不烦,许是因为这三两句阴阳怪气,比赌鬼们的欢呼不知要动听多少倍。CH

  她投去一眼,说:“此番不是见着面了么,我和莲升特地拜托叶家的人去城里找你们,是你们不肯走,你说的倒是没错,是心思不够灵巧。”

  抱膝坐在边上的阮桃抠着指甲,小声说:“可是猫儿说,我不用太聪明,也不必懂变通,费脑子的活她做就是,我记着生根发芽就好了。”

  听到生根发芽,坐在阮桃边上的僵费力抬手,把自己脑门上那截枝给扶正了。

  归月的事,算是引玉心底一个疙瘩,也是莲升心底的一个结。自打知道轮回第一世和猫的渊源,莲升哪还能平淡视之。

  引玉不免愣神,归月的事如今是有了一些眉目,但因为龙娉的踪影难以寻觅,就算找到不移山,也未必找得到龙娉。

  龙娉要躲天道,必定会避开以前的居所,只会往从未到过的地方走。

  “不是进了扪天都就能找到猫么。”阮桃定定看着引玉,小声问:“猫呢?”

  引玉合上眼说:“猫不在扪天都,再等等。她此前是被人夺舍了,只要如今性命还在,终有一日可以找到,切莫心急。”

  阮桃搓起衣角,怎可能不心急,她好不容易能离开晦雪天的厉坛,又走到猫到过的地方,没想到还是一无所获。

  她嘴都瘪了,身上那桃衫无端端暗了一个色调,就好似萎了一样。

  僵扭许是觉得桃树不该蔫儿吧唧,忽然一个抬手,把头上那夹在白麻布下的断枝取了下来,递到阮桃面前。

  这断枝非比寻常,明明已折下许久,却还是青翠欲滴,配得上桃妖。

  阮桃看了少倾才伸手去接,半晌瘪了瘪嘴,又往僵脑门上别,嘟囔说:“我不要这个,我的枝不是这样。”

  “还嫌弃上了,那可是从我身上折下来的。”耳报神啧了一声,就好像它没嫌弃过自己的枝。

  “不要就是不要。”阮桃孩儿心性。

  马车晃晃悠悠,众人一静,引玉便昏头般睡了过去,只是她心底杂绪多,睡不到一刻便醒了过来。

  “睡不着?”莲升问。

  引玉好似半梦半醒,字音黏糊,说:“木盒的蛇皮上还留有龙娉的气息,可惜了,如果龙娉还躲在归月或是其他人的躯壳里,靠气味搜找肯定行不通。”

  “慧水赤山无边无界,找她无疑是大海捞针,当年吃下的婴童心够她清醒一段时日了,不妨先去芙蓉浦看看,如果找得到无嫌,多半就能知道归月的消息,再不济,出了芙蓉浦便往南走一段,去不移山看看。”莲升淡声。

  别无他法,引玉不得不颔首,“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照此前的推断,无嫌从晦雪天出来后,应当是路经了扪天都,到不到芙蓉浦另说,可如今……

  引玉竟不能从阮桃的神色间分辨出半分不适。

  阮桃承了无嫌的役钉,离无嫌越近,周身关节就会越痛,但这一路上,她的面色丁点不变。

  莲升循着引玉的目光望去,看了阮桃良久,索性问:“手脚一点不痛?”

  阮桃愣了片刻才明白,莲升问的是她,她讷讷答:“不痛不痒,就好像……魂上的钉子已被拔除。”

  根本不可能,役钉哪会凭空消失。

  引玉微怔,目光居然一凛,说:“无嫌没有往芙蓉浦的方向走。”

  “她受灵命使役,灵命如果知道她特意引我们到芙蓉浦,必定会设法避开。”莲升说。

  “罢了,芙蓉浦非去不可。”引玉撩开帘子,恰好看到天边劈过一道闪电。

  掣电骤倾,好似白龙降世。

  歘啦一声,遍天黑云镶起璀璨光边,随之大雨倾盆,一瞬就将大路浇得泥泞四溅。

  不光是拖车的马,就连车厢也是纸扎做的,小雨尚能阻挡,如今滂沱大雨一灌,薄纸便要被捣成烂泥。

  左侧的车辘忽然下陷,分明是软了塌了,两匹马迈了半天还在原地踏步,八只马脚已经和泥泞沾在一块。

  莲升不得不施出金光,将纸扎上的水汽全部烤干,继而又把马腿和车辘扶正,平静道:“早料到要下雨。”

  金光未归回她手,而是覆到了纸扎上,省得马和车厢又被打湿。

  引玉还撩着帘子,直往外盯,马腿不歪不斜了,她却一个塌腰,没点正形地倚上莲升,慢声说:“这下水晶花真要开了。”

  莲升偏头看引玉,这人话说得散漫,脸上却是半分喜意皆无。

  “我已能想象到,如今的芙蓉浦是什么模样了。”引玉又说。

  芙蓉浦,那可是销金忘忧之地,好似天地间唯那一处不分人神妖鬼,不论是谁,到了那只管寻欢。

  引玉犹记得,她头次到芙蓉浦时,还是应了林醉影的邀,林醉影好酒招待,带她把芙蓉浦里里外外都逛了一圈。

  林醉影是个妙人,手下养有丫头无数,个个都取有风花雪月般的名字。

  可引玉没想到不光是人,就连芙蓉浦里的每一株花,每一棵草都得林醉影取名。她被带着四处闲逛时,有幸从林醉影口中得知了每一株花草的名字,无一遗漏。

  芙蓉浦的来客无人不识林醉影,林醉影竟也都喊得上他们的名,记性好得出奇。

  那时候,林醉影对她说:“等芙蓉浦的花生了灵,化出人形,你直接就能喊出它们的名字了。”

  话倒是说得好听,如今再到芙蓉浦,引玉却发现,渡口处她唯一记得名字的花已枯得没形,别说修出人身了,如今花叶皆无。

  马车渐慢,莲升勾动食指,覆在纸扎上的光凝成金珠,飞到她的掌心。

  引玉走下马车,眼里的芙蓉浦分外陌生,和她记忆里的不同,和康香露映在孽镜台上的过往也不同。

  隐约还能看见一些芙蓉和铃兰,红白相间,却不喜庆,倒像是红白之事一块儿办了。

  别说车马行人,如今楼宇亭台半数倾塌,地上石板坑坑洼洼,乍一看,远处好像立有人影无数,再看才知不是人影,而是一根根直插在地的断竹条。

  凡间有些地方不焚纸钱,便折断竹插地,其间串冥钱无数,用以祭奠亡人。

  等阮桃和那只僵也出了车厢,薛问雪才一跃而出,在他落地的一瞬,马和车厢塌成一团。

  雨声淅沥,纸做的马匹和车厢原就不禁淋,眨眼便烂在泥水里。

  一妖一僵被大雨浇得浑身湿透,阮桃本就是桃树妖,二十多年没畅畅快快淋过雨,如今在雨中张开双臂打转,闭眼仰头,说:“如果淋了雨就能开花,那该多好。”

  僵身上的白麻布全部湿透,它手脚本就不灵便,如今身上好像挂有千斤石,更是举步难行。

  薛问雪从储物囊里取出一柄伞,递给阮桃说:“你的僵要被浇化了。”

  “它有名字!”阮桃本想拒绝薛问雪的好意,可一扭头,果真见到僵的白麻布里透出了血肉痕迹,忙不迭接伞撑开。

  莲升也展开纸伞,往引玉发顶遮,皱眉说:“芙蓉浦果然受难。”

  引玉提起裙边朝断竹走去,捏住串在上边的黄纸,黄纸还是新的,否则风吹雨淋多年,哪还能好端端逗留在竹竿上。

  “有人来过。”她说完不由得屏息,留意起周遭动静,只盼那人是林醉影。

  只可惜此地死气太重,一时间辨不清哪里有生人气息,尤其雨势过大,将气味洗去大半。

  莲升轻嘘一声,嗅不见气味,便只能听声。

  大雨中,似乎有女子在咿咿呀呀地唱曲,唱得哀哀戚戚,气若游丝。

  “果然有人。”引玉微惊。

  “过去看看。”莲升说。

  引玉循着声音找去,路上看见有簇铃兰开得盛,便弯腰折下,说:“给你编个花环,当年你送我一只,我还没来得及还礼。”

  莲升淡呵一声,说:“那时你一心只想灌醉我,哪会记得还礼。”

  引玉站起身,窸窸窣窣地折起来,只可惜她的手不如当时卖花环的小妖巧,手中花环松松散散,花叶又压折了许多,好似被人踩过一脚。

  她索性不多看,编好便往莲升发顶放,说:“你竟记得这么清楚。”

  “那是我第一次到芙蓉浦。”莲升扶稳发顶花环,不嫌它难看。她脚步缓下些许,打量起别处,说:“可惜,那时候我光顾着找你,无暇顾及其他,日后芙蓉浦就算能恢复昔日繁荣,也不可能同于彼时。”

  引玉侧耳倾听,可惜雨声颇大,根本听不清女子的唱词。

  字音和腔调全被雨水搅得稀碎,只朦朦胧胧听出几分悲恸。

  “可怜我寸骨皆成灰,所恨无人知啊,可怜我魂断芙蓉浦,愤愤谁可平?”

  幸好,虽然听不清楚,却能辨得清方向。

  引玉握上伞柄,借以牵着莲升快步走去,再看阮桃不紧不慢跟在后边,手脚哪像有半分痛,可见无嫌果然不在此地。

  芙蓉浦到处都是断竹,到处都是被日晒风吹得发灰的白骨,一些骸骨甚至拼不齐全,有的缺头,有的断臂,也不知丢哪去了。

  光凭这白骨,引玉又哪能认得出林醉影,她干脆抖开画卷,半个手臂穿入其中,好似在捞什么东西。

  未几,香满衣和云满路的念被捞了出来,她们二人迷迷糊糊,待看清芙蓉浦的惨状后,哭得不成样子,哭声一个赛一个尖锐。

  引玉收好画卷,拉起莲升的手往自己耳上捂,对那两缕念说:“迟些再哭,如今需要你们认认,这唱歌的是谁。”

  莲升由她,虚虚拢住她一只耳,也不知这拢与不拢,有何区别。

  香满衣打起哭嗝,诧异问:“怎会有人唱歌?”

  云满路捏起她的两片唇,故作恶狠地说:“这是好事,有人活着呢!”

  “未必是活人,此地生气都被冲淡了,鬼气也寡淡。”引玉继续追寻远处的幽幽唱腔。

  “当时的死魂指不定也被灵命送走了。”莲升说。

  香满衣苦思冥想,急得到处飞蹿,抓耳挠腮地说:“我的记忆不如主子,哪里认得出这是谁在唱歌,芙蓉浦的歌女多着了!”

  “你蹿来蹿去的,真是像极了猴。”云满路嘲谑,转而又说:“我倒觉得,听起来有几分像琬娘。”

  “琬娘?”引玉无甚印象。

  香满衣恍然大悟,说:“不错,琬娘那调子总是哀怨,来芙蓉浦的人多是为了寻欢,没谁愿意听她哭哭啼啼,所以她总是独自待在湖边。”

  云满路轻哼,“你就这点记性。”

  “哪个湖边?”莲升遂问。

  香满衣和云满路嘴上不对付,却是不约而同地指向一处,恰好就是咿呀唱曲声传来的方向。

  两缕念急于见到芙蓉浦的其他“人”,越到引玉和莲升前面,火烧火燎往那边赶。

  引玉扭头见阮桃走得慢,尤其她身边那僵,浑身麻布湿了水,手脚变得愈发笨重,干脆对薛问雪说:“劳烦你带好他们,我们先到前边一探究竟。”

  “且放心。”薛问雪不得不应下,话音方落,才意识到自己不知是从何开始,便不嫌琐事了。

  芙蓉浦到处是水,说起湖边,那可处处皆是湖边。所幸香满衣和云满路就算已成千万残念,还清楚记得当年种种,连弯路也未走,轻易便找到一处空无一人的湖边亭台。

  湖水上满是雨打出的涟漪,圈圈相嵌,无一完整。怪的是,越是接近亭台,那唱腔越轻,就好像走反了方向。

  前边引路的香满衣和云满路陷入迷蒙,往回兜了一圈。

  香满衣不解道:“路没走错,是她唱得越来越轻了,怎么,莫非是我们吓着她了?”

  “当年所有人互相残杀,她怕遇到人也理所应当。”云满路难得不唱反调。

  莲升停住脚步,侧身琢磨片刻,确信无疑:“并非走错,确实唱得轻了。”

  “躲起来了?”引玉眯眼眺向远处亭台,更匪夷所思的不是唱腔渐弱,而是那亭台中根本没有人影,鬼影亦无。

  香满衣立刻喊:“琬娘,是我呀。”

  云满路瞪她,“你这大嗓门,可别把人喊跑了。”

  琬娘依旧没有现身,那哀怨的唱曲若有似无。

  “她不是活人了,走到此地,还是闻不到生气。”引玉看向莲升,双眉不展地说:“当年就算是白玉京,也落了个人去空城的下场,芙蓉浦如何逃得过。”

  莲升抬臂拦在引玉身前,说:“我去看看,你拿好伞。”

  引玉颔首,料定就算前边有恶鬼妖兽,莲升也能轻松化解。

  见状,两缕念也不莽撞冲上前了,在半空中往下一沉,躲到了引玉身后。

  只见莲升不疾不徐靠近亭台,还有数步之遥时,湖面倏然穿出一只手,朝她踝骨擒去。

  “莲升。”引玉目光一动,看到水里伸出的长臂灰白如烟,不是人,是怨魂!

  莲升不以为意,冷淡视之。她垂着的手微微一动,捻金光成绳,绳末如水蛇般潜入湖中,将底下怨鬼缠紧缚实。

  那怨鬼大吃一惊,却没了逃跑的余地,硬生生被金绳拖出水面。

  莲升拉紧金绳一端,冷冷视之,平静问:“琬娘?”

  琬娘跌在栈道之上,神色哀怨凄苦,身上除了金绳外,竟还缠着无形锁链,这锁链致使她离不开湖边。

  “你是地缚鬼。”莲升一语道破。

  琬娘泣不成声,本欲挣扎,却想起刚才听见的朦胧喊声。她慌忙望向远处,一眼便看到香满衣和云满路的念。她愣住,诧异道:“你们……怎会在这!”

  站在香满衣和云满路身前的引玉,她也识得!可不就是芙蓉浦主人的贵客么,是那位大人啊。

  引玉隐约想起一些关于琬娘的旧事,纵观整个芙蓉浦,就数琬娘唱得最哀戚,当时她还问过林醉影,此人从何而来,别人来寻欢忘忧,这人怎是来传忧的。

  林醉影无奈摇头,说:“我捡回来的,她脾性如此,心里藏太多事,要想忘忧,怕是一二十年也忘不尽。”

  如今看,果真一二十年也不止。

  琬娘认出引玉,越发想逃,可惜身上金绳越来越紧,缠得她魂魄发痛。

  引玉撑伞上前,停在琬娘身侧,说:“原来是你。”

  “她死在此地,怨根也在此地,哀愤一日不消,一日不得往生,除非有人替她,所以她唱曲引人前来,是想找替死鬼。”莲升将琬娘的心思全数道出。

  琬娘掩面啜泣,不敢直视引玉,哑声说:“我有什么办法,那时若非跌入湖底,又被水草缠足,我兴许还能侥幸活命。”

  “侥幸存活?当时你见到了什么,众人相互厮杀么。”莲升松开金绳,卷成长鞭一捆,拿在手上。

  琬娘身上一松,哆哆嗦嗦地搓起勒痕,哀怨道:“那时血光遍天……”

  作者有话说: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