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禄命>第99章

  两人急旋落地, 耳报神才尖嚷出声,就被谢聆贴了一道符。幸好远处的唢呐铜锣声足够响亮,盖过了这声尖叫。

  到底是木头身,谢聆没留情, 拍得干脆利落, 啪地就把符按到了耳报神的脑门上。

  耳报神不能出声, 木眼珠转溜不停,忍不住腹诽, 这是把它老人家当成邪祟来镇啊?

  以前在小荒渚时,它过得有多风光, 如今就得有多落魄, 那时好歹还被当做家仙, 如今却只是个不起眼的玩意儿。

  耳报神委屈,眼睛一转溜, 就看见了引玉和莲升, 寻思着还不如跟在那两人身侧,至少不用被贴符!

  见到谢聆, 引玉心觉诧异,说:“照谢聆的脾性,他不会走开才是,且不说那桃树还在厉坛上,他能忍住不去多看?总不会忽然想通了,不念谢音了。”

  “绝无可能。”莲升神色微沉, “他边上那人是谁。”

  “不识得。”引玉说。

  谢聆离开晦雪天不假,但他眼底还有郁色, 想来心结未解。

  此事免不了一番解释, 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 就听到莲升的质问。

  莲升神色不悦,冷声问:“不是令你留在晦雪天么,如今满城是僵,你的道义何在,就连厉坛上的桃树,也不管顾了?”

  桃树。

  听见桃树,谢聆瞳仁微缩,急慌慌垂下眼说:“就算是祭坛时刻,我也在远处守望,怎会不管不顾。”

  引玉打量起谢聆身侧的修士,那人神色冷淡,一看就是只痴于修仙的。她下颌微努,半是打趣,半是试探地说:“他怂恿你来?”

  只见薛问雪寂冷目光一敛,神色间露出少许激动,他举剑拱手,说:“你们一定就是谢聆口中的仙姑,敢问二位可有兴致一同论道?”

  莲升未置可否。

  “不论道。”引玉拒绝得万分干脆。她看耳报神双眼都快转出火来,干脆将它从谢聆怀里拎了过去,说:“我们还有要紧事。”

  远处送亲的已经走远,谢聆伸手撕下耳报神脑门上的符纸,说:“得罪。”

  他这才得以解释:“这位是我的故友,薛问雪。他觉察晦雪天鬼气浓郁,进了城才追踪到我的行迹,遂寻了过去。”

  耳报神入了引玉的怀,一听到那声“得罪”,什么气话都懒得说了,简直好哄。

  薛问雪再度拱手,被拒了也不恼,试剑论道本就得两相情愿,否则如何问心。他主动说:“在下斩妖问道时路经晦雪天,方从谢聆口中得知,二位要进一溪翠烟,是我执意邀他前来。”

  “何故前来?”莲升言简意赅。

  “我到晦雪天前,恰从一溪翠烟边上路过,只见翠雾中魔气浓浓,实在不宜涉足。我忧心二位道友不清楚魔气一事,临到雾障前才思索应对之策,就好比渴而穿井、斗而铸锥,为时过晚!”薛问雪面色不改,说得倒是真挚,“所以我才邀谢聆前来。”

  “此事,我们的确才刚知晓。”引玉若有所思。

  “晦雪天里的僵有我留下的飞剑应付,还盼二位莫要责怪谢聆。”薛问雪敛容正色。

  谢聆喉头微哽,听薛问雪说得那般轻易,斩妖除魔好像饮风饮雪那么简单,到底是他心不在道,荒疏了修行。他颔首说:“他的飞剑了得,城民万不会再受伤害,也正是见到飞剑斩鬼,我才应允前来。”

  耳报神靠在引玉怀里,老气横秋地说:“我也见识过那飞剑的厉害,的确是能斩僵的,比谢聆那五花八门的剑法靠谱些。”

  它很是记仇,故意拿谢聆和薛问雪比。

  谢聆抿唇不语。

  耳报神百思不得其解:“说来,你们跟着那喜轿作甚,我以为你们早该到一溪翠烟了。”

  “是得知附近的江河都受魔气浸染,我们料想一溪翠烟有异,不得不放慢脚程。”引玉眯眼朝远处望去,只望得见那高高举起的喜牌了,又说:“况且昨日大发善心,答应了一些事,所以才让你们追上。”

  耳报神在引玉和莲升身边呆久了,一听到“魔气”之余,便立即想到无嫌和灵命,只是它不管不顾,不论是不是无嫌做的,全往无嫌身上推。

  “莫非邬嫌还去过一溪翠烟?不是说里面有天净水么,她不会以一己之力将湖水全部倾覆……”它揣摩道。

  “无嫌如果有这等本事,又怎会受灵命所制。”莲升反驳。

  耳报神叹气说:“那便是灵命借她的手所为,存整去零的,也算是她犯了恶。”

  “上次听你为无嫌说话,还以为你不再只归咎于她。”引玉揶揄。

  耳报神为自己开脱,幽幽说:“我说的哪里有错,她是身不由己,可孽障都是她所承,岂能干干净净。”

  “二位既然知道一溪翠烟有魔气,还执意要去?”薛问雪不解。

  毕竟魔这一物,和寻常妖鬼不同,得是仙神之余,才能与他们有一战之力。他们这些还未得道的,去一溪翠烟就好比以卵击石,自寻死路。

  引玉暂不想被薛问雪揣摩身份,故意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说:“拿不到天净水,死的会是晦雪天所有城民。”

  薛问雪默然抿唇。

  “不是答应那姓孙的了,走不走?”莲升看向引玉。

  引玉差点连送亲队举着的喜牌都看不清了,拉起莲升便说:“要走的。”那腔调懒散,哪还有什么凛然大义。

  莲升往引玉腰上一揽,朝百尺外掠去,谢聆、薛问雪不得不紧随在后。

  红轿摇摇晃晃,因为是四人所抬,脚步稍不一致,并不是轿里人撞的。

  轿中,孙小月还被捆着,嘴也被堵严实了,所以不喊不闹。

  轿子边上,孙禀衣惴惴不安地跟着,强忍着的眼泪还是滑下了面庞。他时不时看向轿子,在铜锣声响得震耳时,靠近遮了红布的窗,小心翼翼喊了一声“姐姐”。

  轿中人哪能应声,孙禀衣瞪着泛红的眼,连鸡血流尽了也不知道。

  跟着做法辟邪的大师大惊失色,推起孙禀衣的肩说:“把鸡丢进篓里,取新的来,这一路过去鸡血不能断,否则是会有鬼祟夺轿的!”

  孙禀衣走得气喘吁吁,使尽全力将死鸡丢进篓里。他紧盯前路,眼看着离那口井越近,一颗心越是躁动不安,怒气腾腾说:“以往别家迎亲送亲的,也不见有这么大的阵仗,是不是我爹良心不安,才特地请你过来?你这等脏钱都敢收!”

  大师神色几变,抓了糯米朝孙禀衣面庞撒去,说:“是不是被鬼祟夺舍了?出来!”

  孙禀衣用力抹脸,扬声说:“好啊,冤枉了元姐姐,如今又要来冤枉我是不是!”

  大师挥起黑幡念念有词,从别人那接过生鸡一只,往孙禀衣手中塞去,不再应声。

  孙禀衣手里的鸡有十斤沉,压得他抬不起胳膊,他拔刀抹了鸡脖,怒目嗔视,说:“我分你二十两白银,我看你也不是真能驱鬼,指不定是逮着我爹行骗,我不要你骗人,只要你告诉我,我爹到底为什么要害元姐姐!”

  这位大师的确没什么真本事,虽气得脸红脖子粗,也依旧不同孙禀衣说话,他可不想和黄毛小子争论,省得坏自己招牌。

  孙禀衣把手腕上金光灿灿的珠串捋了下来,作势要揣到那人的麻布包里,压着声说:“爹今晨给我的,他怕我中邪,你要不要!”

  这珠串可比那孙老爷给的东西值钱多了,不过大师不只看短钱,他心里再垂涎,也要故意装出一副目不斜视的样子,说:“洒好鸡血,否则你姐姐被鬼祟夺舍,让你痛哭都来不及!”

  孙禀衣浑身拔凉,咬牙切齿地把珠串收了回去。

  近了,越来越近。

  就因为附近的水喝不得,沿途挖了不少井,却只有那一口是盖紧了木板的,因为里面有元皎……的尸。

  投元皎入井的人,既怕这事被旁人发现,又怕元皎的鬼魂从里面钻出,所以不光盖上木板,还在井边撒了一圈灶灰,用以辟邪。

  孙禀衣脚步踉跄,赶紧朝周遭看去,不知仙姑有没有跟上这送亲队。他急上眉梢,大汗淋漓,走了这么远的路本就累,如今大汗一出,好像周身精力都被榨干,头往前一点,人便倒了下去。

  大师就在孙禀衣边上,他原就慌张,见孙禀衣一倒,被吓得撞上花轿,以为这小子真被夺舍了。这等事他还是头次遇到,这大白日的,谁敢信会闹鬼!

  他忙往麻布袋里摸,猛朝孙禀衣撒了几把糯米,大喊:“来人,快把孙少爷扶起来!”

  喜队停在原地,什么唢呐铜嚓声全都停了,轿子往地上一跌,所有人手忙脚乱地围了上去。

  孙禀衣仰躺着,嘴唇干裂泛白,哑声说:“水。”

  众人见他神志尚清,应当不是鬼祟害的,赶紧给他喂了水。

  孙禀衣喝了几口,眼还在朝前路瞟。他一路拎着十几、二十斤沉的鸡,手臂早已酸痛难抬,硬是往远处指去,低喃道:“元姐姐,元姐姐……”

  大师神色骤变,扭头招来弟子说:“你替孙少爷拿着鸡,来两人把少爷送回去,这大喜的日子,莫要再出事了!”

  弟子应了声,孙禀衣随即被一左一右架起。

  孙禀衣眼冒金星,嘴里喊:“仙姑——”

  众人权当孙少爷是累糊涂了,赶紧把他扶到马上,只想快些将他送回去。

  这日子挑得不好,虽不至于黑天昏地,但天上浓云密布,小雨绵绵。此时阴风乍起,大浪般掀了过来,远处掩在杂草间的木板咚咚作响,被撞得又急又重!

  送亲队里知晓元皎被投进井里一事的,除了故弄玄虚的“大师”,还有一名帮凶。

  大师眯起眼朝乱草间打量,隐约看见那木板被一下又一下地顶起。他心叫不好,大白日真撞鬼了,他把手中黑幡一甩,鼓起一口劲喊:“跑,都跑!”

  众人迷茫不解,却见那大师和他的弟子全跟兔子似的,眨眼就跑到了数十尺外。

  孙禀衣还在马上,用力啐出一口唾沫,说:“果然是骗子!”

  远处,薛问雪已经拔剑出鞘,凛声说:“如今这世道装神弄鬼的越来越多,坏了修士的名声,这等人生前沾业障无数,死后必不能安宁。如今怨鬼一出来,他便被吓得丧魂失魄,快哉。”

  谢聆皱眉问:“你要作甚。”

  “那是怨鬼,怨鬼不除,这里所有人都会遭殃。”薛问雪已经迈了出去。

  莲升却伸出食指,隔空便将薛问雪抬起的剑按了下去。

  薛问雪修为不浅,寻常人根本拦不住他的剑。但他眼里不见惶恐,甚至还喜不自胜,说:“若是错失论道良机,我怕是会抱怨终生。”

  “无甚好论的。”引玉看着远处腾起的井盖,说:“你要斩鬼,我们要救她,你的道与我们的互不谦让,你的心不包容其他,再论也是徒劳。”

  薛问雪愣住。

  荒草间木板骤破,细屑四溅,一只灰蒙蒙的手从井里探出。

  是鬼。

  孙禀衣怔怔地瞪着眼,虽看不见攀上井壁的手,却一点不怵,铆足劲从马上翻了下来,走到轿子边说:“元姐姐,是元姐姐!”

  轿子里那扶住孙小月的婢女掀帘往外跑,慌不择路。

  孙禀衣忙不迭钻进轿子,只见孙小月头冠发髻全乱,额角上血痕斑驳。他赶紧扯出孙小月嘴里的粗布,又颤着手松了那半臂粗的麻绳,说:“元姐姐从井里出来了,她、她……成鬼了。”

  孙小月趔趄着跌出轿子,见家中下人抓了一把糯米要往井上撒,撕声大喊:“住手——”

  阴风一过,撒了井口一圈的灶灰全部扬起,抓了糯米的下人足下一滑,摔得把米全撒到了自个身上。

  只见那人被一股浓黑鬼气攥住足踝,唰啦一声,身下杂草全被压折,他喊叫着被拖进了井里。

  扑通。

  薛问雪不顾阻拦,忙不迭掠上前去。他手中寒芒毕露,只稍挥斩而下,怨鬼势必会魂飞魄散。

  这回莲升没有拦,但指尖现出了一点金光。

  孙小月根本看不见元皎,趔趔趄趄跌向井边,看来人的装束和手里剑,便知道对方是来除驱邪斩鬼的修士。她倒在地上,慌忙间只抱得住薛问雪的腿,呜咽道:“仙长手下留情,元皎万不会有恶意,她不过是吓唬人!”

  井里人许是含了一口水,喉中咕噜不停,喊得含含糊糊。他是会些水性,但这一直泡着,终会有脱力的时候。

  他正想呼喊,一双冰冷的手竟绕上他的脖颈,井下依稀有光,观那十指修长纤细,分明就是女子的。

  “女鬼——”他手脚并用地划拉不停,大喊:“救我上去,绳,丢绳下来!”

  薛问雪持着剑,本想只手掐诀,却还是止住了,只把那连着木桶的粗麻绳丢到井中。

  见状,莲升捻碎了指尖的金光。

  引玉抓了莲升的手,贴到莲升耳边说:“孙少爷的请求是我应下来的,活却是你在干,有劳仙姑。”

  “仙姑?”莲升睨她。

  引玉盈盈目光斜了过去,“还不乐意听?”

  莲升刚捻了金光的手,蓦地点在引玉唇珠上,说:“话都让你说了,我还能如何。”

  孙小月仍是不肯放开薛问雪的腿,她虽穿着喜裙,可裙身和袖口哪哪都是泥迹,凤冠歪歪扭扭,狼狈得好像和鬼祟无异。

  “元皎她……”她哽咽着,每吐出一个字,都宛若钻心,“是我所爱之人,仙长求你信我,她绝不会害人。”

  远处孙禀衣僵在原地,半晌不动。

  薛问雪猛将麻绳往上提,单用左臂,硬生生将一成年男子从井下拉了出来。

  井中人瑟瑟发抖,头发衣裳全湿,见着光也还战栗不停,全因他背上伏着……一具女尸。

  薛问雪将落水者拽出,那僵硬苍白的女尸也跟着坠地,一双眼竟是死死瞪着,死不瞑目。

  “元姐姐——”孙禀衣喊得凄厉。

  那正是被丢到井中的元皎,她的尸身在水里淹了两日,已有些许浮肿溃烂,但还是看得出,她生的是一副端庄秀丽的相貌,光看这眉眼,便能知道她是何其温柔的一个人。

  坠井的下人赶紧爬开,慌忙擦拭脖颈,后知后觉元皎本意不是想杀他,不过是想托人将自己的尸体带出来。

  他蓦地落泪,抽抽噎噎说:“那日还是我把小姐找着的,她央求我,我为了讨老爷欢喜,便把她的行踪说了出去。那是在一溪翠烟啊,那地方雾障重重,我观元家那姑娘口鼻也捂得紧实,但不知为什么,老爷偏说她吸了雾气,中邪后堕入鬼道,所以才引诱小姐离开。”

  孙禀衣快步奔过去,扯起那人的领口,红着眼问:“所以你们就害死元姐姐?”

  那人脖颈被勒得,喘不匀气,一张脸涨红,说:“老爷早知道元家那姑娘和小姐有私情,他念在父女情意,一直不挑破,哪知小姐竟想私奔,眼下又收了钱家的礼,他不得已才……”

  孙禀衣从未设想过,元皎和孙小月形影不离,竟是暗生了情愫。他回过神,松开那人衣襟,转而扼他脖颈,说:“你们为了那么点钱财,谋害了一条人命!”

  地上那人双眼翻白,差点窒息,这时那股阴邪之气竟又从井中冲出,撞得孙禀衣后仰跌开。

  “皎儿!”孙小月四处张望,哪见得着元皎的魂。

  薛问雪目光微转,循着元皎游窜的鬼影而动,想伺机将捕捉。他本以为孙禀衣会被伤及,哪料元皎只是将孙禀衣撞开。

  孙禀衣跌在地上,盯向自己因施力而泛红的手,哽咽道:“元姐姐教我以德报德,她是不想我杀人啊!”

  那差点窒息的下人猛咳了几声,伏地说:“多谢元小姐不杀之恩!”

  送亲队伍只剩下零星几人,轿子已被撞得歪歪扭扭,那喜牌还遭人践踏,裂成两半,放眼望去一地狼藉。

  “皎儿,你在是不是?”孙小月看着元皎的尸,倏然扑上前去,将对方皮肉发烂的手捂进怀中,扯起喜袍紧紧包裹,企图将凉透的尸体焐热。

  她心急如焚,转而又不停搓热掌心,为元皎捂脸,可如何能焐得热?

  “她死了,已成怨鬼。”薛问雪还是拔了剑,说:“怨鬼不除,生人必会遭殃。”

  谢聆却抬手将他的剑按了回去,说:“怨鬼未必会害人,但恶人必定会起坏心。”他眼含愤懑,那源源不绝的怒意,成了他身上唯一的生机。

  薛问雪回头看见,不由得愣住,他和谢聆论道多年,头次见到故友的神色如此复杂难懂,他不由得问:“你无心向道,是因为这些杂思?”

  谢聆无法反驳,但也不想承认,他是乱了道心,但这些当真是杂思吗,一个人无心无情当真能修成大道?

  孙小月紧抱着元皎的尸体,哀切地看向薛问雪,央求道:“仙长您一定见得到元皎,可否让我见她最后一面?”

  薛问雪的心是坚冷的石头,可谢聆不是,谢聆俯身靠近,拔剑在指腹上划出血口,再将手指点向孙小月眉心,说:“你看吧。”

  孙小月气息微顿,但见眼前化作墨色,一个虚影偎在她的身侧,那姿态和侧颊何其熟悉,是元皎啊。

  她泣不成声,想抚元皎鬓角,手却穿了过去,她双臂颤抖不休,喊道:“皎儿——”

  那模糊墨影竟然噙笑,在孙小月耳边说了一句话,“是我不守约,不能共你白头了。”

  倒在杂草间的孙禀衣什么也看不见,亦听不见,他仓皇爬起,见孙小月似笑却哭,也掩面流泪。

  元皎回头冲着谢聆温温柔柔地笑,起身作了个揖,若非身上覆有怨气,哪有丁点怨鬼的样,她低头说:“多谢仙长,渡也好,降伏也好,还盼仙长将我送走,省得我被怨怒冲昏头脑,伤及无辜。”

  谢聆力不能及,只得转向引玉和莲升,抬手道:“你求这二位仙姑。”

  元皎遂又冲着引玉和莲升二人行礼,温温吞吞道:“劳烦仙姑。”

  引玉看清元皎魂上的创口,那皮破肉绽的伤,绝不是井水泡出来的,她皱眉说:“你是被乱棍打死?”

  元皎坦然承认:“我和小月逃到一溪翠烟附近,岂料孙家人赶来,强行将小月带走。我遭了一记闷棍,后来至死都是昏昏沉沉的,若非禀衣暗暗追踪,我尸沉井底一事定会被彻底掩埋,小月也将无从得知我的去向。”

  她轻声叹息,又说:“我死时头脑昏沉,刚成鬼时也浑浑噩噩,连误入了一溪翠烟也不知道,待见前路翠色雾气越来越浓,我才仓皇逃跑。跑了一路,后知后觉我已身死,才不再跑。人都死了,中邪又能糟糕到哪去。”

  “你进了一溪翠烟?”莲升倏然开口,“里边如何?”

  元皎回想了一阵,答道:“有一干涸的湖泊。”

  莲升神色微变。

  元皎叹气,“我心念着再见小月一面,寻觅了许久才找到出路。从一溪翠烟出来时我神志不清,料想是雾障所致,直到刚刚才清醒一些。”

  作者有话说: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