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禄命>第93章

  屋中静坐的无嫌陡然睁眼, 眼尾青筋暴起,神色冷且凶悍,她不是无嫌,而是灵命!

  无嫌身侧气劲飞旋, 屋中摆件本就已经碎了遍地, 如今一个失控, 连屋瓦都差点被冲开。

  她神色又在变换,自己也被狂躁的气劲撞得遍体鳞伤, 苍白的脸上全是细长血口。

  眸光一定,无嫌倒吸一口气, 猛将气劲收回, 从喉头逼出声:“你为它造出虚假皮囊, 用‘两面佛’为它积攒功德,又用‘两面佛’替它挡灾。你宁愿你我承下所有罪孽, 也要将它藏牢, 不愿它沾上一点罪孽、受到一点伤害,可天底下哪会有牢固不灭的伪装, 它已暴露!”

  “它沾了污浊,白费了浩瀚的福报天禄,康家和匣首果然是个变数。”一个声音在无嫌心底响起,“再说生灭乃世间常事,我不强求那伪装永存,但如今被坏了事, 是该另择去路了。”

  无嫌双眼赤红,哑声:“它究竟是什么?”

  “它将成无上物。”

  傍晚, 远在闻安客栈, 还有不少城民在楼下苦苦央求谢聆莫要修成恶道, 如果他还有良知,便出面阻止祭坛,莫让晦雪天再有无辜者惨死。

  客栈门窗紧闭,梅望春也觉得苦,越听那哀求声,一颗心就越苦,但他本就是鬼,祭坛于他而言不过是小难,就算有人在他脑门上玩弄刀棍,他也不见得会怕。

  整个客栈只有柯广原坐立不安,他连刻刀也不想碰了,推起梅望春的胳膊说:“明儿就祭坛了,就算谢聆出面,又能改变得了什么,谢聆只是个修士,又不是神仙!”

  “人活一世,总要拼命一次是不是?”梅望春嗑着瓜子,摇头说:“明知道无力回天,却还要殊死搏斗,这才是生机所在。”

  柯广原叹气,他怎会不懂,如果不是要活命,他这二十年何必躲躲藏藏,如今魂魄重新归窍,不正是搏命所得么。

  他哑声:“可是如今时日无多,这乾坤还能倒转么?”

  “仙姑说能。”梅望春把瓜子壳拨作一堆,说:“我信她们,你信不信?”

  柯广原的命正是那二位仙姑救的,又怎会不信,吐出一个浑浊颤抖的字音:“信。”

  外边的人还在喊:“就算惩治不了康家,你也该看看这晦雪天里的妖才是,你苦苦修道,千辛万苦来到晦雪天,不是为了斩妖除魔么,如今你的道义何在?”

  “晦雪天眼下不只有鬼,还有妖怪作祟,我们是找不到他人可求了,也没那斩妖的本事,只能靠一张嘴,求仙长您开开眼。”

  不知住在听宵雨的谢聆听清楚不曾,但在春山笑小坐的引玉听得一清二楚。

  窗户敞着,引玉任由寒风冷雪扑面,捂着热茶一动不动看向窗外,说:“怎么又是妖怪,我眼里只见鬼气,那妖怪看来不是城民扰乱祭坛的手段,莫非……是灵命的伎俩?”

  莲升坐在另一侧,屈起手肘支在窗边,“就算灵命想引我们出面,也不会使出这么拙劣的手段,更别提,牠已经来过闻安客栈搜找。”

  “这事不会无端端传遍巷陌,非妖非鬼,那便是它物。”引玉伏在窗台,见城民们在客栈门口下跪又叩头,只瞥一眼,蓦地收敛目光。

  莲升皱眉,看向引玉说:“如果不是灵命,会不会是其他人在引我们露面。”

  引玉摇头,呷了一口热茶,伸手便把敞口茶盏送了出去,遗有水痕的那一面正对着莲升的唇。

  她好整以暇地翘起嘴角,往桌边一倾,托起下颌说:“趁今夜出去走走,否则天一亮,就没机会了。”

  莲升伸出一根手指推开茶盏,说:“万事小心,灵命这两日必会比平时警惕。”

  她按下引玉的手,也逼身向前,手往引玉脖颈上一点,问:“刚刚那一口茶,咽到哪儿了。”

  引玉笑笑,她身上白,偏偏那眉那眼深邃含情,恰似水墨,能浸透观者心尖的纸张布匹,洗不去,要忘记只能掏心掏肝。

  哪里是白纸画卷,根本就是幽谷花,深海珊。

  莲升正想再往前倾身,便见引玉撑起身,直接侧坐在矮案上。她不得不微微仰头,才看得清引玉泛着水光的嘴唇。

  引玉捏住莲升的手指,那温热指腹按在自己喉头,沿着脖颈缓缓往下带,说:“顺着这,咽到了这,如今到这了。”

  “嘴里呢,嘴里还余有么。”莲升仰着头,手指隔着单薄衣衫,被牢牢按在引玉的脐边。

  引玉弯腰,对着莲升的耳说:“你找找,找得到就算你的。”

  她话音方落,哪还能稳坐在矮案上,被莲升一推,半个身仰出窗外,后背空落落,只得紧紧攀住窗边。

  好像悬崖勒马,她本能求生,却也克制不住地求欲,她是烂俗之人,合该当不了天上仙。

  心知楼下还有人,引玉不想被看见,推着莲升的肩回到窗内,仰躺在矮案上说:“别玩儿花的,我经受不住。”

  “我以为你喜欢。”莲升将引玉双手按住。

  “我的喜欢,可不是用嘴说。”引玉一语毕,嘴里气息全被攫去,余下的丁点茶香被一扫无遗。

  她分开手指与莲升相扣,喘息间胸膛起伏不定,一下接一下地迎向莲升。

  窗外风雪撞入屋中,少倾,窗棂和矮案都被冻白。

  引玉昏昏沉沉,眼也跟着朦胧,她眼睫一湿,登时结出白霜,在莲升放过她的唇舌时,她才得以喘噎出声。

  雪落在她眉心,莲升再度伏身,亲去那点凉意,连着她眉心的坠子一并亲了。

  莲升发梢的红绳不知是何时滑落,她神色虽淡,可眼底晦意全显,如今墨发一洒,跟艳鬼一样。

  引玉心潮未定,只觉得胸口下的渴求愈发难填,她推着莲升的肩坐起身,拇指往莲升唇下一抹,说:“莲升,红绳给我,我想在你的脖子上,系一个结。”

  “为什么。”莲升弯腰一勾,红绳软绵绵撘在手指上,差点被风刮走。

  引玉伸手将红绳夺过去,指上莲升的心口,又将对方手腕和胸腹上全指了一遍,点火一般,说:“这、这和这,都是我的。”

  半夜,闻安客栈里寂然无声,外边的城民也都散了。此时再求已来不及,不知明天死的人会是谁,但不管是谁,那人死期已定。

  纵情过后,引玉和莲升回了原先那屋,刚推开门,便听见耳报神咋咋呼呼地叫。

  耳报神原是在桌上的,许是又使劲了全力,如今在地上躺着,手脚有一下没一下地动,看起来甚是吃力,说:“看什么,还不快将我老人家扶起来,你们又上哪儿去了,怎么把老人家落在这,你们可知我方才经历了什么,我差点被吓死!”

  要不是耳报神开口,这黑灯瞎火的,引玉差些就从它身上踏过去。引玉顿步,弯腰将耳报神捞起,说:“经历了什么,从桌上跌下来?骨头跌散不曾。”

  “阴阳怪气,不知跟谁学的!”耳报神气哼哼,赶紧说:“你们速去看看那个背篓,里面的佛像似乎又有变!”

  莲升神色渐沉,快步走了过去,一掀起粗布,便看见里面变了样的两面佛像。她气息微滞,单膝一弯,掌中金莲绽开,用以照明,凉着声说:“怎么变了。”

  引玉提着耳报神靠过去,果真见两面佛伪装尽碎,底下沉睡的脸再度外露。

  “看见了吧,我何时撒过谎!”耳报神愤愤不平。

  莲升伸手探进篓里,捻了些细碎的土粒,说:“应当是先前的血光所致。”

  “这佛像不可再留,一会顺道带出去。”引玉不安。

  “正有此意。”莲升将粗布拉好,拂去指尖泥尘。

  引玉把木人放回桌上,推窗往外打量。外面风大雪大,她正要收回目光,倏然瞥见,侧边的房里竟还亮着光。

  那是近楼道口的听宵雨,不知谢聆在做什么,如今丑时已过,他竟还没睡。

  引玉关了窗,回头说:“要不是看出谢聆只有一个魂,我开始时差点以为,他逆天行之,把亡妹的魂魄装进了自己的躯壳,与她同存。”

  “怎么忽然提谢聆,他那屋还亮着光?”莲升拎起背篓,开门走到廊上。

  “油灯未灭。”引玉说。

  桌上的耳报神见两人要走,这次连撒泼打滚的念头都没了,催促道:“要走赶紧走,在这啰里啰嗦作甚,听得烦人,扰我老人家好眠。”

  “方才不还怕得撒泼打滚?”引玉屈起食指,往木人额上一弹。

  耳报神哼道:“什么撒泼打滚,将我老人家说得那么不堪,若不是想赶紧把事情说给你们听,我何苦折腾自己!”

  “有劳您老人家。”引玉转身。

  两人放轻脚步停在听宵雨外,引玉站着不动,她委实不愿看到谢聆继续萎靡下去,谢音苦,如今谢聆也苦,这些苦难原都不是他们该承的。她回头看了莲升一眼,往前挪了半步,冒昧地往门扇麻纸上戳了个孔。

  莲升不制止,她施了金光,把那动静掩了。

  谢聆是修仙之人,五感比常人要敏锐许多,纸被戳破的动静不算小,但他没有发觉。

  这等行径,引玉原先是不屑于做的,可她想知道,要怎么才能令谢聆释然,什么顺应天道、万物自然,其实并非她的处世法则。

  屋中点了灯,油灯恰好搁在镜台上,而谢聆就坐在镜前。

  谢聆衣裳已换,是“谢音”平日里穿着的那件,他全神贯注地盯着镜中人,也不知透过镜上的影子,看到的是谁。

  他执笔描眉,手抹胭脂,又仔仔细细地贴了花黄,浓妆艳抹后,当真成了“谢音”的模样。

  只是,谢音死在二十多年前,如今的“谢音”,全由他臆造。

  在整理好装束后,谢聆站起身,对自己施了术法,使得面庞柔和了几分,模样更加没有破绽。

  此时他不是谢聆,他是“谢音”。

  他要谢音活,不论是虚是实,都盼谢音活,就算最后他自己陷入魔怔,神志和魂灵全部泯灭,他也想谢音活。

  门外,引玉倏然挺直了腰,不再多看一眼。

  纸上的破洞还在,却在莲升抬掌抚过时,变回了完好无损的样子。

  引玉特意走慢一些,她大概猜到谢聆为什么要在此时扮作谢音出门,谢音要成为除魔卫道的侠士,此时晦雪天正是妖怪肆虐之时,谢聆自然要替谢音将此事做了。

  日日夜夜乔装打扮,谢聆也许早模糊了自己的身份,他只将谢音的夙愿铭刻在心,成了活傀一样的东西,只是活傀受他人驱使,他是己心所向。

  莲升踏下木梯,回头看向听宵雨,房门恰好打开。

  谢聆提剑走出,看见两人时一声不吭,只是微微点头示意。

  “这时候出去,是要除妖么。”引玉问。

  谢聆颔首,依旧不走正门,打开窗便跃了出去。

  窗还敞着,莲升不往下走了,转头赶至窗边,望着雪夜中谢聆渐远的身影,说:“恰好他要除妖,晦雪天大,就当是兵分两路了,我们直接往望仙山的方向走。”

  楼下,引玉见楼下油灯未灭,以为梅望春还醒着,哪知梅望春拿着刻刀昏昏欲睡,在桌角上刮出了数道杂乱的划痕,醒着的是柯广原。

  柯广原还没睡,他把自己熬得跟谢聆差不多,眼下那青黑活像是用花汁染的。他听见动静便猛地睁眼,一脸的急切,却又因为心急如焚,而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引玉看柯广原急得原地打转,好笑地问:“掌柜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喝多了,在这儿跳舞呢。”

  柯广原一拍额头,往画卷上指,磕磕巴巴说:“画,画!有声音!”

  引玉愣住,她知道这画上的墨色越来越深了,不过声音却是头一回听说。她忙不迭朝壁上画卷靠近,侧耳去听,嘀咕道:“难不成我以前还施了术法,叫画卷能开口说话?”

  她看柯广原神色惶恐,便清楚此事有异,如果是水声,那一定只有她听得到,柯广原听到的,只能是别的动静。

  “你听见什么了,何时听见的。”引玉问。

  柯广原提着灯走过去,不太敢看那幅画,飞快瞥了一眼,一鼓作气开口:“半刻前,我听见有女子说话,还以为是两位仙姑,可再一听,那声音又不像!我毛骨悚然,不得不提起灯,循着那声走,越靠近这画,听得越清晰!”

  这应当是柯广原当回人后,头次这么大胆。柯广原猛咽下一口唾沫,说:“那女子说什么,来找我呀,找我呀的。”

  他打了个寒颤,闭起眼朝画卷盲指,继续说:“屋里也不见有鬼祟来时凉飕飕的风,我当过鬼,自然清楚鬼是什么样,那说话的玩意儿应该不是鬼,多半是别人口中的妖怪!”

  “妖怪?”引玉摇头,抚摸着干燥的画卷,可不觉得画上有妖。

  “这两日,晦雪天里闹妖怪,我原本不信,直到刚才,我也撞见了!”柯广原哽咽,说完赶紧退远。

  引玉百思不得其解,目光灼灼地盯着画,这可是她真身上撕下来的一角,如果画卷成妖,那她必不能保全自身。

  “你先进去看看。”莲升拎高手中背篓,说:“我将此物扔到别处。”

  引玉颔首,径自穿入画中。

  柯广原浑身僵住,扭头时已不见两位仙姑的身影,忙把梅望春推醒,坐在长椅另一边说:“我现在就把毕生所学全部传授予你!”

  梅望春睡眼惺忪,还懵着。

  柯广原心烦意乱,必须找点事儿忙,好把心底惧怕全撇到一边,坐直身说:“我接下来说的,一字不差全部给我记进心里,日后我要是走了,你也能有一技之长,绝不会混不到一口饭!”

  “好兄弟。”梅望春把刻刀推到边上,提议说:“要不还是睡吧?”

  挂在壁上的画卷无风自动,变得跟绢帛一样轻,极轻微地曳了数下。

  进了画,引玉才听到女子吟唱,心里越发古怪,声音传来处分明是远处挂满红绸和灯笼的高楼。

  她特意在原地等了一阵,直到看见莲升从天而降,才轻舒了一口气,拉住莲升衣袂问:“东西放哪了?”

  莲升气有些喘,她来去匆匆,不想耽误时间,说:“一个寺庙里,用土掩了。”

  引玉颔首,拉着莲升从来往的车马行人间穿过,低声说:“晦雪天闹妖,会不会是因为我的画?”

  “你说这么小声,是怕被我听清?”莲升跟紧她。

  引玉停在那红楼朱阁前,仰头说:“女子的声音都能传到画外,万一我说话也被旁人听见了,可如何是好。”

  莲升凑到她耳边说:“你怎不担心,那日的娇声浪语被听见。”

  引玉登时笑了,半点不知臊,说:“我原忍着一声不吭,是谁一声声唤我‘明珰’?”

  莲升神色不变,却不应声了。

  不知所以,楼上凭栏侧倚的美妇不见了,朱红栏杆上空空如也,原被美妇睨着的那扇门倒还是敞着的。

  “画中人怎会不见,难不成那女子并非墨汁所就,实则是我放进画里的?”引玉讷讷,左右张望依旧不见那窈窕身影,说:“我无这印象,要放只能是无嫌放的。”

  莲升猛一转身,余光处有个身影一晃而过。

  那人影掠得飞快,几下便不知所踪,好比掣电疾光!

  要么是在飞檐上趴着,要么是在红柱后躲藏,要么是蜷在梁上,根本是在捉迷藏。

  几次飞掠,引玉被折腾得头昏眼花,差点找不着南北。

  她又一个转身,歪到了莲升身上,长吁了一口气问:“什么东西?”

  “也是念。”莲升眉心紧皱,“此念藏得深。”

  此处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却是一片死寂,寂静中,忽传来一女子幽幽的唱腔。

  “香满衣,云满路。”

  莲升双眼一抬,见到那美妇倒挂在房梁上,果然跟妖鬼一样!

  美妇眼里还是噙着笑,又重复了一句,等到被莲升施出的金光一捆,才不再一味复述。

  莲升将那画皮拉到身前,抬手往其发丝上一抹,指腹墨黑,明了道:“是你画的,那念就附在笔墨上。”

  那些深埋地底的前尘往事,被一道掣电给劈得初露面目,纷纷涌上引玉的心尖。

  引玉的确画过这样一幅画,画中是芙蓉浦,这位美妇便是芙蓉浦的主人。

  莲升收了金光,然后震出一掌,硬生生将眼前的女子安置回朱栏上。

  引玉目光一聚,抬手指向妇人说:“香满衣和云满路,是她的两位引路童子,她是芙蓉浦的主人。”

  莲升捻去指腹墨迹,说:“此前画中人无声无息,是因为附在上面的念沉睡不醒。”

  “念不会无端端醒来。”引玉揉起眉心,企图想起更多,可是无法。

  “错了。”莲升往妇人眉心一勾,硬生生将青烟般的念从画皮里挑了出来,冷声说:“这念不是她的。”

  本以为只有一缕,不料后边还跟着一缕烟,相伴相缠,形影不离。

  被擒住后,两缕念宛若滑腻的鱼身,猛地钻动挣扎,那活泼劲儿,可只有孩童能有。

  引玉伸手拨弄,豁然开朗,说:“是香满衣和云满路的念,那是一对双生姐妹。”

  “她们就在晦雪天,她们一来,念就醒了。”莲升将手中念送回妇人眉心。

  美妇倏然开口:“镜中人,镜中事,去看,看呀!”语毕,两缕念竟又齐齐飞出,撞入那门扇大敞的屋中。

  引玉顿悟,转身踏进屋门,看到镜台下首饰和胭脂盒滚得哪里都是,那横七竖八的模样,简直烙满了当时欲念。

  她移开目光,只管看台上铜镜,镜里映出的竟不是她的身影,而是山,远山。

  莲升进屋,凝视着镜中高山雪顶,皱眉说:“望仙山。”

  作者有话说: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