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其它小说>傲慢与棒槌>第31章 作死

  或许是感应到了方恒安的目光,顾临奚忽然合了下手里的书,转头问道:“我觉得你妈妈对我的态度有点奇怪,关于这次绑架和你受伤的原因,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方恒安看着他,认真地重复:“误会了什么?”

  顾临奚:“…… ”

  他心里觉得方母认为自己是害方恒安受伤的罪魁祸首才算正常,哪怕深明大义理解警察的责任不加责怪,也不应该是这么好的态度。

  但这话说出来好像莫名有点委屈抱怨的味道,因此他依然无话可说。方恒安却继续说道:“我们当时’游戏’的细节警察们隔的太远不了解,唯一清醒的陈默又因为后怕说的颠三倒四,我已经和他们解释清楚了。”

  “我妈理解的也没什么问题,是你救了大家,你引导钟力站到了可以狙击的位置,还通过光斑提示了狙击手具体的位置……而且,最后你还选择自己当罪犯的靶子。如果不是你做了这些,我可能就不是受点伤这么简单了。”

  他说这些话时语气非常平静,似乎这都是很理所应当的东西。结合苏女士那句“警察和我都清楚事情原委”,不难猜到在之前方警官发了那么久信息是在干什么。

  ——他在醒后第一时间就按照刚才所说的在澄清始末。

  顾临奚摩挲着硬皮书的尖角,沉默了一会才说:“这么麻烦,没必要的。从结果来看,子弹最终是朝我来的,原本我会死,而你的确是为了救我才受伤。这没什么好解释的。”

  没想到他这平淡的句话却像触了方警官的逆鳞,方恒安的目光锐利得不像一个伤患:“子弹朝着你来……是谁选的结果!不正是你自己吗?”

  顾临奚被他忽然的气性弄得一愣,反应过来后简直要气笑了。

  “陈默是我们给钟力的饵,因此钟力一直保持瞄准陈默的状态,如果不让他在最后一刻改变目标,警方狙击手开枪的时候,陈默就陪着钟力一起完了——我以为这是当时你我心照不宣的共识。”

  方恒安点头:“没错,要让钟力在最后一刻改变目标,所以……你为什么不选我?”

  “什么?”顾临奚怔住了。

  “当时陈默选的A,我选的B。根据你在场上做的引导,钟力瞄准的对象一直是陈默。”

  方恒安冷淡清晰地解释:“你在最后一刻选择淘汰我,一样可以让钟力改变目标,给警局狙击手机会。当时的站位,我和陈默的距离也比你更远,选淘汰我能争取更多的时间。”

  顾临奚一时没找到反驳他的词儿,因为他从没往这里想过。

  方恒安却像看透了他:“你没想过是不是?当时在场上你说自己什么来着……‘天生自私自利’——恕我孤陋寡闻,现在自私都变成舍命为人的代名词了?”

  顾临奚终于攒足了一个理由,打断道:“正因为这样,所以没人觉得最后一个人会选择自己去死,这样钟力会更意外,迟疑的时间会更长——而且当时也不可能和你商量,我思虑不全,一时没想到你说的这个方案,和舍命有什么关系?”

  方恒安看着他静了一会,忽然冷冷地说:“哦?你没想舍命寻死——那为什么自己往钟力刀上撞,又为什么不提前避开那颗子弹?”

  前者是为了震慑钟力,有些穷途末路之徒是只有比他们更狠更嗜血才惊得住的。

  后者就更有点无理取闹了,毕竟又不是超人谁能躲得开子弹。

  但顾临奚却立刻清楚了方恒安的意思。当时是他给的狙击手指令,也是他来做的最后一锤定音,连钟力晃神的时机都能算准,怎么会算不到自己应该在什么时候让开原本的位置?

  “等等……“顾临奚皱起了眉:“你误会了,我不是……”

  方恒安目光沉沉地注视着他,暖色的灯光照在他琥珀色的瞳孔中,仿佛燃着了两团火。

  “你把自己的身体当随意丢弃的垃圾,把自己的血当随意开关的水闸,用的可还自在尽兴?”

  顾临奚忽然答不下去了,要解释自然也是可以讲通的——因为他原本的确是要躲的,只是比较倒霉被陈默又推了回去。这都是事实。

  然而,扪心自问,从他看到子弹到最终射中,其实还有弹指光阴。

  这一点时间可能不足够完全闪避,但是以人类求生的本能,抱头或矮身避开要害似乎才更符合常理。

  可他没有,他就站在那里,品味着所谓“生死停留” 的奇迹,还有胸腔中扬起的奇异澎湃感觉。

  那是一种肆意燃烧的兴奋和……自在。

  方恒安盯了顾临奚一会,终于意识到此人已经无话可说并且全无反省意识。

  他胸口伤处一阵阵的闷痛,再掰扯下去,别说明天了,下个月都别想出院。到时候回警局案子凉了,他也得按和孙局立的军令状卷铺盖走人。

  医院里休息的早,安静下来才发现走廊里已经很少走动和说话的声音了。

  方恒安看了眼表,索性抬手把病房灯给关了。

  病房里啪一下就全黑了。

  还握着书坐在扶手椅上的顾临奚:“……”

  这个结束话题的方式还真别致。

  他也不想和方恒安再争下去,自己开了手机手电,洗漱完躺回了病床。

  顾临奚望着一团漆黑的空气,静静地听着隔壁床方恒安平缓安静的呼吸声,刚才因情绪激动而活跃的思维也慢慢沉静了下来。

  他扪心自问,对自己来说,求生不是本能,只是尽职尽责罢了。

  因此方恒安用“寻死”这个词虽然不精准,但也没什么特别值得反驳的。

  他剖析着自己的思想情感,就好像解剖一只没有痛觉的动物。还好在医务护理下,生理病痛都安静地蛰伏了下去,正常的身体舒服得竟有些不太适应。

  顾临奚悲哀地发现,承安大桥那场被定性为“自杀”的事故可能还真是个不好的预兆。自此以后,他的身体就没好过几天,每天不是受伤流血就是疼到吐血。

  等等……“自杀”?

  顾临奚忽然心中一动,方恒安当时那句“你又要走”不会是这个意思吧?

  不知为何,这个猜测竟比所有的麻烦事加起来还让他焦躁不安,心跳却莫名其妙的加快了,带来一种更加灼热的尴尬……比方恒安落在他身上的血还烫。

  顾临奚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却不太想睁眼——他一想到昨天晚上的对话,还要和方恒安单独共处一室,就觉得有点麻烦。

  但他很快意识到病房里出奇的安静,起身一看方恒安的病床居然已经空了,病号服整齐的叠好。

  他心一悬,刚才那点微妙琐碎的烦恼立刻抛诸脑后——在医院里病人突然转病房通常并不意味着什么好事。

  不过,他这心还没来的及悬完,就狠狠落下去,还差点卡在脖子里——病房门正好被推开,方恒安病号服外披着风衣,提着塑料袋走进来,拿出豆浆和粥放在桌上。

  顾临奚面无表情地盯着那堆早点看了十秒,然后拿出手机看日期。

  上午十点半,好吧……的确有点晚,但是也没有一睡睡三天,那么方队长是什么生命力极强的物种转世,竟然可以中弹后不到两天就没事人似的上街买早饭?

  方恒安递给他一杯:“早饭是刚才秦澜他们带过来的……有点烫,慢慢喝。”

  他顿了顿说:“我刚才去和我们的主治医生聊了一下。”

  明明两人都是病患,但说这话时,他只看着顾临奚。

  顾临奚若无其事地抿了口豆浆:“啊,医生怎么说?你这情况还是多躺躺的好。我的话,总应该可以出院了吧。”

  方恒安沉静地看着他:“还聊了你之前那次休克。”

  两人沉默地对视了一会,隔着一杯腾腾冒着热气的豆浆。

  顾临奚忽然笑了:“你这样盯着我看,有点意味深长——让人觉得要像电影里一样,忽然告诉我得了绝症。”

  他的神情永远很真,哪怕是出于礼节的微笑也会让人觉得非常真诚,更别说是这种声色情绪齐全的打趣了。

  *

  三小时前。

  方警官即使住院也有明确的任务目标,虽然一开始并不非常顺利,刚出门就差点被护士按回去,说下午才能下床。

  但他的恢复能力的确惊人,行走间竟看不出有什么凝滞不妥,护士都没拉住他,由着这人直接自己去了主治医生办公室。

  他和顾临奚的主治医师都是那位张医生,警局常有机密案件或者枪械受伤,相关的都往他这里送,一来二去大家也都挺熟了,也就是之前还和秦澜开玩笑的那位。

  张医生四十几岁,总是笑眯眯的,看起来十分豁达随和。

  他看方警官年轻力壮的确恢复的不错,因此也没再责怪他不遵医嘱,只叮嘱至少要等下午拍片看完伤口情况才能出院。

  可惜方恒安要问的并不是自己的情况——他这人有时候倔得像根钢筋,只要他觉得自己能动了,并且又必须出院要忙的事,哪怕全医院的医生都捆在一起写联名书也劝不住他。因此并没计划专门去找主治医生要许可。

  他特意赶在医生早上巡房之前来办公室,是想问另一件事。

  “和我一个病房的林熹,他身体有什么异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