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如梭,岁转星移,曾在北方最耀眼的星星坠落之后,又重新升起了另一颗星星。
天道失去九尾力量的同时,又迎来了新的九尾力量。
所谓时机已到,或许就是如此罢,无论失去的是谁,天道依旧在转。
没有谁比谁更重要……
天帝远远伫立于涵天洞外,视线穿过洞府,望进洞府内水幕后盘腿修炼的银落,残缺的神魂还在艰难地修复,碎成灰烬的神丹,正被艰难地修修补补,而天柱还在贪婪地吸收着九尾之力。
兜兜转转几千万年,天道最终还是被迫选择了银落作为力量的供给。
如果当年森帝的祝词当真应验,那么诸神摆脱宿命的时机或许已然来临。
“陛下,这段时间我需要到凡间去一趟,少司命会留在仙宫待命。”大司命出现在天帝身后行礼,“这孩子有慧根,但是,呃,可能有些顽劣,但是本性纯良,望陛下看在我的面子上,对他网开一面。”
“汝指的是他上次偷了月老的红绳,把银湖跟策文的形体捆成绣球那件事吗?”天帝似笑非笑地侧了侧头。
“呃,已经揍过了,请陛下放心。”
“司命一族最近挑选的传承者,当真一代比一代脱轨。”
“陛下见笑了。”
“确实有失神族颜面,但是近来人间进程过快,贪欲甚多,有些已然超出控制了,汝下凡巡查之后再回来定夺罢,至于少司命,他是时候要下去接受试炼了。”
大司命微微顿了一下,笑脸面具底下的眉头轻蹙:“这孩子未定性,恐怕会坏事。”
“尚未完全神化的少司命,或许可以发现神族并未发现的契机。”天帝淡淡地笑了笑,摆摆手,“去吧,顺便帮朕看看他们。”
“是,陛下。”大司命正准备离开。
天帝突然再次叫住他:“等等。”
大司命恭敬地回过身子:“陛下还有何吩咐?”
“第四十八代大司命陨落之际,曾嘱咐朕,时机一到,把汝的名字,还给汝,朕的第四十九代大司命,白晓!”
大司命僵住了,不可置信地抬头望着天帝。
天帝微微抬了抬手,掌心里一道金光闪过,直直冲向大司命的眉宇,没入之后,大司命身上发出淡淡的白光。
天帝浅浅地笑了笑,轻声道:“他当年问过朕,是否所有的努力在天道面前都是徒劳的?朕那时候,也是如此认为,但是他始终坚信,所付出的努力,一定会影响到未来的变数,即使没有达到想要的目标,但是,至少已经改变了。”
大司命怔怔地望着此刻变得温和的天帝,与以前那位不言苟笑,一笑却暗藏深机的天帝不一样了。
“朕曾满身戾气,自甘堕落成魔,被天道所弃成为神堕者,幸得诸神拼死相护,硬是把朕扶持至今。”天帝微微垂下眼帘,轻声道,“那时,朕认为所有的努力在天道面前都是徒劳,可是,银落的归位,却让朕终于相信了当年森帝的祝词,要去相信‘相信’的力量,才能遇见该‘遇见’的缘。”
天帝抬眸温柔地望向涵天洞,低声道:“第四十八代大司命的愿望成真了。”
第四十九代大司命白晓抿了抿面具底下的双唇,不再言语。
“去吧,白晓。”天帝挥挥手,大司命朝天帝恭敬地作揖,之后就地消失了。
天帝悠然地走进涵天洞,洞府内是一片纯净的星河,细细的水幕之后,正在修炼的银落微微睁眼,一双湛蓝而澄澈得彷如雨后天空的瞳孔里,透出一抹窃喜。
“你进来作甚?我还没原谅你!”他干咳了几声,努力敛起嘴角的窃喜,低声喊着。
“西王母亲手做的桃花酿,听说有助于修炼神丹,要一起过去看看吗?”天帝停了下来,温柔地望向水幕,一眼瞥见对方嘴角来不及收回窃喜,金眸里满满都是宠溺。
“喝酒坏事,本狐早已经戒酒了。”银落舔了舔狐牙,咽了咽。
“我在,不怕。”天帝往前跨一步,抬手撩起水幕,却惊得银落踉跄后退,莹白的双颊涨得通红。
“你,你是天帝,你还带头喝酒,你……”银落慌得语无伦次,急得那双湛蓝的眸子左顾右盼,就是不敢正视。
“无碍,只要你喜欢就好。”天帝淡淡地笑了笑,望着眼前急得如热锅蚂蚁的银落,笑意更甚了。
“不,我不喜欢,我一点也不喜欢喝酒,你,你走开,别打搅本座修炼!”银落使劲地往身后挪,就差没爬起来逃了。
天帝挑了挑眉头,敛起嘴角的笑意,停下脚步,俊美的面容上,淡淡的失落,他轻声叹了口气,道:“我竟不知,原来你是如此恨我,罢了,终究还是回不去了。”
叹罢,他转过身子,欲要离开,衣角却被拉住了,他微微扬起嘴角,随后故作失落地回首,便看到那张精致的面容上,红透的双颊,瞪大的蓝瞳,气鼓鼓的喊着:“真是服了你,你可是天帝,天帝!!能不能有三界之主的样子,真是的,当年白救你了。”
喊完之后,银落撒手,直接往外飞出去,却被天帝扯住了手腕,他一回头,一件带着天帝气息与温厚神力的大衣,便劈头盖了过来。
银落微微怔了一眼,抬眸,便看到那双金瞳里,自己依旧红透的双颊。
“神魂不稳,易受侵蚀,天界的光还是太强了。”天帝淡淡地说着,自顾自地伸手揽过银落的腰际,直接把银落揽进怀里,飞去桃园。
“喂,你,你快放我下来,本座好歹是九尾狐仙!”银落恼羞成怒地挣扎了一下,随后索性放弃了。
天帝的气息完完全全包裹着他,他稍稍往上抬了抬眸,便望见那刀削般的下颚线与突起的喉结。
嗯,某只狐仙大人很没骨气地抓紧了对方的衣物,使劲地嗅了嗅,咽了咽口水,懊恼地默念起清心咒。
十里桃源,一眼望尽粉色汪洋,温柔至极。
西王母安静地坐在最大的一棵桃树下,漫不经心地品着桃花酿,望见那只不着调的狐仙上蹿下跳时,淡淡地笑了笑,轻声问道:“陛下打算在诸神眼皮底下如此偏爱他吗?”
天帝抿了一口桃花酿,但笑不语。
目光遥遥望去,银落抱着酒盅,跃上了不远处的一棵桃树上,随后懒懒地仰躺在粗壮的桃枝上,喝得不亦乐乎,他身上还穿着天帝的天蝉衣。
“偶尔收敛点,毕竟天道尚在,你主张的神本无心,小心受到诸神的诟病。”
“谁敢窥探帝心呢?!”天帝无所谓地一饮而尽,似笑非笑地伸出手,修长的指尖摩挲着月光杯,转移话题,“白帝是打算赖在极地不走吗?”
“受了几千年的情根反噬,他也算吃尽苦头了,偶尔给点甜头罢,否则也太可怜了。”西王母冲着天帝淡淡地笑着。
“但是,极地那地方不是他能呆的,不然,甘木也不会一直拒绝见他。”
“甘木拒绝他,难道仅仅是因为极地有损神魂吗?”
“那又能怎样?白帝他,凭借对甘木的执念,硬是活到现在,已是大限将至了,甘木大抵早已知晓,所以才一而再撵走他罢,无论如何,他不能在极地神隐,否则散尽的神元会被混沌的魑魅魍魉所吞噬。”
“对白帝,甘木当真毫无感觉吗?”西王母有些好奇。
“谁知道木头会不会长出人心呢?”天帝弯了弯眉眼,似笑非笑,“诸神里,又有谁是干干净净的呢?”
西王母怔了一下,望着那双彷如能看透世间的金瞳,别过头去,转移话题:“那棘空当真又下凡历劫了?”
一想到棘空,天帝眸底一沉,冷哼道:“他自找的。”
“听说,那只被他捡回来养的饕餮,也一起走了。”
“走了也好,变数就得在凡间去消化。”
“饕餮是变数?”
“那不然呢?本应当与穷奇一同作为凶兽被封印,谁曾想棘空会把他带回来?”
西王母浅笑了一下道:“殷无的神隐让他一直无法释怀,大抵是在饕餮身上,看到了殷无的影子罢,有些固执的抉择,或许是为了成全自己的遗憾罢了。”
天帝举起月光杯,再次饮了一口,没有言语。
只是桃林里一阵风动,杨戬风风火火地飞过来,跪拜两位大神之后,凑到天帝耳边低低地说了几句,天帝挑挑眉头:“到底是爱徒心切,老君难不成还要对策文抱有希望?”
西王母怔了一下,抬手抿嘴笑了笑,道:“啊,这件事忘记跟你说了,太上老君要去凡间盯着他的好徒儿,要是被狐狸霍霍伤心了,他要宰了狐狸。”
“所以,银溪也跑去了,说要护住她的双生狐弟。”杨戬忍不住插了一句,问出自己的困惑,“陛下,那为何,阎王也去了?”
西王母彻底愣住了,抬眸望向天帝。
天帝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摇了摇手里的月光杯,一小瓣桃花落入桃花酿里,泛起点点涟漪:“一堆变数就让一堆变数自己解决,别把其他人的命数牵扯进去。”
“可是,为什么,阎王成了变数?”西王母问出了杨戬的困惑。
天帝但笑不语,竖起食指在嘴边,金瞳里幽深得不可测。
西王母正要追问,天帝突然金眸一沉,等西王母反应过来时,对方早已经飞出去了,月光杯打了一个圈,很好地落回原地。
银落醉熏熏地揽着一大树叉的桃花,摔了下来,直接落入天帝的怀里。
他折下一束硕大的桃花,使劲地戳到天帝的跟前,晕乎乎地、乐呵呵地喊着:“长空,你愿意与我共结连理枝吗?”
一时间,桃花纷飞,红了半边西天。
西王母干咳了几声,别过身子,笑得甚是满意。
杨戬赶紧别过头去,非礼勿视,谁知道哪一日会不会因为自己左脚先踏入云霄殿而被派去出征呢。
或许,森帝当年以身为祭,赐予诸神的祝福,开始一点一点摧毁天道的禁锢罢。
至于天帝的回答如何,已经不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