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秋意甚浓,过几日团圆日,正是喜结良缘的好时机。
皇宫张灯结彩,宫女太监忙得不亦乐乎,几乎每一个角落都要挂上红色的喜字。
赵相尤为高兴,天微微亮就跑了几趟司仪宫,再三询问礼仪之事,司仪官都不耐烦,直接把人给轰出去。
赵相只好拎着喜酒跑去找墨王爷,但是却被侍卫阻拦。
“王爷一大早被传唤至承阳宫觐见皇上了。”
赵相微微怔了半晌,手里的喜酒顿时觉得不甜了。
皇上与墨王爷的事,谁又能说得淸呢。
哪怕是未来皇后,估摸在墨王爷跟前也得矮上一截罢。
毕竟是墨王爷亲自挑的皇后。
要不是墨王爷为人正直,恐怕这大源早就玩完了。
“皇上要成亲了,墨王爷有何不可之处吗?”赵相小心翼翼地问了问墨王府的管家。
“没,王爷可开心了,”管家慈祥地笑着,似乎想到什么,“啊,对了,昨夜皇上命人给王爷剪了一套红衣,让王爷在今日穿上,但是王爷不太愿意,带着红衣去找皇上了。”
赵相顿住了,沉默了好一会,忍不住叹了口气,喃喃自语:“先皇遗留的这些孩子,当真是没一个像他,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说好吧,一个两个重情重义。
说不好吧,一个两个都太重情重义。
承阳宫。
门外司仪小官颇有些着急地呼唤:“陛下,王爷,吉时快到了,皇后已经在祭台等候许久。”
“……”墨子云沉着脸瞪着还站在书桌前练字的源邵天,低声道:“你换不换?”
源邵天头也不抬地回道:“你把红衣穿上,我就换上喜服。”
“今日是你跟皇后的结亲之仪,你让我换上红衣,是想让我成为大源的笑柄吗?”墨子云气结,“都已经是皇上了,能不能别那么任性?!”
“我从来只在你面前任性,墨子云。”源邵天微微抬眸,眸底波澜不惊。
“……小天,”墨子云叹了口气,连忙喊他的小名,“算我求你了,快把喜服换上,别丢了皇族的颜面!”
“你帮我换吧,墨子云。”源邵天静静望着墨子云,放下手里的笔,张开双手。
墨子云无奈地走上去,取下挂在屏风的喜服,有些粗鲁而快速地套在源邵天笔直而宽厚的身上。
“皇后好看吗?”源邵天微微低头,望着近在咫尺的墨子云,嗅着他身上独特的墨香,轻声问道。
“嗯,大气端庄,心胸宽广,是个皇后的好人选,将来可会助你一臂之力。”墨子云扯下一侧的腰带给源邵天系上。
“那,她长得像你么?”
墨子云微微顿住,不吭声。
“她爱我吗?”
“皇上,皇后自然是心悦于你的!”墨子云用力一扯,把腰带系好,随手把流苏挂在源邵天的腰际上。
“可是,我不爱她,怎么办?”源邵天垂下手,用力握住了墨子云的手腕,往前一步,直接将墨子云倾压在屏风上,灰色的双眸死死盯着墨子云,高耸的鼻尖早已触碰到墨子云的鼻梁。
“源邵天!!”墨子云低呼了一声,气急败坏地抬手撑住源邵天的胸膛,别过头。
源邵天失声笑了一下,低头在墨子云的嘴角边啄了一口,便松开了墨子云,转身就往门口走去。
墨子云恼羞成怒地瞪着源邵天的后脑勺,方才被吓得不轻。
“子云,留在我身边罢,你要我娶谁,都可以。”源邵天走在门口,准备拉开门时,停住了,微微侧过头,轻声呢喃了一声,便拉开了厚重的木门。
清晨的第一束光打在天子的身上,可是,天子却只觉得,遍身尽是寒意。
墨子云终于松了口气,欲要离去,宽大的衣袍恰好碰到主桌上露出一角的纸张,他回头瞥了一眼,微微怔住了。
上面写了一首《上邪》,落款处却写了他与源邵天的名字。
墨子云有些烦躁。
他背负了多余的感情。
还是一个天之骄子的感情。
司命在书写这些人的命运时,究竟在想什么呢?
墨子云叹了口气,整理着装,准备出门跟诸位大臣一起见证皇上的结亲祭祖时,却被赶过来的赵相撞上了,赵相上下端详了一下墨子云一身朴素的青色官服,松了口气。
幸好墨王爷识大体,没跟皇上一起疯。
他正要上前招呼时,墨子云却在脸色凝重地跟几个带刀侍卫低语,随后对方匆匆忙忙地跑开了。
“墨王爷,时辰快到了,咱快去高台吧。”赵相拎着酒壶快步走了上来。
墨子云瞥了一眼赵相,这位当初坚定不移地要皇上流放墨子云的两朝宰相,此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过来套近乎。
“皇上迎亲是大源的大事,切勿喝太多,误事。”墨子云扫了一眼赵相手里的酒壶,一边往前走一边低声道。
“哎,难得皇上立后,本相实在太欢喜了,真是多亏了墨王爷。”赵相抬手欲要揽住墨子云的肩膀,却被墨子云不动声色后退拒绝了,他老脸一红,得吧。
“还是小心为上,越是重大的场合,越要谨慎。”
“哎,王爷实属多虑了,上次叛变之后,现在皇宫基本都是咱们的人啦。”
“……”墨子云瞥了他一眼,冷笑道,“人心易变呀,丞相。”
赵相怔住了,握紧了手里的酒壶。
墨子云说完就径直离开了。
他今天右眼皮一直在跳,内心惶惶不安。
太安静了,皇宫。
虽说已经肃清了叛党,但是总难免有些漏网之鱼。
水越深的地方,暗礁越多。
好不容易看着皇上带着新娘走上祭天的高台,便有侍卫急匆匆地赶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之后,墨子云脸色一沉。
果不其然,有人从他大哥那里入手了。
他大哥在牢狱中被劫走。
而他在关闭二皇子的地下室设下的陷阱竟然被破了。
墨子云咬牙切齿,一帮不让人省心的凡人!
怪不得历届司命仙官的寿命那么短,敢情都是替凡人背锅去了。
他环顾了四周,诸臣都在眺望着高台上祭拜天地的皇上,似乎没人发现他。
于是,他不动声色地后退,便跟随侍卫急匆匆地往相反方向走去。
“这帮人是嫌命长吗?”一路往前赶的墨子云终于忍不住低声喝道,“里面都是我们的人,怎么还会被人劫走?”
两边侍从闷头跟在后面,不敢吱声。
“死守两大城门,水路跟山路全部给本王封死!”墨子云深吸了口气,冷静地布局,“应该不会走太远,我大哥已经被削成人棍了,他们只能扛着走,二皇子浑身是伤,更不可能跑得动,重点查一下地牢周围,小心调虎离山!快去!”
周围跟着的侍从纷纷往两侧跑开了。
墨子云猛地想到了什么,他停了下来,低声道:“你们都退开,我一个人去地牢看看!”
“王爷!小心有诈!”一直贴身跟随的侍从有些着急。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让开!”墨子云摆摆手,冷冽地望向侍从,便径直前往囚禁他大哥的地牢。
地牢。
他曾一度为了国破家亡而耿耿于怀,后来星宿的记忆觉醒之后,以一个局外人看待自己这一场修行中的遭遇,反而释然了。
如今的他只想尽快完成这一世的使命,好去跟他心爱的狐狸团聚。
狱兵惊心胆颤地跪了一地,各自在推诿责任。
墨子云只觉得吵得令人心烦,便让他们全都出去呆着。
潮湿而阴暗的地牢里,那些血淋淋的刑具看上去令人很压抑。
墨子云没有走得很深入,只是安静地坐在刑罚的地方,一声不吭。
早已经毫无价值的大哥会被人劫走,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他们这一次是冲着他来的。
大势已定,二皇子理应成为弃子,但是对方竟然也一并劫走了二皇子,难不成还想东山再起?
不一会儿,一个狱兵端来茶水,低头弯腰地递上来,倒满了茶水之后,准备转身离开,墨子云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难为你们了,我大哥的脾气不太好,你们应该也受不了吧。”
狱兵顿住了,他站直了腰身,转过来,扯下帽子,露出一张熟悉而陌生的脸。
墨子云愣住了,这个人——
“三叔?!”
嗯,木叶国国王的三弟,因好四处游玩而没有死于战场,他与这个没见几次却印象深刻的三叔竟然在这种场合之下相遇了。
“真难为老幺还能记得我这个三叔,那如今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卖国贼,是否愿意戴罪立功?”对方满脸沧桑,胡子几乎长满了全脸,也多亏这个粗犷的胡子,墨子云一下子认出来了。
“恐怕,不行了,三叔。”墨子云深吸了口气,告诉自己不要受制于这一世的各种牵绊。
“恐怕不行也得行,毕竟为了伪造你背叛狗皇帝的证据,可谓费煞苦心了。”
墨子云却是哂笑一下,静静地望着对方,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
“杀了我,而后宰了皇帝,最后扶持一个有勇无谋的傀儡二皇子上位来复辟木叶国吗?”
“那不然呢?”
“三叔常年在外游历,恐怕不太懂这深宫的水路,不太好走啊。”墨子云微微叹息,“放手吧,这天下,迟早是大源的。”
“沙叶律,你这个卖国贼!!”三叔终于暴怒了起来,一拳轰塌了旁边的刑具,手臂上青筋必现。
“我只是遵循天道而已!”墨子云抿了抿嘴,平静地望着对方,“大势所趋,你是动不了皇上的。”
“无碍,早就听过你跟狗皇帝有一腿,我动你,狗皇帝不会坐视不理吧。”小小的绿豆眼里满是不屑与嘲笑。
“我奉劝你最好不要这样做!”墨子云握紧拳头,他有点烦每个人都在质疑他跟皇帝的关系。
“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对方直接挥拳一跃而上,墨子云赶紧腾地站起来,不停地闪躲对方挥过来的拳头。
这幅躯体真的太羸弱,还没挡几下就气喘息息。
不过无碍,君子善假于物也。
墨子云冷笑了一下,眸底一暗。
【作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