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异能>远游>第120章 复活

  顾采衣脚步沉重地离开正殿,就见谢倬迎面跑来,在他面前紧急刹车:“老师!所有方法都试了,北斗和大祭司都联系不上。”

  这两位一个已经下了鬼渊,一个在东海苦战楼面,能联系得到才有鬼。

  顾采衣脸上显出一点疲色,就算他是个经历无数大风大浪的,也被“首席是太玄真人”这一点冲击得不轻。他拍了下谢倬的肩:“叫所有外勤分组列队,前厅集合,再传召北安岭的元琛,让他留一支五人小队在那边守着,其余地支外勤在半小时内全部调回。”

  “可是……”

  “别可是了,都火烧眉毛了宝贝。”洛从云慢悠悠地跟着谢倬走过来,“话说你不是出身于铜骨蜥一族吗?不妨问问你家长辈,有没有青壮年愿意过来守卫观星台。这些古老的妖族不是和观星台一直合作良好吗?”

  顾采衣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冲谢倬点了下头。谢倬立刻领命,转身跑了。

  洛从云眯起眼注视着他离开,顾采衣淡淡地开口:“你确实比他合适。”

  “别,我才不想当南斗。”洛从云见左右没人,嬉皮笑脸地凑上前,“我只想做您的贴心小棉袄。”

  “当小棉袄的话他比你更适合。”

  洛从云“啧”了一声:“那我继续努力,只要您不嫌弃。”

  顾采衣看样子非常嫌弃,冲他一抬下巴:“你的蝶流青呢?”

  洛从云立刻举起手,短匕首凝聚在他的掌心:“在这,怎么了?”

  “你是除北斗之外唯一见过万鬼□□的。一会等人都到齐了,去给他们讲讲经验。”顾采衣用探究的目光打量着这把花里胡哨的短刀,“你在我门下只学了棋阵,能打吗?”

  洛从云有点心虚地移开目光:“就……还可以吧,虽然和那个总出外勤的谢倬比可能差了一点。”

  他在北安岭见过谢倬动手,论武力他确实打不过,也就能欺负欺负手无缚鸡之力的顾采衣。

  顾采衣毫不客气地揭他的短:“是吗?我听说你在白遊手下都没撑过三招。”

  洛从云闻言不太服气,为自己辩解道:“三招就不错了,那可是北斗啊!”

  顾采衣叹了口气:“算了,到时打起来你别乱跑,跟在我身边,实在不行就像你在鬼渊下一样,变回原形飞走。”

  洛从云万万没想到还有这种福利,顿时眉开眼笑。

  他们到了望南楼,晚了一步,穆琮已经把洛文曦的衣服扒光了,倒霉的凤翼族五代先祖身首异处,还断了一只手,其他三条肢体连同一条手臂被固定在床上,皮肉苍白如死物,断口处也没有半分血色,看上去分外诡异。

  但穆琮作为冠绝天下的岐黄圣手,自然不会怕这个。顾采衣推门进来的时候,他正一脸肃穆地……抚摸着洛文曦的腹肌,手还在慢慢往下滑。

  顾采衣:“……”

  他当机立断,回手关上门,把探头缩脑的洛从云关在身后,指着穆琮提高声音:“你能不能有点医德?”

  穆琮奇道:“医德?不是说要我解剖尸身吗?对死人要什么医德?”

  这时就见洛文曦那只完好的手臂缓慢抽动了一下,手腕上的鳞粉自动脱落,在空中组成了几个横平竖直的大字:我还没死呢。

  穆琮:“妈呀!诈尸!”

  他如同脱兔一般蹿到顾采衣身后,双手合十探头对洛文曦的身体念道:“大哥我知错了,我不是有意猥亵您的清白之躯,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

  顾采衣没好气地回手按住他的脑门,往后一推,心想观星台的脸迟早被这帮人丢光。

  洛文曦没了脑袋没法说话,只能操控着鳞粉在半空组字:这里是观星台吗?

  顾采衣知道他看不见,但能用某种方式听到他们的对话,便答道:“是的。您的头和北斗在一起吗?”

  穆琮快崩溃了,心想这他妈还有比这更诡异的对话吗?

  洛文曦的鳞粉答了个“是”就再没有动静了,似乎是躺平任由他们检查的意思,顾采衣薅住穆琮的后脖领,强行将他押回床前:“你继续检查他的肉身,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出事我担着。”

  穆琮欲哭无泪,但迫于南斗淫威,只好乖乖打开工具盒,在洛文曦的身体前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口中念道:“阿弥陀佛,无量天尊,我要动手了,您千万别见怪。”

  他将手重新伸向洛文曦的身体,此时洛文曦的头正化成小蝴蝶,在白遊耳边扑闪着翅膀,汇报说:“我的身体已经被送到观星台了,那个大夫好像是个变态,还摸我。”

  白遊:“……不用好像,他就是变态。”

  他们在鬼渊荒凉无际的平原上慢慢走着,此时在外围,还没见到鬼影。洛文曦忍不住问:“你是打算直接杀过去吗?”

  “不是,我直接进去找未成型的鬼王。先杀掉它,再把其他鬼放出去。”白遊拍拍胸口,“曹子寻的兵符在我身上,能避鬼。”

  “传言说鬼渊下一天就是人间一年。等你慢吞吞地走过去再回来,天劫都结束了吧。”

  白遊看了他一眼,淡淡地答:“不会。”

  “为何不会?”

  “你没注意到我进来时没有关上地宫那扇门吗?鬼渊之所以是天堑,是因为它是封闭的,当年我用一条手臂镇山,只有两条通路,为上下平衡。上面那条平时是单向入口,由观星台设下封禁,每轮冥历的特定时间才能双向打开,让观星台的清洁工离开。而下面那条是我老婆设的封,不光是那扇门,整个地宫都是封闭的,那些汉白玉柱子上的山川草木、飞禽走兽是仿照外界的生灵,起压制作用,几百年都没有打开,直到上次被我的血从里面解封。”白遊炫耀似的加了一句,“你看,他多爱我。”

  洛文曦不傻,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一旦鬼渊与外界连通,鬼渊下的时间就会和外界趋于一致。你没有关上门,就不存在‘渊下一日,人间一年’。”

  “自从上次离开鬼渊,我就在想,为什么天罚要改变鬼渊下的时间法则?若没有清洁工插手,冥历一轮一百二十年,放在鬼渊下,就是只要一百二十天就能造出一个能与神平级的……怪物。”

  洛文曦毛骨悚然。

  “鬼渊是天道养蛊的一口缸,能最快造出改变世间法则的杀器。所以我才猜测楼面会利用这一点,在鬼王身上做文章。”白遊不带什么情绪地笑了一下,“他那时候就能把化了鬼的曹子寻从鬼渊下带出来,绝不是为了帮洛从岚让丈夫解脱。”

  “我明白了。”洛文曦颓然道,“无论洛至桓有什么打算,我都会配合你,阻止他,阻止楼面。”

  “说到洛至桓,有件事我一直没想通,当初趁我们去北安岭,梅四娘扮成太玄来抢夺魂血胆的同时,去东堂想趁机带走洛从雪的是洛至桓吧。”

  “是他。”

  “当初你和流青王都隐藏在幕后,而洛至桓对洛司楠最为熟悉,便先是扮作他的样子让洛从雪放松警惕,再伺机迷昏他。但被我们识破后,他为何要假装自己是洛世灵呢?连手背上的龙纹刺青这种细节都模仿到位了。”

  洛文曦一愣,随即叹道:“原来如此……”

  “自始至终,你和流青王做的事都有明确的目的,包括放招摇君出鬼渊,再到去良风山抢夺兵器、破坏镇压貎涂剑的青铜鼎。但洛至桓做的很多事,你不觉得很多余吗?当时在平山给我布置幻境也是他做的吧。他为什么要费尽心机把洛世灵推到我们面前?”

  洛文曦沉默不语,白遊冷笑一声:“我也不知道那位是怎么想的,眼下没有慢慢逼供的时间,就算能抓到他,我也不信他说的话,所以我带你到平山来找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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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在东堂,孔昭坐在水银堂里,谨慎地将手放在封存流青王的盖子上。

  眼下东堂已经空了,个别几个来做客的都被孔昭客客气气地请走了,只有一个受重伤行动不便的祁北斓在卧房养伤。

  那双抚琴的漂亮的手轻轻揭开瓷盖,禁制解除,里面的一捧鳞粉缓缓飘起,在半空凝聚成了一个半身女人的样子,脸色不太好看地瞪着孔昭。

  孔昭对她文雅地笑了一下:“北斗已经联系我了,您现在可以离开。之前的失礼之处请您包涵。”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还是长成这样的笑脸人,哪怕流青王是个没有感情的器灵,也不由得表情缓和:“我的同族洛文曦说让我去观星台,你会一起去吗?”

  孔昭摇头:“不会,我守在这里。”

  流青王柳眉一挑:“这里有什么需要您亲自守着的东西?”

  孔昭没再回答,只缓缓将手按在一旁的琴弦上,流青王领会了这个动作中包含的威胁之意,犹豫了一下,凝出全部实体无声落地,冲孔昭施了个礼,接着化成一只蓝莹莹的蝴蝶,顺着窗缝飞走了。

  孔昭有些疲惫地一捏眉心,站起身走到院子里。阳光很好,树荫下有一只小小的红泥炉灶,上面黑陶双耳药罐里咕嘟嘟地温着药。孔昭揭开盖子看了一眼,随后将小罐整个端起来,往祁北斓的卧房走去。

  祁北斓正在床头靠着,气色已经较前几日好了不少。孔昭将棕黑的汤药倒进桌上的小碗,一股浓郁的苦腥味在房里漫开。他用小勺拨了一下浮沫,吹了口气,端到祁北斓床前递给她。

  祁北斓已经习惯了这股恶心的味道,捏着鼻子一饮而尽,孔昭立刻像哄孩子似的,往她嘴里塞了颗蜜饯。

  祁北斓笑了,轻轻拉住孔昭的一只手:“他们全都走了,对吗?”

  “嗯,你安心养伤,他们都会平安回来的。”孔昭用另一只手摸摸她的头发,“吃了药就睡一觉吧,我在这陪你。”

  祁北斓闭上眼,身体在床上迅速缩小,变成了一只艳红的狐狸,和猫差不多大小,身后拖着九条毛绒绒的尾巴,一只前爪还搭在孔昭的手心。

  孔昭撸了两把小狐狸,正欲起身,忽听外面传来一声巨震,似乎有什么庞然大物落到了东堂街道平整的青砖上。

  屋子里的两个同时转头。孔昭霍然起身,一手把祁北斓按回床上:“你身上有伤,别乱动,我去看一眼。”

  他快步出门,却在门口猛地止住脚步,一只巨大的怪物正立在街道中央,四周全都是被他弄碎飞溅的砖石。它足有四米高,上半身是人身,肌肉虬结满头乱发,下半身却是一条火红的、比老树树干还粗的蛇尾。

  孔昭彻底变了脸色,低声自语道:“烛九阴。”

  世上最后一只烛九阴不是死在了北安岭吗?被当年的红龙王所杀,尸身封在北安岭,又被有苏一族的狐仙挖出分食,白遊和黎海若亲自验的尸。

  这时祁北斓不顾他的阻拦,以狐身从窗口一跃而出,立在他肩上,声线有些发抖:“它身上,有我族人的味道……”

  难得真的是北安岭的那一只死去的烛九阴?谁对它做了什么?

  这时烛九阴的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它是祭了你们族中一只新生幼狐的命,靠楼面大人的秘术才活过来的。或者说,用作祭品的是有苏一族唯一没有死在阵中的嫡系血脉。”

  孔昭猛然想起,白遊他们从北安岭回来时,带了一只从狐仙村找到的幼狐的尸体。

  他召出德音琴横置于胸前,戒备地盯着一人从烛九阴背后绕了出来。

  那人一身巫师袍,像是萨满巫师的装束,手里提着一把弯刀,头发略长及肩,面孔英俊却阴鸷。

  祁北斓似乎完全呆住了,喃喃地叫了声:“韦肃……”

  “韦肃是我的同胎哥哥,我叫韦峻。”韦峻的一边嘴角不自然地翘了一下,“我记得你,他就是为了保护你才死的。”

  孔昭能明显感觉到,肩上的祁北斓绷紧了后腿,似乎随时打算扑上去。他冷声问:“二位闯入东堂地界,有何贵干?”

  “奉楼面大人之命,来取四龙王的魂血胆。”韦峻的语气轻描淡写,像是在讨论晚饭菜色,“九尾天狐,不知道伤势恢复了几成,能不能拦下这只半神妖兽烛九阴。”

  孔昭的指尖按在琴上,头发被风吹得有些散:“你们的对手是我。”

  “是么,就让我看看你的本事吧。”

  他话音刚落,烛九阴仰天发出一声怒吼,蒲扇大的双手举起,黑色带毒的指甲足有四五寸长,带着一股腥臭的风直扑向孔昭。

  孔昭的琴音未出,祁北斓先纵身向烛九阴扑去。九尾狐跃到半空时身体陡然变大,九条尾巴在身后如同一朵妖异盛放的花,带着天狐金红色的光华迎上了烛九阴。

  她在扑过去的过程中还回头看了孔昭一眼,意思很明确:我拖住这个,你去对付韦峻。

  饶是孔昭担心她的身体,也不得不承认,这是眼下最好的解决方法。他纵身一跃,轻飘飘地落到韦峻面前,二话不说,指尖扫过琴弦,德音琴律第二十式的前调响起,琴音如有实质,带着一道凌厉的破风声切向韦峻的腰腹。

  上来就用了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