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异能>披荆>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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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1.

  方弈被他甩上门的巨响吓了一跳,他隐隐觉得今晚的父亲有些失控,父亲以前在家从来不喝这么多酒。

  他趴在屋门上努力听屋里的动静,过了很久,才听到里头隐约的对话声。

  “舒云起,我这个大活人还比不上你手里那本破书吗?!”方止带着怒气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就是咚的一声,他抢过舒云起的书摔在了地上。

  舒云起面对他是一如既往的冷淡,被抢了书也没有如何,只是说:“你有事吗?”

  他越是淡然自若,方止越是怒火中烧,他瞪着舒云起,勉强控制语气:“我过来找你,本是因为看见方弈朝这边来,我担心他乱说话,引起你的误会。”

  “而且,我也想和你当面说清楚文加的事情。”方止深吸了一口气,“可是你呢?作为我的妻子,你有正常的反应吗?你就教了方弈一晚上大道理,教他去继续完成你那所谓的伟大事业?”

  “你到底想说什么?”舒云起微微蹙眉,“如果你觉得我做妻子不称职,我说过很多遍了,我们离婚。”

  “而如何教导方弈,我作为母亲有天生的权利,你就算不认可,你也管不了。”

  即使是这种时候,他仍然在条理清晰地一个一个回答方止的问题,就仿佛同方止面对面坐在谈判桌上。

  曾经的他不是这样的,作为婚姻中年长许多的那一方,以前舒云起虽然在外人眼中十分威严,但在家里对方止非常柔顺宠溺。他无理由地对他好,从不跟他讲什么道理,因为他说:“道理是讲给旁人听的,我怎么舍得这样对待你。”

  他在爱情中的占有欲也很强,一起参加舞会的时候,他只允许方止和他一个人跳舞。

  可现在,舒云起把他的独占欲收回去了,连同他的爱一起收回去了。

  他无动于衷地坐在那里,平静地一条一条驳回方止的说法,思路清晰地跟他讲道理。

  他总是很平静地提出:“我们离婚。”

  每次他这样说的时候,方止都会忍不住回想他当初就任大典时的情景。短发的舒云起身着笔挺的军装,俊美锐利得就像出鞘的利剑,意气风发,势不可挡。他从上一任首相手中接过代表权力的首相印章,台下的自由党人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和掌声,他向他们挥手致意,随后大步走下台,一把抱住台下看着他的方止。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他高兴地大声告诉方止:“我们成功了!”

  方止也为他高兴:“祝贺你!”

  “是祝贺我们!”舒云起笑道,“宝贝,我爱你!”

  那时他说出这句话的心情,现在已经忘记了吗?

  “离婚?”方止重复着这两个字,嗤笑了一声,喃喃道,“荒唐。”

  “没什么荒唐的。”舒云起道,“没人规定一辈子只能跟一个人走下去。”

  方止猛地将桌面上的东西全部扫落在地,杯杯盏盏碎了一地。

  “你想离开我?”他的眼睛像野兽一样露出猩红,“做梦。”

  他死死盯着舒云起。

  舒云起不再是短发了,乌黑的长发柔和了他的棱角,衬得他仿佛白玉一样精雕细琢,美丽而温润,他也不再穿军装,方止只给他传统的雌虫衣袍,把他装饰成温柔的妻子。

  可他能改变他的外表,却改变不了那颗坚定锐利的心。

  他从来不都会只当一个娴静的妻子,如果爱人走的路和他的路有了分歧,他就放弃爱情。

  方止曾一度以为他很爱他,可后来才发现,他只不过是恰巧与他同走过一段路,顺便爱了他一下。

  方止心头的恨像野草一样疯长:“我已经恢复了婚配制度,雌虫无权提出离婚。你只能是我的人,直到你死,或者我死。”

  舒云起没有作声,沉默着仿佛事不关己,方止受不了他的这种冷淡,一下子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强行抬起他的脸,就要俯下身去吻他。

  就在他俯下身时,舒云起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扣在手腕上沉重的铁索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出手速度,他冷冷道:“方止,你以为我不敢杀你么。”

  方止的心像被人猛地捅了一刀,那些压抑已久的情绪瞬间从破洞处喷涌而出,他抓住舒云起的手,让他紧紧掐住自己,嘶吼道:“那你现在就杀了我!动手!”

  掐在他脖子上的手并没有收紧,但也没有放开。两个人剑拔弩张地对峙着,谁也不让步。

  这时,小木屋的门被敲响了。

  年轻雌虫的声音响起:“方首相,我是舒亚,来探望母亲。”

  随之,方弈稚嫩的童声也响起:“爸爸妈妈,我是方弈,快开门。”

  屋里的舒云起表情微动,一下子松开了手。

  而方止没有停,被松开后他立刻俯下身去,吻住了舒云起。

  这是一个短暂的,不温柔的吻,即便舒云起蹙眉挣扎,方止依然强行将他按在桌边凶狠地吻,揉乱了他的长发。

  直到门外的小方弈再次催促,他才放开他,低声道:“我们不能继续像以前那样么?十几年了,你怎么就不肯服软。”

  “不要把你的背叛说得这么轻飘飘。”舒云起没有看他,眼睛盯着虚无的空气,“是我做了错误的决定,相信你这个小人,造成现在这个局面。你还能求我原谅,那我又去求谁原谅?那些被你残杀的同志和百姓的冤魂,他们会原谅我吗?”

  屋里许久都不再有动静。

  小方弈紧张地盯着屋门,拉着舒亚的手,仰头看他:“哥哥,为什么爸爸还不开门?不会出什么事吧。”

  舒亚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不会的,你别着急。”

  又过了一会儿,屋门打开了。

  方止从屋里走出来,冷淡地看了舒亚一眼:“舒亚,好久不见。屋里有些乱,我叫佣人来打扫一下。”

  舒亚越过他,看到屋里坐着的舒云起,并没有什么异样,而地上碎了一地的杯杯盏盏。

  方止用光脑叫了佣人,而后站在小木屋门前,丝毫没有挪动的意思。舒亚只能道:“方首相,很抱歉这么晚来打扰,我希望能探望母亲。”

  方止道:“如果我没记错,现在还不到一年一度的探望时间。他已经被判处终身政治监禁,按理不能接受任何探视,由于你是他的养子,才特许你一年探望一次。这已经是我向帝国检察院求情的结果了,希望你不要让我为难。”

  小方弈听懂了父亲的意思,不由为半夜被自己叫来的舒亚感到不平,开口道:“爸爸,是我……”

  “方弈。”方止打断了他,“你过来。”

  方弈撇了撇嘴,松开拉着舒亚的手,走到了他旁边。

  舒亚又看了看屋里,舒云起正静静望着他,对他微笑着摇头。舒亚便没有坚持,道:“看到母亲一切安康,我也就放心了。不打扰了,方首相。”

  舒亚离开了,方弈立刻冲方止哼了一声,跑进屋里,扑到母亲怀里撒娇。

  佣人很快过来打扫了房间,他们都被特别叮嘱过,没人敢抬头多看这位一直被囚禁在木屋里的夫人一眼,每次方止都会盯着他们干活。

  等佣人也走了,方弈还赖着不肯起来,舒云起捏了捏他的小脸蛋,轻声道:“很晚了,你该休息了。”

  方弈抱住他的手:“我可以在这里睡吗?我想跟你一起睡。”

  门外的方止闻言,不由面色复杂地看了方弈一眼。

  舒云起见他抱着自己的手撒娇,便道:“只有今晚。”

  方弈欢呼了一声,立刻就要往床上爬。

  方止忍不住道:“那我也……”

  舒云起道:“方弈,去把门关上。”

  方弈惊喜于母亲竟然答应留自己下来,连忙言听计从,跑去把父亲关在了门外。

  在这篇日记背后,有后来加上去的一段话。

  [大概从那时起,母亲已经不太对劲了,他对我越来越宠溺纵容,而我和父亲竟然都没有察觉。]

  方弈十五岁时,完成了第三次进化,一下子从小虫崽的模样,进化为挺拔俊秀的少年。在十五岁到二十岁这段特殊的成熟期中,他会继续变化,直到完全长成青年模样。

  完成进化后他立刻去了母亲那里,母亲怔怔地看了他很久,道:“你终于长大了。”

  方弈道:“我还会继续长呢,我会长到二十岁。”

  舒云起却道:“十五岁已经够了。我十五岁的时候,已经开始筹备发起自由党的事了。”

  他站起身,从书架上拿出一个笔记本:“这些年来,我常常对之前的自己进行反思,也总在想要怎么教你,都写在上面。你拿着,平时可以多看。”

  这个笔记本厚厚的,写得满满当当,扉页夹着一枚金属书签,有些坑坑洼洼,像是手工做的。

  舒云起见他看这枚书签,便道:“这是我带着部队打卫国战争的时候,留下来的一枚子弹壳。那时我与你父亲刚刚结婚,我给他写信时,把这枚子弹壳一并寄给他。后来他又将它做成书签送给了我。”

  他从来没有跟方弈提过这些,方弈一直以为,他不愿意再提和方止的过去。

  方弈忍不住问:“母亲,您……您恨父亲吗?他做了那么多错事,毁了您辛苦打拼的事业,还把您囚禁在这里。”

  舒云起思索了片刻,道:“我恨不恨他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做错了事,我错信了他,我们的一生,都要为这些错误而赎罪。所以,我们没有资格过得幸福快乐。”

  [我明明该意识到的,母亲平时从来不跟我说这些话,我明明该早点发现他的不对劲。]

  在方弈进化的第二天,舒云起自杀身亡。

  他留给方弈的最后一封信,只有简单的一句话。

  [方弈,你再也没有弱点了,去完成你该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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