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异能>披荆>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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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

  那一瞬间,林叙心跳都停了一拍。

  他连忙拨开前面围观的人群,挤进舒亚的小院里,几步跨进屋门,就看见几名军医正忙着给战俘们治疗。

  能被舒亚单独拎出来的战俘自然不是普通士兵,林叙一眼望去全是团长级别及以上的肩章,其中一人背对着门口坐着,宽肩窄腰,长发束成马尾,军医把他军装的一截袖子剪掉了,正在给他的手臂缝针。

  即使没有看到正脸,但那熟悉的背影和气息,立刻就让林叙知道,这是方弈。

  他的心怦怦直跳,有种他自己也说不清的激动,又有些胆怯。

  几个月前他带着孩子不告而别,不知道方弈现在是否还在生气?

  他不由走近了几步,方弈察觉身后有来人,回头瞥了一眼。

  两人目光对上。

  林叙浑身仿佛过电,一下子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过往的画面瞬间涌入脑海。他第一次走进小别墅,方弈从楼梯上下来,冷冷地抬眼看他;他怀孕的时候,方弈蹲在他身前,抱着他的腰仰头温柔地跟他说话。

  这几个月里艰苦的作战中他数次与死亡擦肩而过,在满是荆棘的野外开路、游击,打阻击时在烂泥里一埋伏就是一夜,以前那些宁静、舒适、幸福的日子似乎已经离他很遥远了。可就在与方弈对视的这一刻,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充满温馨回忆的家里。

  小方决被母亲的大手一下子攥紧,有点不舒服了,抓着母亲的军装前襟扭了扭,叫道:“妈妈?”

  方弈一震,目光这才往下落,看见了林叙抱着的小团子。

  方决胖乎乎的,小手小脚上一圈一圈地堆着肉,虽然看不见正脸,但他一定很可爱。

  方弈的目光一下子变了,可林叙还未看清那目光中的情绪,方弈立刻将头转了回去。

  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林叙心中霎时凉了半截。

  言章跟在后面进来,道:“林叙,你在这堵着干嘛?进去里面坐啊。”

  他推着林叙往里走,见方决在林叙手里扭来扭去,就把小孩接过来:“怎么啦方决?来,叔叔抱你。”

  他抱着方决随便找了条凳子坐下,把背着的竹篓搁在一旁,从中翻出一个新鲜的野生乳果,在方决面前晃了晃:“饿不饿?吃吗?”

  方决刚刚才吃过奶,这会儿根本不饿,但是言章逗他,他就跟言章玩,伸出两只小手去抓乳果。

  言章故意让方决的小胖手碰到乳果,又飞快撤开手:“嘿!不给你!”

  “啊啊!”方决大叫,四肢并用爬出言章的手掌,要去够乳果。

  “好啦好啦,给你玩。”言章把乳果给了小虫崽,注意力稍微从方决身上收回来,这才忽然察觉到一道不善的注视。

  他抬起头,发现战俘中的那名长发雄虫正冷冷地盯着他。

  这名雄虫长相俊美,地位似乎也颇高,只是看起来不好相处,眼神中带着莫名其妙的敌意。

  言章以为是自己陪小孩玩被对方看不起了——毕竟在当前社会的主流观念中,雄虫照顾孩子是没出息没志向的表现。他撇撇嘴,抱着方决转了个身,隔绝了这道讨厌的目光。

  林叙原本激动的心情冷却了些,远远看了一眼方弈的伤——是一条狭长的伤口,并非枪伤,应该是被抓时近身搏斗造成的。

  战斗中难免会有受伤,林叙自己平时受的伤多了去了,可放在方弈身上,他就不舒服了。尤其是,新军条件艰苦,没有什么正规的无菌手术室,这会儿受伤的方弈就坐在这间简陋的土坯房里,屋里的顶灯不太亮,军医的助手还得拿个手电筒帮忙照着,军医才能把伤口看得清楚,手术条件实在太差了。

  林叙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方弈依然背对着他坐着,像是并不想搭理他,他只好默默走到言章那边,找了条凳子坐下了。

  这时,舒亚从里间走了出来,俞锡跟在他后面也出来了,显然刚刚是在里面汇报战斗情况。

  舒亚看了看冷着脸的方弈,又看看垂头丧气的林叙,像是不知道他俩怎么会是这个气氛,还相隔大老远坐着。

  不过他并未点破,只道:“方参谋长,既然来了,就先安心在我们根据地作客吧。”

  方弈并未说话,其余几名俘虏看上去对新军的敌意并不大,舒亚同他们聊了聊,便派小队将他们分散送出去,与新军的将领们同住,以方便逐个击破。

  方弈是雄虫,自然不能与其他雌虫军官同住,舒亚也没多想,就说:“林叙,方参谋长就交给你,你带他去休息吧。”

  正在一旁逗方决的言章奇怪地抬起头来:“林叙可是雌虫。”

  舒亚:“……”

  言章道:“他住我那里吧。”

  言章现任宣传部主任,跟方弈的军衔倒也配得上。最重要的是,他是目前唯一一个雄虫干部,又没有老婆,因此单独住一个小院,地方比较宽敞。

  舒亚见方弈和林叙都不说话,就点点头:“行,你带他去。”

  言章便站起来,朝方弈走了两步,方弈紧紧盯着他手里托着的小虫崽,原本冷淡的目光一下子变得热切又紧张。

  言章走了两步,忽然意识到什么,又返回去:“方决,叔叔明天再陪你玩。”

  他把方决交给了林叙,方决在母亲的手掌里打了个滚,撒娇地拖着奶音叫妈妈。

  言章又把那个竹篓拖到林叙脚下,低声道:“这些给他吃。”

  林叙察觉方弈好像在看这边,但他不敢抬头,就胡乱应了几声。

  “还有这个,你要的书,今天刚找来。”言章又掏出一本袖珍小册子给他,这才朝方弈走去。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方弈的神色比刚才更差了。

  舒亚留林叙和俞锡在这里继续谈事,言章便带着方弈走了出去,院外围观的士兵们已经散了,他一边走,一边与方弈攀谈:“方参谋长,你看起来很年轻,你今年多大?”

  过了好一会儿,方弈才不情不愿地开口:“21岁。”

  “那你比我还小呢!”言章道,“我在新政府宣传部做事,你平时可以来看看我们的宣传刊物,我们有报纸、有《三州评论》、有《军事与战略》……”

  他滔滔不绝说了半天,方弈一言不发,被他带进土坯屋里,就径直往铺着被褥的竹床上一躺。

  言章:“……”

  他屋里就这一张竹床,而且那上面的被褥是缴获的战利品,睡起来可舒服了。

  但是方弈受伤了,总不能让伤员睡地上。

  南方的春天依然十分湿冷,直接睡地上是不行的,言章便想出门去找些干草来铺着。正在这时,屋外传来唤声:“言主任!”

  言章走出去,见是一名小兵,抱着干草。

  小兵道:“林军长让我送干草来!他说您这里只有一张床,您睡地上还是要铺点东西才好。”

  林叙平时可没有这么心细,言章想到之前在小路上冒冒失失叫他,不小心看到他在照顾方决的样子,不禁有些脸红。

  他抱着干草进屋铺好,然后找出备换的被褥铺在干草上,打算就这么睡。

  只是他心情激动,半天也睡不着,翻来覆去的,最后又爬起来,到外间点起灯,找出白纸开始写东西。

  屋里的方弈也起身了,只不过他是因为麻药过去,伤口疼得睡不着。

  “你在写什么?”他蹙眉看着面带微笑奋笔疾书的言章。

  言章有些不好意思:“写信。”

  那神态,一看就知道是给心上人写信,方弈盯着他,又问:“给谁写信?”

  言章挠挠头,笑了笑:“给一位我爱慕的雌虫。”

  然后,他又开始滔滔不绝:“他非常厉害,是我们队伍里的常胜将军。就算不论高超的指挥作战水平,他本人也很有人格魅力,他还在战场上救过我好几次……”

  方弈走过来,瞥了一眼他的信,言章一下子捂住了信纸。

  可方弈还是看到了,因为言章在一开头就写:林叙,抱歉,今天无意冒犯了你……

  方弈脸色铁青:“什么冒犯?你对他做了什么?”

  言章脸红了,支支吾吾说不出来,哪知道方弈莫名其妙就大发雷霆,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无耻!”

  他一拳把言章打翻在地,言章先是一愣,可是任谁被莫名其妙地暴揍都会有脾气,何况方弈一开始就是一副不善的样子,言章对他也没有多少好感。

  他立刻还手,蹦起来朝方弈挥拳,两个人就在土坯房里赤手空拳打了起来。

  一边打,言章一边大骂:“你有病啊!突然就打人!”

  方弈一脚踹在他小腿肚,把言章踹得一个趔趄:“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冒犯他?!肮脏龌龊!”

  “我是不小心看到的!我不知道他在奶孩子!”言章力争。

  就在这时,舒亚严厉的声音远远传来:“你们在干什么!”

  言章一愣,回头去看,一群人乌压压地冲进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触犯了严禁私自打架斗殴的纪律。

  方弈一把推开了他,清醒过来的言章当然不会跟他继续缠斗,连忙站好认错。

  舒亚训斥他:“让你好好招待客人,是要你呈现我们新军的优良作风,你怎么还跟客人打架呢?!”

  言章垂着头不敢作声。应该是巡逻的小兵发现他俩打架,立刻去跟舒亚报告,留在舒亚那里谈事的将领们一下子全过来了,当然也包括林叙。

  言章偷偷抬眼朝林叙那边瞥,然而视线有限,只看到他抱着的方决正吃着手指,好奇地盯着他身后看。

  舒亚骂完他,又转向他身后的方弈:“方参谋长,能解释一下你们为什么打架吗?”

  方弈没作声,然而舒亚十分敏锐,发现了他俩旁边那张书桌上,摊着一张写了一半的白纸。

  他走过去想拿那张白纸过来看,哪知道方弈一个箭步,冲过去就把白纸撕成碎片。

  众人都被他吓了一跳,警卫小队立刻举起枪瞄准了他,生怕他对舒亚突然动手。

  俞锡和林叙反应也快,几乎是下意识的,一步上前一把将舒亚拉了回来,两人一左一右挡在舒亚身前。

  方弈一愣,不敢置信地回头看了林叙一眼。

  舒亚道:“都放下枪,你们反应太大了,方参谋长不是那种搞偷袭的人。”

  林叙这才意识到方弈为何要那样看自己,顿时心里一阵愧疚,可是方弈已经不看他了。

  这时他与方弈仅有几步之遥,被他单手抱着的方决动了动小鼻子,有些不确定地朝方弈小声叫:“爸爸?”

  除了舒亚,屋里的将领和小兵们都傻了眼,齐刷刷看向林叙,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方决姓“方”,方弈也姓“方”啊!

  方弈听见这声弱弱的“爸爸”,身子一震,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父子俩一对视,方决立刻确定了,高兴地大叫:“爸爸!”

  他朝方弈张开两只小手,想要爸爸抱抱。

  方弈看看他,又看看林叙,林叙自觉愧疚,便把方决朝前递出去:“雄主,您要抱抱他吗?”

  这个称呼一出,其他人神色各异,舒亚觉得不妥,带着制止的意味叫了一声:“林叙。”

  方弈抿了抿嘴,深吸一口气,道:“林军长,我们的婚姻关系是在帝国政府的法律下确立的。现在你们已经建立新政府,适用新宪法,已经没有雌侍一说,现在在新政府的地盘上,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他转头走进了里间。

  方决伸出的小手没有得到回应,他还听不懂这么复杂的话,只知道父亲对母亲说“我们没有任何关系”,父亲不承认他们了,他哇地哭了出来。

  方决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大哭过了,哭得林叙心头闷闷地难受,连忙抱着他胡乱地哄。他脑子里嗡嗡的一片混乱,同仁们都看着他,仿佛是可怜他,又仿佛是看不起他,他不知道该干些什么,只能小声道:“我……我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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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弈上线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