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尧的视线,直直看向站在树荫下的人。

  大家不由得顺着肖尧的视线,往后看去。

  “什么意思?”舒无涯看向那边,“怀远兄,你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对呀,怀远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白龙学子也忍不住这样说道。

  肖尧没有看任何人,只是看着依旧面无表情的龙子韫。

  “子韫兄,你说呢?”

  “你是怎么知道我身份的。”龙子韫说道。

  他这么说,和直接承认自己是白衣公子的大儿子,也没有半点区别。

  肖尧虽然早有预料,但是对方的态度,还是让他一颗心沉了一下。

  “你忘了吗?我在秘境里面抽取的身份,就是你的真实身份。除了名字是假的,所有一切的经历,都是真的,难道不是吗?”

  龙子韫笑了:“对。”

  肖尧继续道:“所以,秘境这一切也都是你安排的,对吗?”

  为的,就是要看他和百里在同样的经历当中,能够做什么,会做什么;顺便,也将江门主所做的那些事情,公之于众。

  江宥安快步过去,和龙子韫站在一起:“不,这些事情都是我安排的,和我哥没有半点关系。”

  龙子韫摇头:“宥安,罢了。事到如今,我们也没有隐藏的必要了。”

  事到如今?

  肖尧有一种不安的预感。

  但是,他现在更想将事情弄个清楚明白。

  龙子韫将视线转向肖尧:“怀远兄可以说说,你是怎么发现,我就是白衣公子的大儿子吗?”

  “要发现这件事情,其实并不很难。”肖尧说道,“我说了,我在秘境之中,扮演了你的大半生,我很清楚,要不是我是个清醒理智的成人,而是一个孩子,会一步步走向什么样的结局。”

  龙子韫笑道:“但总有东西,是令你动了疑心的。”

  “没错。”肖尧说道,“比如白衣公子的大儿子,是一个极其擅长阵法,也擅长医术的人。”

  龙子韫道:“你怎么知道我擅长医术?”

  他似乎没有在这方面,展示出任何的能力。

  肖尧摇头,道:“你错了。你忘记了,在秘境之中,你是怎么教白龙学子处理异兽,供你制作阵法了吗?”

  鱼子书忽然想起:“对!之前怀远兄问过我,那样处理异兽的法子,有没有什么讲究。我就顺道说了一下,异兽入药的注意手法。”

  “子书兄好记性。”肖尧道,“你习惯了将异兽入药,就直接教白龙学子用那样的办法处理异兽,将异兽身上的每一个部分,都做了处理。殊不知,普通修士是不会这样做的,只有炼丹师和医师才会。”

  龙子韫轻笑了一声:“原来是我大意了。”

  他沉默了一小会儿,才继续道:“就算是这样。神州学子之中,同时精通阵法和医术的,也不止我一个。你为什么偏偏断定是我?”

  “我没有断定。”肖尧说道,“我只是感受。”

  他以前上师范课程的时候,导师曾经说过,教育不是光是教孩子知识,给他们头脑和健康的身体,最重要的,是心灵和心灵的交流,灵魂和灵魂的碰撞。

  导师说,他的情绪敏锐,很容易就能感觉到别人的心理活动,其实十分适合做幼龄阶段的老师。

  只是他最终,还是选择了青少年教育。

  在就业生涯里面,他所获得的成功,也多半来源于此。

  这也是为什么,一开始他会那么大胆,孤注一掷去信任颜容与和佘叔他们。

  他虽然和龙子韫相识的时间不久,但是对方身上透露出来的沉重,以及那种对生命的无望,实在是太浓烈了。

  不过,光是凭借感觉,当然不足以让他刚才那样说。

  最重要的,是他根据之前的经历,坚信白衣公子或者相关的人,就在他们这群主队学子中间;而这一次秘境里面出现的事情,则更加肯定了他的想法。

  “感受?”龙子韫喃喃念着。

  肖尧慢慢踱步到龙子韫面前:“你知道悲伤的人笑起来,和开怀的人笑起来,有什么不一样吗?”

  龙子韫有些恍惚。

  他回想了一阵,才道:“从遇上我亲生父亲那一刻,我就再也没有笑过。你说的这些,我不明白。”

  这话,真是令人难过。

  肖尧道:“悲伤的人脸上在笑,但是眼睛和心都不会笑;开怀的人笑,就算脸蛋不笑,笑容也会从眼角眉梢、从嘴边、从心里跑出来。”

  可是,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两人有这样的时候。

  甚至在秘境阵成的时候,对方眼里的笑意,也敌不过眼底的沉寂。

  肖尧知道,他说这些,其实对方是真的完全不懂。

  因为像对方说的那样,自从见到了白衣公子以后,那个会哭会笑的孩子,就死了。

  剩下的,不过是个躯壳。

  他为当初那个向阳而生,却被折入幽深的孩子,而感到可惜、可怜、可悲、可痛。

  “其实还有另外一个理由。”肖尧主动道,“上一次秘境出现意外,是在白龙学院;而这一次出现意外,是在天机学院。两所学院之中,能做手脚的学子,只有你们俩。”

  龙子韫垂下头来:“看来我们留下的破绽,也不算少。”

  不过,自从开始做这件事情,他就知道,迟早会有这样的一天。

  肖尧的眼睛,从龙子韫和江宥安眼上扫过。

  “我只想问一句话。”他说道,“你们做出这样的事情,后悔过吗?”

  两人的眼睛都是一眨,谁也不敢去看肖尧,也不敢去看其他学子的神色。

  “大师兄?”白龙学子和天机学子满眼不可置信。

  特别是白龙另一位领队。

  “大师兄,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他冲向前去,摇晃着龙子韫的肩膀,“大师兄!”

  眼泪从他的眼角流下来。

  “我无父无母,被婶娘磋磨着长大,要不是大师兄救了我,还送我到白龙学院修炼读书,我龙子霄就是路边枯骨。”龙子霄红着一双流泪的眼睛,“就连我的名字,都是大师兄替我取的。大师兄那么善良的人,我绝不信你会和白衣公子同流合污!”

  龙子霄就是上次手臂被削了一块肉的人。

  舒无涯也用同样的眼神,看着江宥安:“宥安兄,你我兄弟多年,我也不愿相信你会是这样助纣为虐的人!”

  江宥安默然。

  龙子韫亦漠然。

  “事到如今,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龙子韫拉开龙子霄的手,“子霄,诸位……再会了。”

  “大师兄!”

  “江宥安!”

  “子韫兄!”

  “宥安兄!”

  两人往后退了半步,整个人化为白色的碎片,飘散而去。

  这竟然只是一尊幻象!

  肖尧也红着眼睛,看着眼前一幕。

  出生入死的兄弟们,一转眼,竟成了仇敌。

  真是天意弄人。

  肖尧闭了闭眼。

  终究。

  还是要刀戈相对。

  随着两人飘散而去,四周景色也随之一变。

  仿若沧海桑田一般,山林倒退而去,一座座房屋升起,成了长街闹市。

  忽然之间,四周就变得熙攘起来。

  肖尧四处看去。

  这不是……万安城么?

  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怎么会一下就跑回万安城来了?

  难道是新的幻阵?

  正思索着,夏云海从远处跑过来,手上拿着一包爆米花:“怀远兄!行止兄!百里呢?”

  肖尧蹙眉。

  夏云海怎么会在这里?

  他也进了幻阵?

  见肖尧不说话,夏云海撞了撞他的手肘:“你不是说,今日一定会把百里让给我,绝对不会让他埋头公案了吗?怀远兄,你不是在骗我吧?”

  旁边的颜容与笑了:“我看在百里心里,你还不如案头那一堆折子。”

  刚刚跑来的百里无咎:“……”

  咳。

  不带这样编排他的。

  夏云海也看见了从旁边小巷,转角出来的百里无咎。

  他马上就抛下了肖尧和颜容与,朝那边冲过去。

  “百里!”夏云海乐颠颠地跑到百里无咎眼前,有些羞涩地从灵府里面,掏出来一把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采摘的野花。

  “给……给你。”夏云海有些结巴地对百里无咎说道。

  百里无咎笑了笑,接过花束,又接过爆米花,和夏云海携手朝肖尧他们走来。

  夏云海开心道:“走了。听说娱乐场新出了一部戏,叫《理想人生》,唱得很好,我已经订好我们四人的票了。赶紧走。”

  肖尧迷迷糊糊的,被推攘着,半跑着到了娱乐场。

  一路上,城里的老百姓都热情朝他招手。

  “城主好!”

  “城主辛苦了!”

  “城主好好玩儿!”

  ……

  到了娱乐场门口,肖尧还没想明白,这个幻阵到底是做什么。

  难道危机潜藏在娱乐场里面?

  里面其实不是娱乐设备,而是困阵?杀阵?夜游神?

  肖尧脸上不动声色,但整个人都戒备起来。

  等坐在戏台子地下听完一个多时辰的戏,也什么都没有发生。

  就连碰瓷都没来一个。

  这到底怎么回事?

  “怀远这是怎么了?”颜容与推了推肖尧的手臂,“我怎么感觉你今天格外魂不守舍?是批阅公文太累了吗?”

  肖尧:“!!!”

  不对劲。

  行止是和他一起参加联赛秘境的,怎么会不知道自己身在幻阵里头!

  他转头,看向颜容与:“行止,现在是多少年?”

  颜容与笑道:“你今天是怎么了?今年是神州三百年,过几个月,就是百年庆典了。”

  肖尧:“!!!”

  时间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