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让重新练习，说是等我期中考试之后带我去比赛。”
俞洺若有所思：“不是尹曼玲请的私教，而是初中音乐老师？”
冯加霖点点头，从冰箱里取了一碟草莓，放到茶几上，说：“张姐洗好了，你尝尝？”
俞洺对水果不感兴趣，扯了扯嘴角，说：“我都嫌你可怜，整天除了学还是学。走，我带你去外面吃去。”
“算了，张姐去接她孩子了，马上就回来。”
俞洺不由分说地拉着人就走，打出租去了他学校附近的美食街，热闹的烟火气升腾在附近的老旧居民楼间，笑声骂声不绝于耳。
冯加霖几乎看呆了，跟着俞洺的背影一直走，走了很久。忽然，俞洺转身拉他走到一家铺子，时间还不是太晚，仍有余位，俞洺朝老板喊：“两份馄饨，六个麻球，一笼蒸饺。”
冯加霖盯着发黑的木头椅子，就是不肯落屁股，俞洺皱眉：“到这还嫌弃啥，垫几张纸坐那吧！”
安安分分坐好，冯加霖手搁在膝盖上，脑袋开始东张西望。
“是不是看惯了高楼大厦，都不知道云城还有矮房子？”俞洺笑说，心想冯加霖成天去哪都被人专车接送，沿路的风景都隔着车玻璃看，不真切，也难怪。
“你经常在这吃吗？”
“大概吃了个遍，就相中这家。这家做的馄饨不错，汤特别鲜，你等会仔细尝尝。”俞洺说。
全部上齐后，冯加霖盯着碗里看，说：“这怎么有黑点？”
俞洺嫌弃他，说：“那是小虾米，没毒的，吃吧。”
立春时节，天还是冷的，俞洺却吃的直冒汗，抽了张纸巾擦擦鼻尖。半天没看手机，一拿出来，就是尹曼玲来电的界面。俞洺看着心烦，直接把手机递给冯加霖，说：“你来接。”
冯加霖愣了一下，接过电话：“喂妈......家里没人，他带我出去吃饭......没乱跑，一会就回去，你别着急......好挂了吧。”
“你妈让你现在回去？”
冯加霖没说话，俞洺将最后一个麻球攥起来塞进嘴巴，撕了两节餐巾纸，站起来说：“走吧。”
到家后，意料之内的就是面对尹曼玲一顿训斥，训到一半，让冯加霖先回屋了，俞洺还留在原地，尹曼玲说着说着扯到一旁的张姐身上。
“不关张姐的事，她当时都买菜回来了，只是我们不想给家吃，所以我带冯加霖出去了。而且你也不看看你儿子的精神状况，整天闷着声......”
尹曼玲眉眼一横：“俞洺，你知道私立学校多少钱吗？每天供着你，就这样跟我说话的？”
“我毕业就会走，不碍你的眼。”俞洺怒气冲冲地上楼，连拐角都没过，他就听到尹曼玲颐指气使地道：“张姐，下次提前买好菜，这周的工资先给你扣了，记住没？孩子跑去外面吃，多不干净啊......”
俞洺忍不住大喊：“不关张姐的事！别那么刻薄！”喊出声，俞洺立刻觉得自己像个没用的正义使者。
“俞洺，等你爸回来看他不揍死你！”尹曼玲声音尖锐。
你爸？俞洺无语地摇摇头。
冯加霖其实一直坐在二楼楼梯口，听着下面的一切，俞洺走上来被吓了一跳，俩人对视一眼，俞洺破防：“小样，还能如她愿了？”
自此之后，俞洺更加猖狂带冯加霖出去。周末能坐一天环城公交；晚上再接着通宵给KTV唱歌；酒吧蹦了没到半小时被轰出去。
冯加霖就是在这时候认识了张海放。
张海放会开车，更加不得了，逢三人都有假期，跑去云城郊区的水库玩，半夜又去大排档撸串。渐渐地，冯加霖脸上有了血色，愿意笑了，不止是浅笑，而是开怀大笑，发自肺腑的。
俞洺也决定练车，他自我承认，除了学习上没头脑，其他事情上他还是很聪明的，例如考驾照一次过，但在真正敢摸车上路后，他觉得这也不算啥。
五一假期，尹曼玲去外地出差。俞洺特意叮嘱张姐不用过来做饭，达成了一致口供后，他才放下心。
张海放的车来别墅区前接他们，俞洺原先打算坐副驾，从前挡风玻璃看到副驾有人，于是直接领着冯加霖坐到后面。
“有美女在啊，不给我说一声张海放？”俞洺记得美女的脸，是当时在云城另一个区的烧烤摊上，张海放见色起意直接搭讪的那位。
当时冯加霖就悄悄问，张海放玩这么花吗？引得俞洺发笑，提醒他不要在海放哥面前说。
后座的俩人对视一眼，有这个陌生人在，注定玩不开。果真，出城的两天一夜，兄弟俩脸上写满了疲惫，其一是因为人多，其二就是因为这位美女。
途中，张海放跟安慰祖宗似的不停地说软话，美女傲气劲儿不改，撒娇到让人头皮发麻。每到一个景点，莫名就会成了俞洺和冯加霖的双人游。
五一结束，上课一周后，张海放就发着火跟俞洺吐槽，骂声连篇，因为他跟那女生分手后，女生还想敲点钱，气得张海放不轻，大骂不要脸。
这段爱情故事从开头到结尾没出一个月，“轰轰烈烈”的结束了，这是张海放最无语的地方。
“哥，比赛是在一个大学里举办的，你能去当观众吗？”
“告诉我在哪，我翘课也去。”
当俞洺坐到观众席，真正现场聆听的时候，才发现钢琴也有壁，这的钢琴声音清脆，每个琴键像敲在耳朵里的三角铁，俞洺感叹，这就是余音绕梁。
曲子还是那首曲子，聆听的场地不一样了，听完的感受也大相径庭。
“啥时候出结果，你这不得一等奖？”俞洺问。
冯加霖应答：“这个比赛出结果久，至少一个月？”
俞洺指指点点：“你要是不拿一等奖，就证明绝对有内幕，我就去举报他们。”
结果一出来，得了二等奖。
俞洺一脸不可置信。
冯加霖心态平和：“哥，你别拿自己的耳朵跟评委的耳朵比，而且这首曲子更注重情感和细节，你应该很难听出来。”
“难道不是好听就行了吗？”话罢，俞洺就觉着自己在无理取闹，其实仔细一想，冯加霖说的也对。专业人士都有自成一派评价体系，外行人看个热闹就好。
冯加霖开始下意识帮俞洺说好话，尹曼玲寻思着被俞洺挖墙脚，就连着一块教训。
好像没有冯向松的日子，过得格外轻松，偶尔跟尹曼玲斗斗气，就过去了，因为她不来真的。
越不想着谁，谁就越容易出现。
冯向松，在冯加霖中考后回来了。
中考后的第二天晚上，俞洺就带着人出门庆祝了，一过九点，俩人就匆匆忙忙往家赶，因为尹曼玲立了规矩。
密码门一按开，冯向松不动如山地站在玄关处，脸色发沉，皮肤上出现了许多沟沟壑壑，是许久未见的苍老的一张脸。
“进来。”冯向松双手背后。
“不就带你儿子放松一下嘛？干嘛这样看我。”俞洺讨厌别人一声不吭地摆脸色，所以自己的语气也没多好听。
尹曼玲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在屋子中央静静地站着。
冯加霖解释：“爸，我刚考完试，我哥也陪我复习这么久，今天他带我出去，是想让我好好放松一下。爸，你也累了吧，今晚好好休息，有什么明天说。”他欲拽着俞洺走，可根本拽不动。
因为一旁的冯向松狠狠桎梏着俞洺。
“啪——”
响亮的一巴掌落在了俞洺脸上，屋内落针可闻，霎时陷入死一片的寂静。
冯向松的声音犹如深山里幽幽传来的钟声，威严可怕，他说：“三年没见到我，翅膀硬了不少啊。自己不愿意学，就别拖累你弟弟也变成垃圾。”
“你说什么？”俞洺双眼睁大。
冯向松伸手指着冯加霖，说：“你赶紧给我回屋，大人的事不允许你给我在这听!”
冯加霖上前将俩人隔开，把俞洺挡在背后，唇瓣微微颤抖，因为他虽然面对过父亲严厉的模样，但从未听过如此侮辱的话，说：“爸，打人这事是你不对了。还有妈，在那看着有意思吗？你赶紧把我哥带回房间啊!”
尹曼玲脸色微变，放下双臂说：“也该让你爸教训教训了。”
这时，俞洺缓缓开口：“爸？你是我爸吗？直到今天，不该把事挑明了吗？你们还准备瞒我多久？！从小到大，我不懂，为什么同样是你们的孩子，我跟冯加霖得到的就是不一样！无论是态度，还是言语，都告诉我，我是个特殊的存在！”
尹曼玲慌忙跑过来：“谁告诉你的，什么时候知道的？”
俞洺双眼泛红：“谁告诉我的，这很重要吗？！如果我不提出来，你们是不是准备骗我一辈子，让我感受一辈子的差别对待？”他将后背贴近墙面，用来支撑已经犯软的双腿。
“白眼狼！”冯向松怒吼。
冯加霖瞠目结舌：“妈，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告诉我啊！”
尹曼玲无法应对，“为了儿子”只好顺着说下去：“冯加霖你没听懂吗？他现在不是你哥了！成天被他带着乱跑，你瞧瞧你现在的成绩！”
“谢谢你们给我的教育机会还有居住环境，我马上要进入实习，大概率不会再回来了。等毕了业找到份稳定的工作，我会把钱还了。”
“哥……”
没过多久，冯加霖被送出国外。
俞洺开学后果然也再也没回来过，寒暑假也一直处于工作状态，没停下过。
收养关系已依法解除。
一毕业，他就坐高铁去了青邻市。
中间跟冯加霖也有几次联系，人不在身边，情感连接慢慢削弱，直到俞洺因工作换了手机号，就再也没联系过。
他非常感恩冯家夫妇将他养大，要不是他们的帮助，他还没机会上大学。在青邻市努力挣着钱后，俞洺凑个整将那些钱打入尹曼玲曾经给他打钱的账户。
算是归还，也算是对过去撇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