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长情收徒已经过去三年了。

她在漆黑的石洞睁开眼,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在安静的洞穴中,呼吸的声音都被无限放大。

探查体内的心魔,心魔只是被压制住了,并没有完全消失。

也是,如果光靠闭关就可以去除心魔的话,就不会有那么多人死于心魔了。

钟乳石滴着水,一滴一滴,声声清脆,在地上汇聚成小水洼。

见到阳光的第一眼她不适的挡住眼睛,她可好久没有在雪峰晒到温暖的阳光了。

阳光照的她暖洋洋的,浑身都得到了难得的放松,嘴角不由得微微一弯,眉眼都舒展开来。

雪峰的雪是不会融化的,她踩在熟悉的软软的雪上,走向了回去的路。

雪鸟第一个就注意到了她,毕竟她可是一只千里嗅人魂魄的鸟,再一次从雪地里窜出来,眼泪汪汪:“长情长情我好想你。”

长情微微摸了摸它当做安抚,问道:“我交代你的事情呢?”

雪鸟闻言泪掉的更猛了,委屈巴巴的说:“我跑遍整个仙界和人界,都没有嗅到那小子的情魄到底在哪儿。”

长情皱眉,笑容收起了些,她本以为出来时就可以顺利拿到情魄,到底还是困难了些。

“蓬莱呢?”

雪鸟抽抽噎噎道:“蓬莱我也去过了,没找到就是没找到。你,你别烤了我。”

长情面无表情将它推开。

来到青遥的房间敲了敲门,声音温柔的仿佛滴出水来。“阿遥,在里面吗?”

“滚!”

里面沉默了会儿,一声怒吼,门被打开扔出一个抱枕又重重合上。

她单手接住,难得显得不知所措。

一张绝色的脸忽然贴近自己,带着扭曲了的恨,“你将捆仙绳交给他?你早就想我死了吧,呵呵,忍了我这么多年终于忍不去了?早知道当初我就不该救你,让你死在那儿也好过我如今魂魄离体之苦!”

她悲伤的神色看着,她与青遥一样痛苦。

她肆意发泄着她的恨,握紧鞭子的手甩下她脚边的雪上,溅开的雪洒在她脸上。

神仙是不会冷的。

可她却觉得冷极了。

她看着青遥红色的薄衣,忽然问道:“冷吗?”

那一鞭抽在了她脚边,数十鞭倒也没伤她分毫。青遥愣愣看着她,恨意似乎渐渐分离,不知为何,她鼻尖一酸,却也没感觉有什么,只是有一个声音好像在心底嚎啕大哭。

……

“长书师叔加油啊!”

年前的弟子疯狂尖叫,一双双眼睛神采飞扬,青春的热血在沸腾,恨不得拿上剑冲上去,将对手刷刷刷打倒。

怎么不激动!

九年年一次的门派大赛,赢者获得出入万书阁三楼的手谕,还能获得一颗只要没死都能拉回来的妙手回春丹。

最重要的还是打响了名声,在大陆上站了小小一角。

少年已然入门三年,成长成为了空灵派新一任弟子中最顶尖的存在。

他挥剑,气势如虹,来势汹汹,少年脸庞逐渐有了帅气的轮廓,行动如风掠夺,端的却是温润如玉的眉眼。

刀光剑影交错,无数剑花照亮人眼,捕捉不到人的虚影。

铮——

双剑触碰的嗡鸣声,仿佛至人心底响起。

少年收了剑,朝靠着围栏气喘吁吁的弟子抱手,“承让了。”

白衣弟子的剑从中断开,前段碎成了几截。

他断剑插地借着力站起脱力的双脚,身上没有伤,只是精神与身体皆筋疲力尽,他疲惫但激动的说:“与师叔一战我顿悟许多,回去或能晋级一二。”

嵩长书道了句恭喜,对于师兄弟顿悟他还是很快乐的,“如有不懂可在课余时间问我。”

震耳欲聋的掌声响起,羡慕崇拜的眼神道道落在他身上,他嘴角勾着,坦然自若。

殿堂上传来裁判的激动声音:“第一名——乃雪峰山长情长老门下二弟子——嵩长书!”

嵩长书嘴角的笑僵了一瞬,神色有些错愕。

底下传来弟子们间的窃语。

“怎么回事?可从没听说长书师叔还有个师兄啊。”

“说不定是裁判念错了?”

“你看师叔也不知道的样子,大抵是真的念错了吧。”

裁判忽然错愕道:“等等!”断断续续的隐秘声音,十分着急:“第一名,乃雪峰山长情长老门下大弟子——嵩长书!”

“我们会赠与他妙手回春丹与万书阁三楼手谕。”

裁判的声音紧张的就像欲盖弥彰。

嵩长书眨眨眼,呼吸渐渐平复,是真念错了吧。毕竟师父从没提起过他还有一个师兄。

穆妙乐呵呵走来,多了一根结实的拐杖,旁边一个弟子托着银盘,摆放着玉瓶和玉牌。

穆妙三年未见身子骨依旧硬朗,只是皱纹似乎又多了几条。

他和蔼的说:“不错,不错,长情收了个好弟子,日后必成大器。”

他浅浅笑,自不当着大名头,“长书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我徒谦虚。”

远远传来一道如春风拂面的女声。

嵩长书迸发一瞬间的惊喜,像凝聚了百万年只为了在一瞬间绽放光华,他喜悦回过头,耀光之中,白衣女子迈着缓缓的步伐站在他身边。

雪白的剑佩在腰间,在阳光下耀人眼,纤细的影子被拉的好长,雪白的玉佩与剑鞘相撞发出清脆的声音,叮叮咚咚,像泉水敲击玉石。

嵩长书只觉得心软软的,像是被麦芒浅浅的扎了一下,身影顺着眼恍入了心。

就连呼吸都随着心脏滞涩了刹那。

他忍不住靠近半尺,眼底轻轻软软的,无经意的痴念并没有被察觉,“师父,你出关了?”

“嗯,”她拿过玉牌,指腹柔软抚摸嵩长书三字。

嵩长书只觉她抚摸的不是单纯的玉牌和名字,而是支撑他的筋骨。

她抬眸忽然道:“三年不见,你成长了不少。”

她眼底依旧温柔,只是不知为什么有那么一层朦胧的雾,隔绝了真实情绪。

他真心实意的笑,三年来与风雪为伴的日子似乎也没那么难熬,“师父不在的时徒儿一刻不敢松懈。”

再多夸夸我吧。

他压抑着呼吸轻轻颤抖,赧然的低下头。好想,好想再被师父夸奖。

她轻飘飘道:“再多努力。”

她目光移开,看向了瓷瓶。

洁白的瓷瓶在她眼中逐渐透明,里面的妙手回春丹里面飘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黑气。

诡异又勾人。

只要她假意不知晓,只要默默等待,就可以坐收情魄。

她默了默,格外挣扎。

“师父——”

长情白净的指一擦,魔气顺着指尖被勾走,她笑的不是很明显,“切不可骄傲。”

眉眼见暖意淡了那么一分,失去了些许伪装般。

只是看向他人时又重新有了温度,带着温热的笑道:“穆妙长老,这是我特地从雪峰后摘的长生草,长老可莫气长情三年闭关。”

他轻轻哼一声,“小儿再闭关几年,出来都该看到老夫的骨头了,”当年她一声不吭去闭关三年穆妙可是念她念的牙痒痒。思及此,脸上笑出了花多多,“到是有心了。”

长情眉眼舒展开来,清浅的笑意在眼底绽开。

恍惚间,温柔的呼唤在耳边念念,似远似近,藏在那层层粉嫩桃花瓣之中,听不真切。

她忽然转头,微风吹的她碎发飘荡,漆黑的瞳中倒映着他的身,夹杂在两缕前发当中。

左右瞧了瞧,疑惑的问嵩长书:“你方才可是唤为师?”

嵩长书摇摇头,若是在之前的,应是他唤的。

他问:“师父,过几日的剑冢,您会陪我去吗?”

长情如梦初醒,忆起门派大赛半月后就是剑冢开启的时间,各路弟子期待的日子。

这个徒弟她从来没有尽职过一天,她还没说话,嵩长书又道:“其他师兄师姐们都有师父陪。”

语气很平淡的一句话,甚至是用带了些温柔的语气说出来。

但细细听还夹杂着一些不容道破的委屈,如果再细,还能听出少许小孩撒娇般的指控。

她没细想,点点头,安抚的说:“这次为师可以陪你。”

他嘴角一弯,眼睛闪亮亮的,夺得第一名的冠彩也没有这么开心。

脚犹踩在轻飘飘的云上,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

【嵩长书】

那声音又出现了,犹如神出鬼没来去自如的幽灵在脑袋里,阴森的嗓音一下将他从痴迷的情绪中拽回来。

嵩长书双眸瞬间清明。

师父在和穆妙讲话,谈笑风生,眉眼带笑,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这是连师父也察觉不到都存在吗?

你是谁?

他在心底问。

声音又不说话了。

你认识我。

他笃定道。

沉默,无止境的沉默。

他实在是太被动了,说不定自己正在被他用毒蛇般的眼看着,而他却瞧不见别人的一举一动。

不过他并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那便到时回了蓬莱问问族人该如何解决。

敌暗我明的感觉太不好了,他往长情那边挪了挪,暗暗磨了磨虎牙,才敢微微放松。

他不想麻烦长情。

不知穆妙和长情说了什么,她嘴角的笑绽放更大,好似蕴藏暖暖阳光。

她回过头,朝他招手,嗓音柔软,“长书,到为师身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