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其他人眼中看上去不过30来岁的女人穿着一身白大褂, 头发简单的用一个夹子夹起，没有化妆，脸上有些许斑点, 这小小的瑕疵, 不仅没有让她显得丑陋。反而使她看起来格外的温柔可亲。
然而在沈摘星眼中却是一副截然不同的画面。
女人一身白色大褂没错, 问题是这身白色大褂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而是一片通红, 这些红都是血液晕染而成，大大小小的婴儿面容可怕恐惧, 紧紧地围绕在她的身边，小手抓着她的衣摆，张嘴撕咬，然而她却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般没有半点反应。
沈摘星没有再看下去。
她不是没有见过医生, 也不是没有见过妇产科的医生，但没有哪个医生像眼前女人这个样子的。
别看医院的外科医生们，做的好像都是些开膛破肚的事情，其实阳气最盛的就是他们。
或者说，最不怕鬼就是他们。
人行善然后积德。
一个优秀的医者，自然而然会积累许多德行。
这些德行庇佑着他们, 因此哪怕是在医院这种阴气最重的地方，都很少有听说医生撞鬼之类的事情。
倒是那些既不是病人又不是医生，更谈不上家属，往医院跑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猎奇心理的人, 撞见灵异事件的可能性比较高。
这儿有个例子可以说明。
沈摘星曾经见过一个女医生, 是妇产科的，医术高明，接生过不少孩子, 有不少本来因为难产很难保下来的孩子，都在她手中得到了出生。她在患者的口中名声很好，自己却遇人不淑，嫁了一个赌鬼。
赌鬼丈夫自从迷恋上赌博以后，就荒废了以前的事业，不仅吃这个女医生的软饭，还要叫女医生拿钱给他赌博，为了从女医生手中骗出钱来，更是无所不用其极，甚至不惜走上了旁门左道的路，试图操控女医生自杀，从而得到受益人写了自己名字的高额保险。
沈摘星是在女医生朋友半开玩笑的情况下被请过去的。
起因是女医生这两天神情恍惚，总觉得做事没有精神，作为一个循规蹈矩的已经有强迫症的人，竟然在早上骑自行车上班的途中闯了好几次红灯，和机车擦肩而过数次，险些丢了小命。
女医生的朋友也是医生，在给女医生做了检查之后，发现她的身体没有什么毛病。朋友自己以前撞过灵异事件，是沈摘星给他解决的，于是就半开玩笑的说，让沈摘星来看看，是不是遇到了什么脏东西。
沈摘星到了一看，好嘛，女医生整个人金光闪闪，跟菩萨似的，在这一层金光之外，是拼了命想要朝她撞过来的小鬼，这层金光，自然就是女医生往日积累的德行，也可以理解为患者对医生的感激——有父母对她的，也有新生儿对她的。
这些德行平时可能显现不出作用来。
既不能叫人发财，也没法保佑一个人身体健康。
妇产科的医生不孕不育，治疗癌症的医生自己患癌都是常有的事。
但在这种特殊的时候就显得特别好使。
如果不是有这些金光庇佑，说不定在女医生第1次察觉不对的上班途中，她就已经倒在了川流不息的车道里，成了保险公司赔付给她丈夫的高额保险金。
话说回来，重新回到黄晓慧的身上。
沈摘星只看了一眼心头就有了结论。
人在做天在看，能够自欺欺人，却骗不了老天爷。
她相信自己的眼睛不会看错，于是立马给当地的特殊部门发去信息。
黄晓慧本来是在和患者说话的，敏锐的感知叫她察觉到沈摘星的目光，下意识的朝门外看去，但是沈摘星退去的很快，于是她目光所及，只看到一片空空的走廊，她站起身来又往外看了几眼，将门关上，转过头继续对患者说道，“不是我吓唬你，这个孩子真不能要……”
……
黄晓慧的抓捕过程乏善可陈。
倒是整理证据花了很多功夫。
毕竟堕胎这种事情，又不是她抓着小夫妻俩的手逼着他们去做的。
她只不过是提供了一个建议。
要查就只能查这些建议，是不是真实可靠的。
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黄小慧提供了很多堕胎的建议。
大都是说什么孩子先天畸形，有遗传疾病。
先天畸形的还能看一下四维照片是否属实。
有遗传疾病的，真就只能拿着孕妇的检查资料一张张分析。
好在医院现在实行电子化办公，不少资料都有完善的存档。
每一份检查都查得到出处，就算有不少被黄晓慧修改的地方，还是被敏锐的办案人员给抓了出来，于是接下来就抓捕就显得顺理成章——
“张xx夫妻俩的孩子明明是健康的，为什么你要告诉他们孩子患有唐氏综合症，劝他们堕胎？”
沈摘星和办案人员都想了很多，比如说是不是有什么阴谋？是不是有什么邪神或者是境外势力参杂其中？又比如说……然而黄晓慧的回答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因为我认为他们不配生孩子。”
听到这句话的众人面面相觑。
黄晓慧还在继续发表自己的高谈阔论。
“他们没有文化，也没有本事，他们身上流淌着的是劣质的基因，就不应该被遗传下去，人类就不应该放任自由生育，像他们这种劣质的基因继续遗传下去，也只是在侵占其他人的资源，你们根本不懂，我理解你们，你们看不到像我那样的远……
“别跟我提什么生命都是平等的，生命本来就是不平等，不然那为什么有人聪明有人愚笨，有人家财万贯，有人却贫困潦倒，有的人做尽坏事却身体健康，有的人明明心地善良却疾病缠身……”
她的声音充满了蛊惑力，然而沈摘星站起身来，已经不想再听下去。
一个自私鬼罢了。
……
办案人员很快将黄晓慧调查的清清楚楚。
黄晓慧开始劝人堕胎，是在丈夫去世以后，也就是五年前。
一开始大家以为是丈夫的死让黄晓慧的心性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调查过程中，大家最惊讶的发现，他们好像弄错了因果关系。
黄晓慧的丈夫患有尿毒症，没有工作能力，家庭完全靠黄晓慧一个人支撑。
远亲近邻的人都知道黄晓慧是怎样一个贤惠有本事的女人，大家提起那个时候的她，都莫不竖起自己大拇指说一句能干。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反面的声音出现。
“久病床前无孝子，何况是夫妻呢，黄晓慧其实很爱漂亮很爱美，喜欢买衣服，包包，喜欢化妆，但她这个人好面子，喜欢在别人面前装样子，说是对他家男人不离不弃，其实早就在外面勾勾搭搭了，相好的不知道有多少，你去翻她的衣柜就知道了，她衣橱里可装着不少名牌包包呢，她一个医生，哪有那么多钱，还不是那些相好的给她买的……”
这段话来自于黄晓慧的亲戚，她一个表哥的妻子。
女人神情轻蔑半点不忌讳自己和黄晓慧之间的矛盾。
“对，我就是看不惯她，我就是看不惯她结了婚还哥哥弟弟的样子，还记得那会儿我刚和她家表哥结婚的时候，你说又不是多么近的亲戚，她三天两头给他表哥发消息，问我有没有欺负她表哥，到底谁是她表哥的老婆呀，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才是第三者呢……”
类似的反馈大家只调查到一个，倒也不敢肯定这个所谓表嫂说的完全是真的。
不过黄晓慧家的衣橱的确有不少名牌用品，倒是真的。
大牌奢侈品有个好处就好在通过系统其实是可以调阅到购买人的名单的。
于是他们果然找出了几个凯子来──都是在黄晓慧丧夫以后做过她男朋友的人。
有一个医院的医生，也有当地富商，不过他们口中描述出来的黄晓慧和表嫂口中完全不一样。
“小惠不慕名利的，她和别的女人都不一样，她不喜欢什么大牌的东西，那些大牌的衣服包包都是我主动送给她的，不是她开口要的……分手，分手也只是因为我们之间确实不合适。”
……
“从调查中显示，黄晓慧的确是一个双面的人。”
“一边她是平易近人，医术高明的妇产科医生，另一边她又在无缝和数个有钱的男□□往，从他们手中获取大量的钱财和奢侈用品，以维持自己看似低调实则豪奢的生活，但从这些男友的口中可以得知，黄晓慧并非单纯的拜金女，至少黄晓慧和他们分手以后，彼此之间都有一些不错的朋友关系，从表嫂陈某向我们提供的信息来看，黄晓慧对身边的男性青年具有较强的占有欲……”
从调查收集到的资料的来看，黄晓慧好像是一个很矛盾的人。
但其实细想就知道，这样的人在生活中大有人在。
就比如一个敛财数亿的贪官，表面上一贫如洗，吃一碗面甚至舍不得加小料，实际上却添置新房，购买大量奢侈用品，藏在自己的金窟当中。
唯一奇怪的就是她为什么要做劝人堕胎这件事情，明明在这之前她都表现的是一个正常的妇产科医生，至少在医生这个行业，且不提个人私德如何，她是合格的，甚至可以说是优秀的。
办案人员搜寻了黄晓慧的家，一无所获。
根据沈摘星从项邦口中得到的消息，整个龙牙县县城有不止黄晓慧一位刽子手。
沈摘星有理由相信她这样近乎偏执的做着清除减少人类的事情，一定是事出有由，至少是有什么原因激发了她的这个偏执。
黄晓慧有一儿一女，大的儿子18岁在外地读大学，即便是过年也没有回来，便是听到母亲因为劝人堕胎的事情被抓捕，表现的也很平淡，只是回了一个噢，知道了，态度出乎意料的冷淡。
按照梁爽的说法，黄晓慧很是在乎这个儿子的，为了儿子，甚至连她这个不算主科老师的物理老师也要搞好关系。调查人员怀疑黄晓慧的儿子知道一些什么，于是联系了当地的特殊部门，让他们的人去找黄晓慧的儿子。
沈摘星则和另一批人去见黄晓慧的母亲，还有她的女儿。
老人对他们的到来很是意外，得知女儿出的事情之后，沉默下来。
“我早就说过，我早就说过……”
她言下之意，竟像是早知道这件事一般。
老人否定了他们的这个猜测，“小慧没有跟我说过这件事儿，不过……”
知女莫若母，从女儿平时的言谈举止当中，做母亲的也能揣测出她的心思。
“小慧在家里的脾气其实不太好，她经常骂人，说有多少多少个祸胎又被生了下来，那个时候我以为她是不喜欢小孩，还劝她如果真的不喜欢这事儿，就换一个行业来做，我是真没想到她会编造各种借口和理由来诓骗孕妇打胎。是我没教好啊，是我没教好……
“警察叔叔，是我对不起你们，是我对不起社会，是我对不起那些无辜被流产的孩子……”
老人说着，从座椅上站起身来，颤巍巍的就要向他们跪下去。
大家哪敢让一个年过7旬的老人这样做，忙把她扶起来，“这事儿和您没有关系，您已经做得够好了，我们来拜访您，只是想知道你有没有察觉到女儿这些年和以前的不同，有没有什么变化，她有没有接触到什么与众不同的东西。”
老人陷入沉思，许久才摇头，“我想不起来了，我真的没有印象，小慧被我养得太娇了，从小都是家里的掌上明珠，嫁给周盟以后，也是一直被捧在掌心里……”
周盟就是黄晓慧那个因为尿毒症去世的前夫的名字。
根据老人回忆，两人是相亲认识，周盟家境很好，人也年少有才华。
她对周盟很满意，反倒是周盟家对黄晓慧不是很喜欢。
原因无他，二三十年前，哪家挑儿媳妇不是指着贤惠能干的挑？
黄晓慧职业虽然很好，是个医生，奈何脾气真的不怎么样，如今上了年纪还肯装装面上功夫，以前年轻的时候，真的就是个娇娇大小姐。但架不住周盟就是看上了她。
她还给沈摘星他们看到黄晓慧年轻时候的照片。
于是大家很快就明白了周盟对黄晓慧一见钟情的原因──
漂亮。
年轻时候的黄晓慧，有些像是港台明星周慧敏。
一双大眼睛明亮又有神，头发乌黑浓密，往人群中一站，高挑靓丽，哪怕是几十上百人的大合照，也绝对能够一眼在人群中准确的找到她。
其他人和黄晓慧母亲做沟通的时候，沈摘星则一直在旁边偷偷的看黄晓慧的女儿。
家里突然来了这么多人，叫女孩很不安，她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只好拿出寒假作业，在靠窗的餐桌上趴着做了起来，女孩做作业的样子很认真，一开始还忍不住看那些来找外婆的人，后来就投入了学习当中，写写画画头也不抬。
这孩子很认真，就是成绩好像不大好，一道很简单的题算了半天也没得出答案。
“这道题选a。”沈摘星忍不住开口。
女孩犹豫了一下，把a选项的答案带入了公式。
又过了一会儿，沈摘星又看不下去了。
“老板亏了90块。”
女孩抬起头，一脸迷茫，“他收了100块的□□，不应该是亏了100吗？”
沈摘星干脆坐下来给她讲起了题目，“15块的货物卖25块钱，收了100块的□□，找补出去75块真钞，你别去管他和别人换钱的事儿，你就看他给出去多少，也就是被骗了多少钱，补出去的那75块钱是被骗的对吧？还有一部分是他卖的货对不对？这个货值多少值15块，所以是75+15，等于90块钱……”
“你觉得他亏了100块，是因为你把那没有赚到的10块钱利润也给算进去了。”
“哦哦。”女孩思索了许久，脑子总算是转了过来。
做完这道题目，又进入了一个人写一个人看，看的那个人，偶尔插个嘴的环节。
写了大概有四五页，女孩儿的笔突然顿住，抬起头，对沈摘星道：“我妈妈其实不喜欢爸爸……”
她听到了办案人员和外婆的对话，“还没生病的时候，她就经常在家里欺负爸爸，不让爸爸抽烟，也不让爸爸喝酒，天天和爸爸吵架，有的时候还骂爸爸打爸爸……”
“后来爸爸生病了，她的脾气就更不好了，经常把爸爸扔给我和哥哥一个人跑出去玩。”
“我恨她，但我更恨朱玉阿姨，都是她带坏的我的妈妈。”
朱玉，这又是一个在调查中未曾出现过的人物。
有时候案件的调查，真的就像是在地上捡一串散落的珍珠项链。
在某个不经意的转角，就突然间遇到了一颗珍珠。
朱玉这个名字很普通，重名的人不少，不过警方百般搜寻，还真叫他们找出来了一个朱玉。
当地一家美容院的老板，就叫这个名字。
沈摘星闻言吐槽道：“这是和美容院过不去了是吧？”
不过比较微妙的一件事情是，朱玉是男的。
他不是gay，曾交往过几个女朋友，虽然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分手，在女朋友中风评也不算好，但的确是个异性恋，至于黄晓慧的女儿为什么会称呼她为阿姨呢？
就要从他奇特的爱好说起——
没错，朱玉有女装癖。
朱玉对警方的到访显得很是漫不经心。
甚至提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你们直接说吧，谁又出事儿了？”
这问题听在有心人眼里非常微妙。
什么叫做“谁又出事了”？难道他早就知道有人会出事？
被追问起这件事儿，朱玉简直满肚子的苦水。
“天老爷，你们说我是得罪谁了，这些年简直像是撞了丧门星似的，身边的朋友一个二个的接二连三的出事，不是杀人就是放火，要么就是投毒，我一个清清白白的无辜良民，做点小生意，缴税纳税从不漏税，警察一年要来找我三次，我不倒霉，谁倒霉。”
这下换沈摘星他们目瞪口呆了。
沈摘星小声和越公主嘀咕。
“他看起来好像真不是什么坏人……”
和警方见面的朱玉一身女装，画了红唇，打扮的妖娆妩媚。
如果不是知道他是男的，还以为是哪个性感辣妹──当然，是上了年纪那种。
不过因为妆化的好，衣服打扮也不错，所以并不显得很辣眼睛。
由于先入为主的缘故，沈摘星和其他人都下意识的觉得朱玉应该不是什么好人。
但出人意料的是，他周身缠绕着淡淡金光，竟是个纯善人才有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好家伙我直呼好家伙……iPad卡了一下多复制了一次，等我替换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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