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
向来爱附和自家小妻子的越公主这一次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沈摘星的问题。
而是在沉默了微不可查的几秒钟时间之后, 才给了一个肯定的答复。
大大咧咧的沈摘星没注意到这里面的小小细节，她在安慰终于镇定下来的梁爽。
“梁姨你放心，我们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黄晓慧到底有没有问题, 项邦说了不算, 要我们调查过后才能做决定……”
……
龙牙县第二人民医院外, 拎着豆浆油条的丈夫，等来了从医院里头走出来的妻子。
夫妻二人看上去并不年轻, 约莫三十岁左右，脸上有常年劳作留下的痕迹，衣着打扮也并不如何光鲜亮丽，都是很朴素的衣服, 丈夫穿的棕色皮衣，有不少破损的痕迹，妻子肚子微微突起，穿的黑色羽绒服，托着肚子的手臂上更贴着一片绿色的叶子──是常用于修补羽绒服的工具。
“你不是想喝豆浆油条吗？医院门口的卖完了，我跑了两条街去车站门口买到的, 你尝尝看，味道喜不喜欢……”
男人没有直接问妻子具体的检查情况，而是尽量让自己脸上挤出笑容，低头将吸管插进袋装的豆浆里。
从医院走出来的女人, 表情有些失魂落魄, 听见丈夫的话，她才从自己的世界中回过神来，见丈夫一次又一次的将吸管朝豆浆袋子插去, 却怎么也插不穿，不知道哪里戳中了她，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出来，伸出手，抓住丈夫的胳膊，嚎啕大哭，“老许我对不起你啊……”
“别慌别慌，慢慢说，有什么事慢慢说，什么对不起我？”
男人顾不得豆浆，手忙脚乱的给妻子擦眼泪，将人扶到一边的花坛边缘坐下，“咱们夫妻之间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咱们儿出了事儿……”
女人抽抽搭搭好一会儿才能清晰的说出话来。
“今天去做检查，黄医生给我做了检查……”
“说是什么唐氏综合症，孩子生下来就是个傻子……”
“黄医生叫我自己想清楚，不是不能生，生下来也有可能是个健康孩子，可如果孩子真的有问题，生下来就是叫他来受罪的……”
男人听了妻子的话也傻了，他语气都变得结巴起来，“怎，怎么会呢？”
说着又有些急切，“咱们夫妻俩都健健康康的，咱们的儿怎么会有事儿呢？不行，我要去找黄医生问个清楚。要是病了，万一能治呢？咱不怕花钱10万20万，孩子的病只要能治，咱们都还是把他生下来。你身体不好，再怀上不容易。”
两人转头就重新回到医院去找他们口中的黄医生。
他俩都没有挂号，尽管是插队，还是得到了黄医生亲切的接待。
虽然对于这对小夫妻来说，这种接待还不如没有罢了。
“唐氏综合症可不是什么小事儿，你们夫妻俩要想清楚，如果孩子真的得了这个病，从小智商就会有问题，也就是俗称的傻子，而且身体也好不到哪里去，生下来就注定要爸妈照顾一辈子，你们现在年轻还干得动，觉得自己能照顾得了，可是等你们俩上了年纪呢？”
“明知孩子有问题，生下来对孩子也是一种不公平，你们想过没有，别的孩子都正正常常健健康康的，你们的孩子受尽他人嘲笑，该有多难过呀，与其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让他出现在这个世界。”
“你们还年轻，还可以再生，30岁算什么老，国家开放二胎以后，40岁50岁生第2个孩子的都大有人在，你们俩这算什么，实在不行就多攒攒钱去做试管婴儿，总比你们生个痴傻的孩子，然后为了孩子苦一辈子。我这有几个视频是关于唐氏综合症孩子的，你们可以看一看，你们自己想一想，如果你们的孩子以后是这个样子，你们心疼不心疼……”
泪眼婆娑当中，女人躺上了手术室的病床。
“没事儿，你们的日子还长着呢，以后会有孩子的……”
姓黄的女医生一边安慰，一边在助手的帮助下穿上手术服。
女人已经脱了衣服，鼓起的肚子暴露在外面，她的手不自觉的放在自己的肚皮上面。
突然间，肚子里的孩子隔着薄薄的不轻不重的肚皮踹了她一脚。
女人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她突然翻身从床上爬起来，“不做了，我不做了……他是我的儿，我要留下他……”
陷入感性中的女性是没有理性的。
哪怕医生给她举证过再多惨不忍睹的案例，她心中还是抱有一丝侥幸。
“万一呢，万一我的儿就是那个幸运儿呢？万一我的孩子就是个健康孩子呢？我要是这个时候把他打掉了，岂不是害了他？就算真有问题，我也能照顾她……”
突然发生的变故叫女医生的眉头皱了起来，眼中闪过不悦的神彩，但很快她的眉头舒展开来，“我不劝你，但你要想好，养孩子不是小事儿，一个有病的孩子更是如此，你就算不为第1个孩子想想，也要为你们的第2个孩子想想，要是你们以后又生了一个健康的孩子，你叫他怎么办，难不成叫他担任起抚养哥哥或者是姐姐的责任吗？”
女人几乎要被她说动了，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腹中的孩子又轻轻的踹了她一脚。
这一脚踹走了女人的理智，“不做了，我不会生第2个孩子了，他就是我唯一的孩子，不管如何我都会养他一辈子，要是我死了，就带他一起死……”
丈夫看着原样进去又原样出来的妻子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揽过她的肩膀，为她穿上黑色羽绒服。
回家的路上，女人还在默默垂泪，“都怪我，老许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该为了挣钱就去油漆厂工作，我听说油漆厂的味道对孩子不好，都怪我，都怪我……”
“不怪你，怪我，怪我这个男人没本事，怪我没能给你好的生活，你去油漆厂打工也是为了挣钱还家里的债务，咱们结婚十多年，好不容易才有这个孩子，不论如何我都会好好对他……”
……
这边相濡以沫的夫妻俩回到老家，在惶恐与不安中等待着孩子的到来。
那头，沈摘星联系上当地的特殊部门，要求调查黄晓慧这个人。
龙牙县本来是没有固定的特殊部门的，这种县级城市通常都只有一两个本地的编外成员驻守，如果有什么比较大的特殊事件，再汇报到市级，由市级的特殊部门派遣工作人员前来。
这个特殊部门的存在，还要多亏了河神村，由于河神村衍生出来的鬼怪，现在的龙牙县得了的特殊部门的重点照顾。
在她的想象中，即便是特殊部门出马，至少也要个三五日才能查到黄晓辉的详细资料。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在她把名字报上去了当天，就有人将一份详细的资料递到了沈摘星的手中。
“黄晓慧，女，四十八岁，龙牙县妇科医生……”
“人际关系：丧偶，一儿一女，儿子今年十八岁，在外地读大学，与母亲关系一般，女儿十一岁，随外婆在隔壁县城生活……”
沈摘星目光下移，很快找到了自己为何能够如此之快得到这份资料的原因。
黄晓慧是个打胎狂魔。
别的妇科医生出名，往往都是治了什么病，又接生了几个孩子。
但是黄晓慧不一样，她出名是因为她劝人打胎的次数实在是太多。
这放在常人眼中是很合理的，因为黄晓慧劝人打胎往往事出有因，不是孩子有先天性疾病，就是肢体崎岖不全，放在普通医生的身上，可能就是告知家长，让他们自己决定要不要去赌这个概率，但在黄晓慧这有一个算一个，基本都被她劝进了手术室，少数几个不听劝的人里面，有生下正常孩子的，但也真的有那么一两个出事的，成了她用来说服后续患者的反面案教材。
如果不是特殊部门的人来到龙牙县，黄晓慧的行为举止在正常人眼里就是一个责任心较重的医生。
问题是特殊部门的人对死亡率和出生率这两个词儿实在是太敏感了。
不是说为了生育就什么都不要了，优生优育还是要讲究的，但黄晓慧这……
筛选标准未免也太严格了吧？
沈摘星甚至在案例里发现了有七八个月大的孩子她劝掉。
如果孩子本身没有问题的话，照项邦的说法来看，说她是个刽子手还真不为过。
有备无患之后，沈摘星决定亲眼去见一见黄晓慧。
想要见到黄晓慧还是比较容易的。
县城的医院人流量不高，除非是比较特殊的日子，医生一般也很清闲。
沈摘星都不用挂号，通过医院的公众号确认了黄晓慧的上班时间之后，直接就来医院堵人。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她确认了黄晓慧的办公室之后，就准备装一波路过，在门外看看具体情况，没想到刚刚路过门口，就听见了里面两个人的对话，是黄晓慧在劝一个孕妇打掉肚子里的孩子。
单听语气，给人的感觉，这是一个很合格的医生。
言辞恳切，有理有据，而且将生产孩子的好与坏都说的明明白白。
不管是谁听了，都会觉得这绝对是一个为民着想的好医生。
问题是当那个孕妇走出来的时候，沈摘星的目光看向她的肚子。
她没有透视眼，当然看不见孩子具体长成什么样子，可是她能够看见在鼓起的肚子中酝酿的那团小小灵魂──7个月出头快8个月大的孩子已经有了自己的完整灵魂，三魂七魄俱全，除非后天出现什么意外，否则不管怎么看，这也应该是个健康的孩子，至少在智商上是如此。
这个黄医生……到底是医术不精，还是真的有问题？
沈摘星透过敞开的门缝看向里面穿着白大褂的女人。
不看不打紧，这一看差点把她的魂吓掉。
女人的身体上下，爬满了血淋淋的婴儿。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上午本来写了2000字，结果晚上打开电脑没了，
丢稿这种事儿比卡文还让人郁闷。
于是更新就拖到了今天……感谢在2021-07-10 23:58:38~2021-07-13 00:26: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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