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她心太软, 哪是说杀人就能杀人的。

  哎,这帝王魄力还需要多多锻炼啊。

  迟迟拿不定主意,卫燕思期盼着有个能讲知心话的人帮忙出主意。

  找谁呢?

  找风禾?这人榆木脑袋, 又身负重伤,不便打扰。找易东坡?这人满肚子的馊主意,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找春来, 小奴才胆小怕事,一声猫叫都能吓得他尿裤子。

  全都不靠谱啊。

  要是……能和曲今影见见就好了,这姑娘外柔内刚、心思缜密,一定是个可以为她出谋划策的智多星。

  只是不知她的伤是否养好了些?是否有按时吃药睡觉?是否夜夜梦到她娘亲?是否猜到……自己很想她。

  卫燕思信步闲走,跨出养心殿,仰头赏月, 只觉月光那样凄清、那样悲切, 怪不得那些文绉绉的诗人都爱用月光寄托思念呢。

  .

  太后昨夜确实出宫了,她每年都会在中元节这日去趟水月河,为大长公主祭去一盏亲手做的莲花灯。

  但她上了年纪,不爱热闹,日落前就出发, 照例先在河畔边一家名为“胡不归”的客栈落脚休息。

  她喜欢那句“式微式微,胡不归”, 盼望有一天她的故人能归来。

  客栈宽敞整洁,店家早从她雍容华贵的气度和品貌不凡的随从身上,猜出她身份不一般。每年的这日,店家会自觉的腾出二楼,空出最好的房间。

  太后并没有苛刻的要求,叮嘱兰嬷嬷日落后叫醒她,然后独自在房中, 抱着莲花灯和衣而睡。

  她睡得很沉,做了一个梦。

  在梦中她见到了端阳大长公主,那人一如既往的长发披肩,白玉似的面庞,清亮平静的眸光,肩上裹着一袭厚厚的貂裘,意态安散走在白雪地上。

  还是那么优美,那么清净。

  梦里,端阳高坐在武英殿的宝座上,从奏章中抬眉,温柔的喊她绻绻,一遍又一遍。

  梦境遇一转,端阳在火海中牵着她拼命奔跑。

  再一转,是一间漆黑的小屋,端阳病恹恹的蜷缩在湿冷的木榻上,已入弥留之际,而窗外是大雪纷飞。

  太后明白这是梦,短短的梦似端阳短暂的一生,辉煌、凄凉。

  “秋笙……秋笙……是我啊……”

  秋笙是端阳的闺名。

  太不能自已的哭泣,眼泪滑进枕头。

  窗户没掩严实,混杂的声音挤进来,她猛然惊醒,匆匆披上衣服,来到窗边朝外张望,目睹了血腥的恶行。

  门轴一声响,兰嬷嬷带着一众宫婢闯进来:“太后!”

  她们关上四面门窗,吹灭所有不安跳动的烛火。

  “发生什么事了?”太后问。

  “出了大乱子,不知道是何人所为?也不知道是不是冲咱们来的?”

  太后脸上的眼泪被风吹干,黏糊糊的,面皮有种紧绷感,叫兰嬷嬷拧了铜盆里的帕子擦了把脸。

  屋内漆黑,窗外的混乱还在继续,她镇定下来,决留在客栈,派出便衣侍卫去楼下守住客栈前后的出口。不准出也不准进,违者格杀勿论。

  危险来的快去的也快,他们一夜忐忑却也平安迎来黎明,天将将破晓时便马不停蹄的启程回宫。

  天空阴霾,血气阴天,一片狼藉。

  她像是拥有某种预感,一路心脏高悬,将那盏不曾祭出地的莲花灯抱进怀里。

  进了东华门,她派兰嬷嬷去养心殿问问皇帝可还安好?

  临近正午时分,兰嬷嬷才脚步匆匆的回来,一脚磕在门槛上,差点摔下去。

  她了解兰嬷嬷,天塌下来也不见得会失态,忙问:“皇儿出事了?”

  兰嬷嬷点点头又摇摇头:“万岁昨晚在宫外遭红莲教的人堵截,风禾大人受了伤,清慧县主替万岁挡下一刀,眼下正昏迷不醒。”

  太后身子一晃,有晕倒的趋势。

  兰嬷嬷扶她躺进榻间,再补充道:“万岁并无大碍,只是受了点惊吓。”

  太后便咬牙切齿的咒骂红莲教胆大包天,公然刺驾行凶,忽尔又潸然泪下,埋怨卫燕思太任性,丝毫不可怜天下父母心。

  兰嬷嬷拍拍她背心,帮她顺气,将打听到的事一一告诉她,讲完又接着去打听,直到月上柳梢头才再度回来,还带回了刚被卫燕思赶出养心殿的葛长留。

  “哀家自然希望皇儿娶了清慧县主,她不惜性命替皇儿挡了一刀,足以证明她对对皇儿情意,不给她个名分,岂不是惹天下人口舌,耻笑我们天家薄情寡义?”

  葛长留:“可万岁……好似不太愿意。”

  “这事哀家做主。”

  于是,葛长留尊太后之意,以内阁名义拟下一道圣旨,上头言明封清慧县主为嫔,封号“泠”,有清幽淡雅、宁静从容之意,

  连夜送去慈宁宫请太后过目,太后却让她改嫔为妃,封曲今影做泠妃娘娘,位列四妃之一。

  “太后,没有入宫即为妃的先例啊。”葛长留道。

  “影儿出身侯府,又本是县主,还护驾有功,封妃当然合情合理。”太后振振有词,遂留下这道圣旨在慈宁宫。

  处理好此事,葛长留着手准备审问这回刺王杀驾的领导人——耿忘书。

  在审问之前,他先将那几名喽喽用囚车压往西市的刑场砍了头。

  前来观赏的百姓个个拍手叫好,他们的确憎恨昏君,以取昏君狗命为奋斗目标的红莲教,一直是他们心目中正义的存在。

  结果他们却残害无辜百姓,真是和昏君同样可恶的存在。

  他们扔出事先准备好的臭鸡蛋,朝着七八具无头尸体拼命地砸,强烈要求监斩官将尸体二次加工——大卸八块。

  沸腾的民怨就这样有了宣泄口,讨伐昏君的口号就喊得不那么热烈了。

  卫燕思在早朝上猛夸葛长留办事麻利,顺水推舟的把户部米粮亏空一案交由他来调查。

  一石激起千层浪。朝堂内外议论纷纷,本来由卢池净负责的大案,一下换了主审官,一看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估计万岁是真和卢池净撕破了脸,想要卢池净提前退休,让葛长留升迁成文渊阁的第一阁老。

  哎,废帝有风险,站队需谨慎啊。

  原本力挺卢池净的官员们有了动摇,但仍在观望,毕竟卢池净在朝中有威望,且根基深厚。小皇帝毛都没长齐,靠山太上皇整日还糊里糊涂的,而太后一届女流,不足为惧。

  小皇帝和卢池净对决,胜算该是各有一半。

  转眼,九月来临,天气没那么燥热了。

  八卦的力量却依然存在。

  有新的传言出现,说皇帝要纳曲今影为泠妃,传的有鼻子有眼,叫人不得不信。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百官心知这样一来,卫燕思便有了保皇党和白鹿党的共同支持,胜算大大增加。

  风向一变,墙头草们重新站队,突然就有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的觉悟。

  卫燕思可算明白了,果真如葛长留所言,要想坐稳皇位必须娶了曲今影。

  娶吧,得罪大女主,日后没有好果子吃。不娶吧,有被废帝的风险,同样下场凄惨。

  一番纠结,她还是决定先宰了耿忘书,免得日后他撺掇曲今影弑君,也免得他日后起兵造反,颠覆大雁王朝。

  可谓两全其美的妙法。

  她打了个懒懒的哈欠,拉开轻软纱帐,呼喊易东坡。

  “奴才在呢。”易东坡屁颠颠的来了,拨开珠帘,“万岁有何吩咐?”

  卫燕思没干过谋人性命的勾当,朝他微勾两下手指。

  易东坡会意,附上耳朵。

  卫燕思悄咪咪道:“你带上一杯最毒的酒,去大理寺的死牢,毒死耿忘书。”

  “那个……反贼头头?”

  “对。”

  易东坡满头问号的去了,下半夜就回来了,原因是葛长留正趁夜提审耿忘书,言行逼问耿忘书红莲教的余孽的行踪,他没有下手的机会。

  “耿忘书迟早是个死,万岁,您何必急于一时呢?”

  卫燕思杀他一记眼刀:“你懂个屁!”大男主有主角光环加持,很难死得掉。

  随后她大人不计小人过,赶易东坡去外头继续值夜。

  临走前,易东坡急吼吼的表忠心,承诺明晚再去,结果一晚又一晚,一晚又一晚,都没等到种下杀手的机会,只等凉了黄花菜,等来了卫燕思的发热期。

  一到发热期,卫燕思本能就作祟,就止不住的思念曲今影。

  脑中一遍遍闪过她推开自己,为自己挡刀的惊心一幕,鲜血漫天,犹如深秋中于半空飞舞的红叶。

  一来二去,后颈的腺体变得不安分起来。

  自从中元节后,她每天一睁眼,就想去看看曲今影,可日日都有要事牵绊她,唯有从宋不宁口中得知她渐渐痊愈,喝药不用人喂了,可以慢慢下床了,但食欲不振,吃不下一点荤腥,连米粥也喝不下一碗。

  她听得揪心,不敢再多问。

  宋不宁跪在她脚边,请她的平安脉:“万岁,您千万不能再出宫了,清慧县主有老臣尽心,不日定然痊愈。”

  卫燕思嘟囔着:“晓得了。”

  她每回出宫总惹麻烦,净给别人添乱,险些把曲今影搭进去了,再没有脸皮往外跑了。

  整个人突然就没精打采起来,虾米似的卷着腰身。

  隔天,太后起驾前往勇毅侯府,一则为了探望曲今影,二则为了带去那道圣旨。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是双更哈,每周六是我的双更日,莫名开心,记得用营养液灌溉我,虽然我也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有啥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