昕雪居院墙低矮,三面朝阳,但是今日的寒风却刮得人有些发冷。

  李祚卿一进门,病床上那人就被惊动了,像等候许久那样,一脸希冀的模样看着她。

  “小钰你来了。”

  也不知是她院子太过清净,长公主查出下毒凶手的事也没传到这里,还是越星回即使知道了,也打算死不认账地继续伪装姊妹情谊。

  李祚卿皱着眉看了一眼还被对方抱在怀里的一件红色飞狐斗篷,那是她上次来看越星回,被人死拽着不得已脱下的。

  “你气色看起来很不好,为什么不喝药?”她语气平淡又疏远。

  越星回眸子颤了一下,她死咬着嘴唇沉默了一会儿,而后目光坚定地看向朗钰:“我自己喝不下去,我想要小钰喂我。”

  她看向李祚卿的眼神仿佛复燃的死灰,如果李祚卿拒绝她,这捧灰就会彻底败落下去。

  戏外人总是无法感同身受戏中人的苦难与黑白。

  李祚卿忍不住弯起嘴角,低低地笑了两声,好像在笑她幼稚又撒娇的行为,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一切都是在揣测越星回内心的博弈后产生的兴奋。

  她忍不住想去探究这个有杀死长公主心思的人,到底是抱着何种心情在靠近她?

  是仇恨吗?似乎也不尽然。

  李祚卿起身要去端起她床榻旁矮桌上的汤药,小梨立刻捧起来递到她手上,说了句:“还是温的。”

  这个丫鬟尽心尽力地跟着越星回,凡是放凉的药她都会再去热一热。

  “好,”李祚卿接过来,似笑非笑地坐在床边,道:“张嘴。”

  她发现越星回的状态像是神游天外一样,傻愣愣地看着她,直到一勺盛着乌黑苦涩汤汁的勺子送到她唇边,才木讷的张开口,饮下她早就喝麻木的药汁。

  一勺,两勺。

  越星回突然推住递到她嘴边的勺子,像是缓过神来,眼圈发红道:“小钰,我做了错事。”

  李祚卿在心里冷笑,你何止做了错事,简直是错得离谱。

  “那你做了什么错事呢?”她看出越星回还不知道自己对她下毒的事已经暴露了,便故意做出耐心的模样诱导道。

  “我……我折了一枝花,”一滴清泪从她苍白的脸上滑落,她哭泣道:“那不是属于我的东西,但我太想要了,在我能够到的时候,便忍不住去摘它。”

  “不过是枝花而已,那花现在在哪儿呢?”朗钰抬头四望这屋内,找插着花的地方,“既然是越姐姐特别想要的花,那必然是十分好看吧。”

  越星回定定地望着她,而后崩溃地扑到李祚卿怀里,压抑着声音悲泣起来。

  何止是十分珍贵,是她愿意拿性命去交换的东西。

  但她的情绪刚刚释放出来,李祚卿冷冰的嗓音就像是一柄刀刺在她背后。

  “你哭什么,我还没死呢。”

  一瞬间,李祚卿感觉怀里的身体僵住了,然后是不可遏制的颤抖。

  越星回屈起双腿,紧紧揪住朗钰的衣衫,但她脸色惨白,刚才那点被朗钰久违亲近的喜悦也荡然无存。

  “殿下大气之人,自、自有大福,当然圣体安康,定要……长命百岁。”越星回嘴唇哆嗦,断断续续才说完这话。

  闻言,李祚卿在她头上笑了声,而后强硬地掰开她的手,站起身理了理身侧的衣袖,风轻云淡地问:“越姐姐说是这么说,就是不知道心里是否当真这么想?”

  “我自然是……”

  她话未说完,就被门口突然进来的人打断了辩词。

  “越小姐,好久不见。”

  越星回的身体僵住,她瞥见门口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虽然穿着颜色淡雅的竖领齐腰群,但容貌逐渐与赏月节那日天香阁上的女子重合,她这辈子都忘不了。

  李祚卿顺势迎上去拉着辛斐,皱眉问道:“你怎么进来了,不是说让你在门口等会儿嘛?”语气却不带一点责备。

  辛斐捏住她的手,不高兴地鼓了下腮帮,“我感觉已经等了许久。”

  “辛斐,”越星回看向辛斐的眼神仿佛看到什么食人猛兽,又恨又惧,但她还是倔强地嘲讽,“你怎么会来看我?”

  “越小姐多心了,我只是陪朗钰公主来。”

  辛斐难得露出一个柔软的笑容,她生得极其好看,清澈琥珀色的双眼像一蛊诱人蜜糖,当她带着笑意时更像是浸在甜蜜的气氛中。

  但辛斐和朗钰越是喜悦,越星回就感觉越是心寒。

  “因为,妾身是殿下的地坤嘛。”

  说罢,辛斐就当着越星回的面,抱住李祚卿的腰紧紧贴了上去,甚至还将脑袋亲昵地靠在她肩上蹭了蹭。

  都说刚与天乾结合的地坤会非常依赖彼此,连一刻也舍不得和对方分开。

  方才朗钰靠近床边时,越星回就闻到了一股浅淡的甜香,而这会儿辛斐走进来,这信香属于谁已经不言而喻,而辛斐这句话,更像是将她打进冰窖。

  就是这个地坤,不仅在她被□□时享有她一心向往之人,现在还能心安理得的站在朗钰身边。

  不知不觉间,越星回看向辛斐的眼神阴郁而疯狂。

  但辛斐反而冷冷地勾起唇,眯着眼睛挑衅地回了她一眼,仿佛全然不把她的恨意放在眼里,只将和朗钰的距离贴得更近,那张小脸恨不得埋进公主胸前的毛领中去。

  “辛、辛斐?”李祚卿倍感震惊,她觉得辛斐对天乾的距离感越来越糟糕了,而且她刚刚说什么呀?

  什么已经是殿下的地坤,明明她还没有标记辛斐。

  “你要是等不及,也可以……”先回去。

  “我就跟公主待一起。”辛斐迅速地回答了她。

  “咳、咳咳!”

  床上的越星回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她弯着背用帕子捂住嘴,咳得眼角都渗出泪来。

  “小姐,小姐!”小梨半跪在床边给她抚背顺气,末了还忍不住用憎恶地眼神看了辛斐一眼。

  “滚出去!你们都——”越星回猛地抬起头,却在对上朗钰的目光时心脏像被刺痛了一般。

  她已经失态了,不管自己落到何等境地,对长公主说出这种话,就是被当场杖刑也是应得的。

  越星回苦笑地低下头,等着李祚卿来宣判。

  却只听见“咯哒”一声,空了的药碗被放回桌上。

  “越姐姐,我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李祚卿突然说道,“至少在你的命运到来之前,学会爱你自己吧。”不要总是把希望放在一个不爱自己的天乾身上。

  爱她?

  越星回不明所以地抬头,脸色挂着扭曲的笑容,李祚卿认真的模样在她眼里就是个笑话。

  笑话她自己。

  朗钰怎么会懂她从小家庭破碎的苦难,和来到公主府后,见到这个明亮美好之人的喜悦,又怎么会懂她如何从最初的期待变得憎恶与痛苦,不能和朗钰在一起的身体,她无论如何也喜欢不起来。

  但在她苦涩地想要说什么的时候,朗钰已经一脸淡漠的转身离开了这屋子,只留下辛斐还站在她床榻边。

  “越小姐,”辛斐在李祚卿转身的瞬间,眼神冷了下去,与方才截然不同,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生人勿进的压迫感,她用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小声道:“我家殿下承蒙你‘关照’了。”

  越星回心中隐约有答案,对方口中的“关照”是指什么。

  “辛斐,你们在说什么呢?”李祚卿在门口等着,回头问她。

  “没什么。”辛斐抬手捂住嘴角笑了一下,然后起身朝唤她的人走去,她的声音柔和又清亮。

  “只是方才听到了朗钰殿下和阿姊的交谈,便跟越小姐说,这个月的冬至,我和殿下去采一枝好看的寒梅送予她。”

  作者有话要说:

  太可怕了姐妹们,今天居然是法定上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