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中,一身黑衣的男人卧躺在地,手中握着一个葫芦酒壶,晃荡之际,咧嘴笑道:“阿璞,你回来了?”说完还打了一声酒嗝。

  顾独看着男人,她当然不认识这男人,也没想到李璞还有养小白脸的习惯。

  “你是谁。”顾独眼中满是警戒,如果身份暴露,顾独只能杀了这男人。

  男人像是打了一个激灵一般,直接站了起来,踏出了左右不稳的步伐,口齿不清道:“阿璞,我这般思念你,你竟然会忘掉了我?”说着还想要给顾独一记熊抱。

  顾独一讨厌男人,二讨厌满身酒臭,三讨厌人的亲密接触。

  顺手抽出了腰间的剑刺进了男人的胸膛。

  男子一脸惊骇,捂住胸前汩汩而出的血液,只是一直捂不住,眼泪也不停地流了出来,口中边流血边道:“阿璞,他回来了——”

  他跪在书房中央,哂笑了一声,喃喃着:“他回来了…他回来了…”喉间的声音越来越轻,直至断了气。

  顾独确定了几番,自己不认识这个男人,只是这具尸体扔在书房也实属让人心生恐惧。

  整理了一会书房,想着宅府中人都睡了,顾独偷偷开门看了一眼,又极快地将门阖上。

  她杀人了!

  坐在案板前缓了一会,顾独最终叹了一口气,混迹江湖看得多,自己真的做了,心里却也觉得有些怪异,她看着自己身上沾满了血污的衣物和沾上血迹的手,来不及多想,匆匆地在书房换了一套衣物,又将尸体拖进了刚才发现的密室里。

  现在才开始正经思考这男人的身份,这人身份一定不简单,一身夜行衣都是上好的料子,更何况他意有所指的“他回来了”又是指谁呢?

  休沐三日,顾独想着将这些事情一一记下,之后再去与姬熙商讨一番。

  只是没想到,第二天一早,整个京城就已经因为准驸马失踪而闹得天翻地覆。

  赵家嫡二子赵彻,前不久刚被下了婚旨,没想到皇帝一回朝就莫名其妙失踪了。

  有人猜测是因为赵彻知道公主蛮横,而逃跑了;

  也有人说赵彻早已经有了所爱之人,这番只是圣上的强硬婚配,早已经不满;也有人说赵彻早就私奔,这番只是赵家把消息放了出来罢。

  “我猜啊,定是公主被圣上宠坏了,毕竟圣上也只有这么一个妹妹。”

  “我倒是觉得赵大人被妖女勾引走了——”

  “可公主也是一等一的美人,曾经的祭天大典上,公主蒙上面纱那回眸一眼,我心都跟着跑了。”

  “去去,公主哪容你肖想的!”

  顾独在一旁喝着茶,听着这些人的浑话,想着自己杀掉的人很可能就是准驸马赵彻了。

  不一会,一个粗布打扮的女人上前拉了拉顾独的裳摆,捧起的一双手中尽是劳作后的痕迹,可怜道:“爷,行行好。”

  顾独看了女人一会儿,将一碟茶点交给了女人,女人也不客气,狼吞虎咽地吃完,再将茶点还回顾独,只见碟盘间多出了一张细小的字条。

  女人叩谢完,便又出去了,隐进了来往的行人中。

  字条似乎很炙热,顾独将它塞进了袖兜中,直接告诉自己,这张字条自己可能将要接触到李璞真正要做的事情,只是到底是什么事情,顾独完全摸不着头脑。

  淡定地喝完茶,顾独慢吞吞地往外走去,见周围没有了人,才偷偷从袖袋中拿出字条。

  酉时间,春意园。

  字迹疏狂,让顾独微微一愣,春意园是各方才子吟诗赋对的地方,难道是秦家人?

  秦家多出才子,一般不掺和朝廷之事,多不喜入宦,只愿自由与放荡。

  按理说,秦家与李璞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压下心里的疑惑,顾独缓缓地走回了李府。

  此时的李府好不热闹,拜帖一张张都堆满了李甫林的书桌。

  炙手可热的权势,没有人不想巴结,顾独看了一眼,便从李府的侧门回了府。

  “少爷?”侍从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看花眼了,确定了是李璞,连忙行礼,只是心里嘀咕:少爷失忆后,性格还是大变了许多。

  顾独点了点头,回了自己的院子,只见前面三个女人带着李念躲猫猫玩。

  看了一会,顿时觉得这三个女人和谐得不像样子。

  特别是闻氏与徐氏,两人眼神之间黏糊得紧,顾独皱了皱眉,想着可能还是自己想多了罢。

  也可能是赵氏管理有方,顾独想着,坐进了院中小亭。

  亭间摆着一架古琴,一见便知价值不菲。

  顾独一时技痒,便直接上手,奏了一曲。

  李璞善琴,也善书画,更善剑术。

  传闻李璞奏琴,不仅京城中最有名的乐师都对李璞赞不绝口,就连鸟儿都会停下聆听。

  一曲毕,众人都停下来听得如痴如醉,倒是赵氏眼中多是惊讶。

  琴技上的东西,后期多是听那情感,而像冷漠的李璞,感情奔放,热切,更何况是顾独呢?

  而这微小的差异,倒让经常听李璞奏琴的赵氏听了出来。

  “娘,你怎么了?”李念察觉到赵氏的奇怪之处,轻声问道。

  赵氏摇了摇头,道:“念儿是喜欢现在的爹爹,还是喜欢以前的爹爹?”

  李念歪了歪头,又扭了扭自己粗短的小眉毛,道:“现在的爹爹更爱笑了。”

  刚还想说什么,顾独已经从亭中走到了中庭,看着李念摸了摸头,道:“怎天天玩乐,念书了没?”

  “爹爹,刚背完书,娘特许我出来玩。”李念奶声奶气答道,手却不自觉地拉住了赵氏的裙摆。

  顾独点了点头,就回了书房。

  差不多酉时,太阳还未落,顾独带上两个侍从便匆匆出了门。

  赵氏远远地看了顾独一眼,顾独也有所察觉地回望了一眼,也没顾上,直接出了门。

  而见顾独出了门,赵氏缓缓地接近了书房……

  春意园坐落东市,多是达官贵人们往来之地,顾独也不知道春意园在哪里,让侍从带着路过去。

  刚到春意园门口,里面出来了两人接应,一身青衣的少年左佩剑,手腕上系着一条青巾,端的风雅异常。

  两人行礼不语,等走进春意园,才发现还有一条狭长的青石路,一路随着少年走进了中庭。

  细碎的鸟鸣声与姹紫嫣红的花颜完全不像是已经是大暑时节该有的景色。

  更深处便是一间间厢房,两个少年拦下了侍从,意思十分明显,顾独点了点头,独自一人跟着两个少年进了厢房。

  一进厢房,入眼便是一层层雾里看花一般的红帐。

  两道人影在红帐中掠动,要不是易容后面皮厚,颜色不显,顾独的脸上定是一阵绯红与惊讶。

  “阿璞?”男人沉重的声音传了出来。

  “是。”顾独应了一声。

  “过来。”男人的声音又继续传来。

  顾独没应,一动不动——

  她欲哭无泪,谁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了?”男人不满的声音有些刺耳,“本王此番远行,对你的思念已经深入骨髓——”

  顾独差点没有哕出来,眼观鼻,鼻观心,心里已经默默念上了《清静经》。

  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何李璞的书房里藏了那么大一个男人了,也知道为什么院里的三个女人那般相亲相爱了,还为什么是出了名了不爱女色。

  原来,这李璞根本就是断袖之癖;龙阳之好!

  见李璞一动不动,那男人嗤笑了一声,温声道:“稍等。”

  说着,一脚将一个赤身裸体的男子踹下了床。

  过了一会儿,一个男人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男人阔口长眉,两目狭窄,一身古铜色的皮肤在夕阳下熠熠生辉,笑起来爽朗有声,他披着一件长裳,露出了壮硕的肌肉,像是刻意显露一番。

  顾独别过眼,想到姬熙的样子,莫名觉得姬熙那种清清爽爽又软萌的样子真是惹人爱怜。

  “本王这次终于将玉家打压了。”男人似乎很是开心,接着道:“等本王登基后,定与阿璞同看大昭江山!”

  顾独抽出了手,这几句话的信息量有点超乎她的想象,微微一愣后,顾独抿了抿唇,道:“我失忆了,忘了你是谁——”

  “……”男人似乎也有些无措,“我是你的阿焰啊!”

  “……”顾独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悄悄退了一步。

  这人也和画像中的异姓王爷将池对上了。

  将池,字谷焰,曾经因为先辈救驾有功而被立为异姓王,世代袭位。

  难道那个男人说的“他回来了”就是指将谷焰?

  眼神微微落在将池的身上打量了一番,看来朝廷局势远远不是姬熙所看到的那么一点。

  见顾独沉默,将池有些迟疑,一双不纯的灰色眸子中带着恨意,道:“难道是赵彻那小人对你说了什么?”

  顾独强行忍住恶心,应答道:“赵彻失踪了,我只是忘了你罢。”

  当然,这次被恶心的经历,自然被记在了姬熙的头上。

  “你是为了救姬逸明?”男人怒目圆瞪,一手抓住了顾独的手腕:“你竟然去救姬逸明?”

  顾独在心里骂了几百句将家祖宗,只见将池越凑越近,嘴唇似乎就要落在顾独的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