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时, 徐府门前搭起了长帐,支起的铁锅中满是熬到“咕噜噜”冒泡的米粥。
因着手头宽裕, 徐长歌对领粥的人要求不多。
着素衫立在齐她胸口的铁锅旁与边城中的百姓递粥, 其面上那温婉的笑意让领粥人如沐春风。
“小姐……”陪着徐长歌施粥, 绮罗忽地凑近其耳边言语, 告知其青帝已乘着如意宫的车辇, 前往青都。
“多派些人手。”未停下手中的动作,徐长歌与绮罗吩咐的毫不含糊。
“是。”知晓自家小姐惦记着今晨返京的“小夫君”,绮罗掩唇笑笑,却是与徐长歌立在一处, 与其一同与前来领粥的百姓施粥。
一瓢瓢的热粥从锅里分发到百姓的手中,徐长歌额间起了薄汗,隐在徐府西南向茶楼中的青帝笑弯了眼睛。
晨起上车辇时,她便留了心思。
是故,车辇一驶出边城,她即从另一边绕了回来。
走前,青帝已在茶楼里订过坐席,从城外绕了一圈, 回来的时间刚刚好。
“少宫主!”青帝来时, 有青纥护着。轮到她离开,身边便换成了秋风。
利索地从店小二手中接过茶汤递与青帝, 秋风只觉宫主与他们寻回的少宫主心思缜密,甚难猜透。
“唔。”起开茶盖将盏中茶轻嗅,青帝定神打量着楼下人, 久久不能回神。
当着青帝打量心上人,茶楼中的茶客也不甘寂寞。
絮絮叨叨张口,竟是将长歌的来历掰扯的明明白白。
“听说了么,那丫头是青都来的!”
“可不!徐小姐祖上可是咱们边城的大户。若不是徐相近日遭了灾,她是断断不会回咱们这小地方的!”
“边城怎么能算小地方呢?”
“和青都比可不就是小地方嘛!”
……
听着众茶客将徐府恩怨从徐相说到前皇后,再说到徐长歌身上,青帝皱皱眉,与秋风道:“去探探是何人传出的消息。”
“是小姐。”秋风看看楼下正在忙碌的话主,低声与青帝道,“小姐说,与其等别人打探,不如以退为进,先将最龌龊不堪的抖落出来,方便她日后博得个好名声。”
“这样么?”想过自己前世也是默默无闻数载,青帝扬唇笑笑,挥手命秋风退下。
秋风一退,青帝恰好看到台阶口上来了一个“熟人”——蓝正丰。
青帝坐在柱子背后,正好在蓝正丰瞧不到的地方。
旁观着蓝正丰的小奴叫茶供奉,青帝目送着蓝正丰坐到了靠窗的位置。
凝视着蓝正丰的侧脸,青帝呼吸一滞,确信眼前便是神书中的那双阴鸷的眼睛。
他要做什么?
若是不知天风寨中她曾与眼前人结仇,青帝定会以为眼前人只是为情而来的。
但有了天风寨一事,青帝从其眼中瞧出了报复。
此人要报复长歌么?
想过神书中的梦境或是在与其示警,青帝往暗处挪了挪。
“母后备下的物件可是收拾好了?”
蓝正丰正在与贴身的小奴说话。
“好了。”小奴点点头,盛与了蓝正丰一个木盒。
待蓝正丰打开木盒,小奴低头与其道:“前日小王妃也与殿下送了东西。”
言罢,小奴又递与了蓝正丰一个木盒。
蓝正丰生性张扬。一手握着两个木盒却并不避人。
思索片刻将两个木盒一同打开,蓝正丰皱皱眉,却是将小王妃送来的木盒捧到了手上。
小王妃不是个正经的称呼。整个蓝国能被称为小王妃的,只有半年前嫁入蓝国的冯郡主。那丫头原本福薄,青国帝君为其定下的夫君在其远嫁路上就已经病故。甚者,其远嫁途中还挨了一刀。
好在其奄奄一息时,恰好撞到了领兵回朝的皇弟,才堪堪捡回了一条性命。
想过皇弟对那丫头甚是疼爱,蓝正丰对手中的木盒百思不得其解。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他明明与那丫头没交情,如何会收到赠礼?
“小王妃可是说了缘由?”蓝正丰先是拿出盒中的瓷瓶,而后又举起了其母后与他的佛珠。
“王妃求殿下放过川殿下……”
“川殿下?”
蓝正丰挑眉,小奴则躬身道:“便是殿下您寝宫悬挂的那幅画像。王妃开始只当您画了青都的一位皇女,待看清您的批语,她才认出了川殿下。”
“她面色如何?”蓝正丰有些得意。那姓青的虽面貌不俗,但男扮女装毕竟是有失体统。他悬图于寝宫,一者是为了记仇,二者,便是还其侮辱。
早前,他只当此事只是他自娱。
如今被小王妃瞧去……蓝正丰甚是想笑。
“不太好……”未将小王妃讨要画像一事说与蓝正丰听,小奴低眉道,“王妃说,盒中之物,能助殿下得偿所愿。”
“小王妃真是大胆!”用指腹滑过瓷瓶,蓝正丰勾勾唇,却是将佛珠拿出。
小王妃送与他的是液体。正好可以用在佛珠上!
……
眯眼旁观着蓝正丰,青帝隐约听到了“小王妃”三字。
无暇去想小王妃是谁,青帝只是盯住了蓝正丰手中的佛珠。
那串佛珠有些特别。至少从多出的半截穿绳上看,少了几颗。
此物是要送与长歌么?
记得蓝正丰曾说过那佛珠是其母后备下的,青帝匆匆转眸望向徐长歌。
徐长歌正在与人说话。
而来人装束,与蓝正丰身边的小奴一模一样。
蓝正丰是打算邀长歌上来么?
下意识握紧手中的长剑,青帝眯着眼,便见徐长歌皱皱眉,随小奴上了茶楼。
“来了!您的茶!”
小二哥的吆喝声在耳侧,青帝的视线却胶着在了楼梯口。
长歌……
期盼着徐长歌不要上来,青帝却与率先撞到了一双得意的眼睛!
长乐?
四目相对,青帝沉下了眉眼,冯长乐却朝着青帝这边走。
在蓝国中,她想过千万次与眼前人的重逢,端端没想过在此处。
“川哥哥。”用身子挡住青帝的视线,冯长乐轻笑着握住了青帝的手。
“嗯。”冷淡地点点头,青帝反手点住了冯长乐的穴道。
呃。没料到一见面青帝就用点穴招待自己,冯长乐僵着脸,在心底却是将徐长歌骂过了一百遍。
那个妖妇!
青川前世待她那般好,若非徐长歌,其定不会待她这般冷漠。
“且安静的坐着。”无意与冯长乐有交际,青帝眨眨眼,遂是抬头望向梯口。
这一望,青帝终是看到了自己忧心的人。
长歌……
青帝想张口,徐长歌却径直朝着蓝正丰那处走。
“爹爹的东西。”
清清冷冷的陈述句让让蓝正丰勃然大怒。
“数月不见,表妹一来便是讨要东西么?”
“东西。”耐心地等待着爹爹的遗物,徐长歌不想与蓝正丰多说。经历两世消磨,徐长歌对那些待她一般的血亲没什么太多的想法。爹爹的死虽与姑母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长辈的恩怨与她无关。
不过,若是蓝正丰不识抬举,她不介意给眼前人一些颜色。
“给!”想过佛珠已涂过药,蓝正丰带着怒气将木盒拍到了案上,“表妹要的东西就在这里!”
\"姑母有话么?\"
“有。说《远策》原不是她的心思,如今舅父已逝,她也只有你这么一个……”
知晓自家姑母在示弱,徐长歌面色舒缓了些许。
但即便如此,她也无意与其多牵扯。
抬眉望向案上的木盒,徐长歌定定神,轻声道:“劳烦蓝殿下告知姑母,徐府子嗣甚多,姑母若是有意,人人皆可慰姑母思乡之情……”
“你——”蓝正丰甩袖转身,却是等着徐长歌去拿木盒,“罢了,表妹你冥顽不灵,本殿也不想多说。这般吧,你且在此处看看盒中之物,看好后我们就桥归桥,路归路。”
“殿下知道盒里是什么吗?”
“佛珠。”
“那便劳驾殿下最后再替长歌做一件事。”冷眼盯住案上的木盒,徐长歌朝着桌案近了近,“劳驾殿下替长歌试试盒中的佛珠!”
蓝正丰额上沁出了冷汗。
“你不信我?”
“不信。”徐长歌将声音微微抬高,她并非真正的九岁幼童,自然不信蓝正丰带来的只是佛珠。
她来前还想过眼前人是否想纠缠,会面后,此人的举止已是将一切都讲明了。
“你——”蓝正丰恼羞成怒。
想过小王妃既然敢下毒,定是有解药,遂开盒,咬牙将涂了他物的佛珠带到腕上。
“如何?”暗觉身上无异,蓝正丰皱皱眉,却是扭头与徐长歌冷哼了一声,“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多谢。”本意只是拿回佛珠。
伸手欲接蓝正丰递来之物,徐长歌听到身后传来了急切的呼声。
“莫接!”
“嗯”徐长歌闻声转头,只见一个早该离去的人奔到了她身旁。
提剑打开蓝正丰的佛珠,青帝锁眉与蓝正丰道:“既是别人带过,本殿家的小娘子自然不能要!”
“小娘子?你不是走了么?”辨识出眼前这个少年是当日山寨上那个小丫头,蓝正丰索性也不去管散了一地的佛珠。
“再会!”拱手与二人一拜,蓝正丰匆匆带小奴下了茶楼。
“等等!”见蓝正丰走的匆忙,青帝心知自己料的不错——那佛珠上果真有毒!
“你的医馆在那处!”扬手解开冯长乐的穴道,青帝示意冯长乐跟着蓝正丰走。
“小王妃?”蓝正丰觉得冯长乐来得正好。
“算你狠!”快步走到徐长歌跟前止步,冯长乐愤愤地瞪了徐长歌一眼。
那一眼有太多的不甘。
是啊!差一点!只差一点!只要徐长歌接了佛珠,她们的恩怨就结清了!
“珍重!”侧身与冯长乐让上一步,徐长歌眼神里只剩青帝一人。
不去管冯长乐是如何勾结上的蓝正丰,徐长歌暗下决心——定是要亲送她的君上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