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剑于徐长歌来说不是难事。平日在徐府, 她有专门的兵器师父。
举三尺青锋过头顶,徐长歌试了试郡王府备下的兵器。
不沉?
徐长歌与同样在试剑的刘小姐交换眼色, 刘小姐与她眨眨眼。
看来这剑是按着冯长乐的气力备下的。
转腕将轻剑收至身后, 徐长歌与刘小姐, 季孙三小姐一同登上高台。
一上高台, 她们三人都被戎装打扮的冯长乐惊了惊。
原以为不过是场献艺, 现在看来,似乎不是想象中那般简单?
“郡主这是?”不避台下武将,季孙三小姐转了转手中的剑。
泛寒光的剑尖在阳光下格外嚇人。
“乐儿与诸位姐姐也准备了戎装。”冯长乐拍掌邀三位女婢上前,诸女婢手中皆捧着铜盘。铜盘上呈的恰是与冯长乐身上一般的戎装。
睥睨了婢子手中的铜盘一眼, 刘小姐冷哼一声。
屈膝做出一个起势,刘小姐用长剑挽出一个剑花。而后,刘小姐反身一刺,引得台下一阵喝彩声。
刘小姐见状,也是热血上涌。踩着台下喝彩的节奏挥剑,刘小姐凌空一斩,翻身丢出了手中的青锋。
“啊——”冯长乐望着直指瞳仁的青锋尖叫一声,一旁的青河忙抬脚踢开了刘小姐送来的飞剑。
两人动作都极快, 待剑刃落到地上, 台下又是一阵喝彩声。
“承蒙诸位将士看得起。”刘小姐冲台下抱抱拳,径直踩着轻功下了高台。
见刘小姐下了台, 季孙三小姐即提剑跟上。
干净利索地刺,挑,劈, 收,季孙三小姐没费多大功夫就征服了台下的一干武者。
听着台下断断续续喊起了三小姐名号,季孙三小姐得意洋洋地睥睨了冯长乐一眼。
她季孙三小姐可和一般贵女不同!她不仅想出人头地,还想威震三军。
被季孙三小姐挑衅的目光撩拨着,冯长乐怒不能遏。但碍着季孙三小姐风头正盛,冯长乐只得忍着。
目送季孙三小姐下台,冯长乐迎来了她一直等待的对手——徐长歌!
徐长歌登台时,四下的反应和前两人不太一样。
许是因为徐长歌今日选了件华贵的衣裳,又许是因为徐长歌看上去较方才两位柔弱,徐长歌从剑鞘里抽出剑时,四下都屏住了呼吸声。
“嗯?”
不惧陡然变冷的场面,徐长歌轻轻地发出一个尾音,猛地踮起一只脚。
徐长歌是会舞剑的。即便算不上出挑,但总的说,还是能和季孙三小姐打个平手。
只是,有季孙与刘小姐二人在前,徐长歌也不好再走她们的路数。
刘小姐用的巧,季孙三小姐用的力,轮到她……
凝眉扫过众贵女,徐长歌唇角为勾,非常合时宜选择将舞剑换成了剑舞。
扬臂将身段放软,徐长歌轻声问道:“可是能配乐?”
“不知姐姐想要什么曲目?”携着淡淡的讥讽张口,冯长乐已与青河、青帝三人坐在了高台上。
“嗯……”
听到冯长乐的问话,徐长歌暗道不好。
冯长乐直接问曲目,似是打算从郡主府里选一个乐师给她。但究她本意却是想唤珲春上台。
剑舞原就是要仰仗乐师的,若是乐师的技艺不精,那此番献艺难免贻笑大方。
皱眉望向冯长乐,徐长歌想直接说出了请求,却听到了青帝的自荐。 “不知本皇女可否有幸为徐小姐抚琴?”
青帝在高台上的声音与平日不同。细究起来,似是少了些刻意的疏离,多了些肆意的威严。
徐长歌循着青帝的声音回望,眼里只剩下青帝一人。
凝视着坐在高台上的青帝,徐长歌有些入神。
她想不透眼前这个皇女为什么要在此时替她出头。
纵然她与眼前这个冷宫出来的皇女已是朝夕相处了百余个日头,纵然她知道自己打心眼里信赖眼前这个皇女……她却依然逃不开自己的心魔。
为什么青帝有信心能为她抚琴呢?
徐长歌将困惑传递给青帝,青帝却只是点点头,示意徐长歌应声。
“求之不得……”
徐长歌如青帝所愿的应下,青帝如徐长歌所愿那样向冯长乐开口。
“取古琴来。”青帝在遇上冯长乐时,话一向不多。
冯长乐得了青帝的吩咐也没耽搁,低声吩咐婢子去取琴,冯长乐心底乐开了花。
舞剑是辛苦活,她上一世也是仗着和青川苦练了半年剑,才勉强在舞剑上和一干贵女平分秋色。
虽然青都贵胄尚武,但依冯长乐前世所见,乐意在习武下苦功夫的贵族女子,也就徐刘两家。徐家是常有女子从军,刘家则是认为将门子弟,不论男女都该学点拳脚功夫。故而,冯长乐有信心借今日这个高台出一把风头。
上一世,她抢了徐长歌的才名,年仅六岁就名满天下。
而徐长歌之后翻身,靠的便是剑舞。
剑舞呀!回味前一世徐长歌那场剑舞,冯长乐觉得自己做了个不错的决定。
她今日赢定了。
谁让徐长歌不是两世之人呢?徐长歌或是至死都不会想到,她冯长乐待会儿要展现的技艺,正是前世徐长歌的成名之作。
说来,前世的徐长歌也是个传奇人物……
冯长乐望望不远处那鹅黄色的身影,无端想起不久前那三枚红枣。
若是徐长歌愿意与她交好,便好了……
若是徐长歌愿意与她交好,她何至于诸事不顺呢?
冯长乐如是想着,耳边却响起了琴音。
冯长乐才艺平平,听不出琴音好坏。但身边的皇女一弹琴,冯长乐却发现周围不少贵女都露出了惊色。
“阿澜竟是会弹琴?”
徐长歌分辨着耳边的琴音,眸中却是看到了一个朦朦胧胧的人影。
那人影的面庞与青帝有九分相似,却又与青帝不同。那人影高出青帝不少,还做了男儿打扮……
这人是谁?
徐长歌仔细的看着,那人影却又消失了。
那人影一消失,徐长歌从那人影消失的地方,瞧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庞。
那张面庞有徐长歌熟悉的轮廓,有徐长歌既熟悉又陌生的眼睛……
那是她日后的模样。
徐长歌望着自己日后的面庞出神,心底盘旋出一个急切的女声。
“长歌……抓住她……别松手……”
抓住谁?
徐长歌想追问,眼前却浮现出青帝的眼睛。
青帝正在用关切的眼光看她。
“会琴很奇怪么?”
青帝冲徐长歌抚抚琴弦,眉目间是徐长歌之前从未见过的坦荡。
“阿澜做什么都不奇怪。”
没有避讳众人,徐长歌重新摆出了一个起舞的姿势。
青帝见徐长歌起始的动作与自己想的一样,随即将琴横在膝上,开始奏乐。
青帝所弹的曲谱得极苍凉,却又恰好能衬上徐长歌舞步。
徐长歌的身形极软,却又恰好能随着琴音飘动。
众人望着那随乐而动的鹅黄色身影,竟是渐渐痴了。
“真不愧是徐府嫡女!”陈小姐率先点评。
“澜皇女也是有意思。”刘小姐指指青帝膝上的古琴,赞叹道,“自古男学琴,女学筝……没想到澜皇女竟是反着来。”
“是啊!不过这都不是本小姐关心的。”季孙三小姐凑到刘小姐身侧指指冯长乐,嬉笑道,“你看郡主的脸难看到什么样子!”
“谁让她去踢徐家那块铁板……”王小姐细声细语地补充了一句,又是引得众贵女一番轻笑。
贵女这边一笑,冯长乐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徐长歌怎会在这次高台上跳出前世的成名之作呢?
冯长乐记得清楚,前世徐长歌成名,身边奏乐的是一个叫“春儿”的丫头。奏的乐也是一曲清清淡淡的春日游。
徐长歌起跳前,冯长乐还在想,那小家子气的乐曲奏与一群武将定是无人买账。谁料澜皇女竟是横插了一杠?
当然,冯长乐不会为澜皇女这个人伤脑筋。她记得清楚,澜皇女过两月就该病逝了。
想着两个月后,自己就会见到青川,冯长乐的心宽了些许。
至于舞剑一事……
冯长乐心底清楚,既是徐长歌提前打了她的底牌,那她再上场便也没有什么胜算,还不若直接退出。
“长歌姐姐这支剑舞真是举世无双!”
在徐长歌收尾时起身,冯长乐径直认了输。
见冯长乐认了输,徐长歌也没有多言,只是淡淡与看客拜拜,转身下了高台。
徐长歌下了高台后,高台又起了歌舞。
歌舞之后,酒过三巡,宾客便各自散去,带走的只是徐府嫡女善舞的传说。
……
众宾客散去时,徐长歌也带着珲春与同行几位小姐辞行。
同行的几位都善饮,故而徐长歌也被劝了几杯酒。
辛辣的酒水入口,徐长歌眼前又是浮现了早前在高台上看到的那张脸。
准确说,她看到的不是一张脸,是一个人,一个戴着面纱的美人。
那个美人浑身都是逼人的寒气,端坐在姑祖母最爱惜的檀木椅上。
美人身侧还有一张寒玉床,玉床上躺着一个明黄色的身影。
徐长歌瞪大眼睛,想看清身影的面庞,却怎么都看不清。
她这是怎么了?
是醉了么?
徐长歌用力攥紧珲春的手腕,口中轻喃出一声“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