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冒牌女帝的三千后宫>第44章 帝女之争

  乔九幽出现之后,朝廷上下好一番惊讶,大感摄政王身负洪福,遭此大劫后,必当否极泰来。

  只是一事,颇为尴尬。

  前些时日,女帝皆认为摄政王活不长,众臣同意立封烟为后,作为交换,年仅七岁的乔雪卿被立为太女,只等乔九幽归天,公布于众。

  这下可好,光明正大的太女强势回归,哪里容得下顶替者。

  七月里,关乎国本、立太女一事,不能再拖延,女帝特宣重臣商议。

  晌午十分,徐晖一番熏香熨衣,早早进宫,至议事厅门前,侍卫掀帘,十来位高官起身相迎,互相寒暄几句。

  徐晖坦荡落座上首,其余之人,依着官职纷纷坐定。

  “诸位,徐某素日与一两位阁老政意不合,为今情况,不允许我等顾着自己利益,一切得从全局来观。

  有什么说什么,勿相互猜忌和提防,毕竟,乔雪卿是大家伙一起选出来的。”

  徐晖这话足够直白,并不避讳政意不一的死对头,眼下他们是达成统一意见推选新太女-乔雪卿的同伙,齐齐站在摄政王对立面。

  太女之位趋于白热化,要是乔九幽继位,以她之雷霆手段,他们很有可能被一锅端。

  “摄政王完好无损归来,这可如何是好?”司徒大人左右望了望,满目哀色,“当初是见她活不成,才挑选太女。那时,我们多有纷争,好歹折中,选出性格温顺、品貌绝佳的乔雪卿,陛下在二月二之前,就秘密立诏,仅差一步而已。”

  太傅李明杰一身玄色青靛内衫,年近中年,气质儒雅,风度翩翩,他淡淡一眼,没有众人脸色挂着的慌张无措,悠悠品着茶,“江山之主,莫说差一步,就是半步,后果都不是我们这些臣子能担当的。”

  “太傅大人说的对,如今船要靠岸,我们作为臣子总得寻个码头,安安稳稳,谁愿意为风云迭代,丢了命?”

  辅国大将军-薛凯,为人粗鲁,话糙,理却不糙。

  人总得找个坚固靠山,尤其干着入朝为官,提心吊胆的活计。

  半晌,无人敢搭腔。

  李明杰就知诸位在等他的话,包括宰相大人,都要他第一个表明态度,到底站在哪一边。

  其实,这完全不用多加考虑。

  素手在玉杯沿口画了圈,李明杰狭长的眉眼,深邃如海,他身为太傅,担过乔九幽三日师傅,仅仅是三日,即装重病,称力所不及,交由其他德高望重的前辈。

  这个举动,明智且可怕。

  谁人不知乔九幽的帝师最后死于非命。

  第一日,他发现乔九幽天生是块帝王料子,欣喜若狂,以得到这样一块无需打磨的宝石而暗自窃喜。

  第二日,青出于蓝胜于蓝的叱咤之中,漆黑一团,细细瞧之,是为深厚文墨,这本该褒奖。可惜,当他解|剖浓墨之后,全身上下不寒而栗!

  外是文墨,内里,竟是一颗黑心!

  第三日,他本想扭转对方心性,却被十岁的乔九幽说上一句。

  “李大人,你可以对帝王了如指掌,但你不可对我,管窥蠡测。

  瞧出他人深渊之人,必定会被深渊撕碎,您若不信,大可一试。

  无须待我成年、待我登位,心情好的时候,我自会试试牙锋。”

  从那时,李明杰就知这天下,再也没有乔九幽的对手。

  作为看破她的人,唯有顺从,方能活命。

  立太女一事,乔九幽从未找过他,自己也必当舍弃乔雪卿。

  因自己的生路,就在她手上。

  “乔雪卿,”李明杰顿了顿,吸引住在场所有人目光,继而平静道:“还年轻,瞧不出帝王样,心性未定,成年后亦不知能否肩担玉琼。”

  “哎哎哎,李大人,你咋反复无常?”薛凯急忙道:“选乔雪卿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说的,你将对方夸出花来,怎摄政王回归,就没个帝王样子?”

  司徒大人也对其见风使舵感到不满,免不得反驳:“乔雪卿怎没有帝王样?她在皇亲贵胄里可谓拔尖,通晓文墨,心怀广远,一看就是好苗子,加之耐心教习,很容易成材。”

  “帝王样,什么样?”李明杰勾起嘴角,沉稳面容上显露不适年龄的浅笑,“司徒大人,还请说说。”

  “以民为本,爱民如子,博学多才,临危不惧……”

  见司徒大人滔滔不绝,李明杰稍稍抬手,简单示意,“都没说到点子上。”

  “那是啥?”辅国大将军有点急,他认为司徒大人说的、也在自己点子上。

  “野心和杀心。”

  言语一出,无人敢发一言。

  李明杰抿着一汪笑意,拿捏着果子,在手指把玩:“也许,你们认为乔雪卿有了诏书,大可高枕无忧,有没有野心算不得什么,总有人替她排忧解难,只要爱民如子、不苛捐杂税、酒池肉林即可。你们眼里的好皇帝,在我眼里,只是个傀儡。”

  被说中心思,众人哑口无言。

  李明杰继续道:“乔雪卿这一辈,战事寥寥,生于优渥环境,不染血腥,自然修得冰雪聪明且仁义满怀,她心中追求国泰民安,哪里肯劳民伤财,侵他人国、吞他人城。”

  “这有什么不对?”司徒大人当即反驳:“四海升平不好吗?百姓安居乐业不好吗?非得打打杀杀,搞得民不聊生?”

  辅国大将军立刻不满,嚷嚷起来:“这一波,我站太傅。没老子给大伙战场撒血,哪里来的国泰民安?

  家国护不了,一切都是扯淡,外族欺负上来,夺我们一城,你们以为抢回就行了,全是扯淡。先帝是怎么搞的?人家抢一营垒,我们夺对方一城;对方抢一城,我们掠对方一州!魄力就是这样,早已不再是以牙还牙的世道。

  敌人欺负玉琼,当以十倍奉还,先帝是这样做的,当即圣上,从前也这么干!从不守着一亩三分地,搁那玩泥巴。话说,玉琼这么大面积,可不是野心一点点拼凑起来的?”

  在场有人点了点头,李明杰点头:“休养生息自当要有,野心绝不能没有!

  先帝已完成开疆拓土、霸业成就,若没有野心,定要走下坡路。眼下瞧不出,几十年过后,再瞧,可就晚了,也就完了。”

  殿内罕见的寂静,少卿,司徒大人抬起头,问:“那杀心呢?”

  “杀心?”李明杰摊了摊手,“要我说,乔雪卿即便被推上去,也坐不满三个月。”

  众人被吓胆寒,脸色难看的要命。

  稍作想象,太傅的话,哪里是什么预言,整一个照本宣科、板上钉钉的事情。

  试问当下,谁敢与摄政王为敌?

  好半晌,司徒大人松懈下来,“重新拥护摄政王并无不可,然则流言蜚语,怕是……”

  众心知肚明,关于一位叫百里安安的女子。

  “传闻怕是真的。”刑部尚书少不得插嘴:“摄政王派人从死牢将百里安安提走,什么话也没留,这让我很难办,不知该不该禀报女帝。为免节外生枝,此事还捂着。”

  薛凯嗤之以鼻,武将的豪迈气息甚重,他道:“不过是个女人,摄政王想要就给她,我瞧那女子活不长,毕竟肚子都给捅穿了,依殿下狠厉性子,不得将之剥皮抽筋?”

  “杀她还好,情是情、恨是恨,分清楚,以后不易被蒙蔽。”司徒大人颇感难为情,小声嘟囔:“就怕……她不杀。”

  一句话,再次让众人陷入沉思。

  若不杀百里安安,可不坐实摄政王爱女人一事?

  “当真殿下喜欢女子,玉琼可不是要乱?”薛凯扁了扁嘴道:“不是我胡言乱语,世家贵胄对此大为不满,当初挑选摄政王,就冲她当年殿选,将金簪给了俊俏男儿,上下都指望其为玉琼绵延子嗣,而不是见众女,混乱后宫。”

  太傅大人将鲜梨放下,白了一眼,“殿下喜欢,谁能怎么办?她不公布,老实生子,不让三千男色换女色,倒也没什么。”

  “我们可是和殿下打了很久交道,在场谁人不知她性子,敢逆她的鳞,就是找死。”薛凯裹了裹前襟,谈到摄政王,他的胸口就有些发凉:“到时候,殿下登基为帝,我们就算撞死,也改不动局面,甚至能将我们这群煮熟了喂狗。”

  宰相大人五指紧拢着白玉杯,自始至终,不发一言。

  李明杰摇了摇头,坦言道:“殿下先前迎娶郁斐、赵缇、齐浩文三人,就是在向我们释放信号,她不是陛下,不会光明正大纳女子为后为妃。她的后宫,现在、将来,一定是三千男色。明明不爱,也要竖门面,避免天下的议论和愤然。

  关于她是喜欢百里安安,还是惦念着大将军,深究没个意思。至于乔雪卿……可惜了,我们护不住的。”

  众人跟着忧思起来,想着乔雪卿也是人中龙凤,无声无息地被推荐上来,又无声无息地被推了下去。

  他们不知太傅口中的深深哀叹。

  李明杰并不为乔雪卿失掉皇位而惋惜,他是为对方即将殒命,感到痛心。

  “李大人说的这些,可能吗?”薛凯还再犯嘀咕。

  司徒大人算是看明白,也不再争辩,遂道:“表面上愿意娶男人、愿意生子就行。背地里,她喜欢猪,都不碍你的事。”

  李明杰轻轻笑了笑,顺手给司徒大人递了个梨。

  宰相大人轻咳两声,问:“就这样定了?”

  “不然还能咋地?”司徒大人咬着一口脆梨,“乔雪卿才几岁啊,她能斗得过摄政王?能坐稳三个月?”

  “别胡说八道!”徐晖小声斥责,继而转过脸,缓缓道:“太傅说得对,乔雪卿就是只小兔,摄政王早已羽翼丰满,为九霄猎鹰,我们护得了初一、护不了十五。与其得罪人,不如现在表表忠心,各自端稳饭碗。”

  “大人都这般说,想必已表过忠心了吧?”吏部尚书问。

  徐晖正色道:“一条船上的蚂蚱,我表了忠心,不也是替你们表的?”

  “那道也是。”刑部尚书摸了摸一撮美须,感慨道:“摄政王登基为帝,我们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做事。至于否决了乔雪卿,也是好事一桩,留富贵命,享福去吧。”

  薛凯兴致缺缺,自言自语道:“还以为立乔雪卿为帝,我们能过轻松日子,岂知小妮子没那个命。不过……摄政王手段也忒毒了,当堂断了人家夫妻对拜,季校尉就那样做了炮灰。”

  “快别提这茬!”刑部尚书急得跺脚,立刻反驳,“殿下喝了茶水,季锦戎吃了茶叶,若茶有毒,两人定同时毒发身亡。后来仵作验了尸,毒无药可解。就是说没有解药可以提前服用,然后再服毒。所以,殿下没有半点嫌疑。”

  司徒大人也有点着急,冲着辅国大将军道:“说你蠢还是真蠢,纵然有天大嫌疑,或者说,日后找出铁证,确实为她所为,大伙也得为摄政王彻底洗白……刑部,不是还没向殿下表忠心嘛?”

  “嗷嗷嗷,”薛凯葫芦脑子转过弯来,抱歉道:“知了知了,多谢大人提点,差点坏了刑部的好事。”

  司徒大人挥了挥袖,鄙夷道:“哎呦,蠢死了!”

  ……

  中午时分,乔九幽也从王府进了宫,等待天子和朝臣商量后的旨意。

  她未坐玉撵,也未要内侍跟随,带着嬷嬷从紫金门进来,绕道青梅巷,奔着御书房偏殿。

  嬷嬷紧随其后半步,边走边有些担心,少不得开口问:“殿下,若女帝非要立乔雪卿为帝,如何是好。”

  乔九幽丝毫不为此事担忧,她摇了摇头,步伐敏捷,手里拿着百里安安双肋做的骨雕,一袭华贵黑金龙袍在艳阳下熠熠闪光,“有李明杰在场,还有什么可怕的,凭他三寸不烂之舌和玲珑千孔心,余下权臣自当甘服。现如白纸一样的乔御澜,哪里是他们这伙人的对手。”

  “即便如此,万一有人看出些什么,万一漏嘴一句,引起陛下怀疑,少不得要慎重考虑。”嬷嬷道。

  “他们哪里瞧不出来。”乔九幽冷笑一声,步伐放缓,“个个都是老狐狸,心里明白着呢。其实,季锦戎的死,我大可做得细一点,离得远一点,让其坦坦荡荡死在面前,就是要告知所有人-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更何况乔雪卿还小,哪里有殿下的魄力。”

  嬷嬷神色有异,指甲掐着手背的皮肉,快步跟了一段路,思量再三,鼓足勇气道:“不过是个娃娃,啥也不懂,就被浑浑噩噩推到前面,不如,放她回富贵乡,毕竟她与您算是同族同源。”

  “同族同源就不杀了?”乔九幽停止脚步,饶有兴致地把玩骨雕,侧身冷漠道:“与我最亲近的封烟姐姐,亦注定要亡。虽她后来,不是死在我手上。然,乔雪卿算什么东西?被推出来的一刻,就不再是个单纯孩子,是他们的棋子。既然是棋子,就得做好被吞杀的准备。

  而我也要借着乔雪卿的死,给一群老狐狸些警告,好叫他们安安稳稳、死心塌地,做我的臣。”

  嬷嬷沉默不语,缓缓垂首。

  乔九幽走了两步,发觉身旁人情绪,在内心揣测一番,随口问:“嬷嬷,你跟了我多久。”

  嬷嬷抬头道:“自殿下诞生起,奴才就伺候着。”

  “那你为何……”乔九幽出乎意料的停下脚步,转过身,直直对上人面孔,冷不丁问:“为何要替乔雪卿求情?按理来说,我才是你一手带大的,旁人不可比。”

  嬷嬷心中悲痛,忍着泪花,“说句大不敬的话,殿下受奴才乳|汁,奴才亦将殿下当做自己孩儿,从始至终,不曾生二心。”

  “这我知,我亦从未对你抱有怀疑,世上也唯有嬷嬷你,能让我彻底放下戒心。”乔九幽微微点头,“然后呢?”

  嬷嬷忍不住开始抽泣,保养得当的面容无太多皱纹,眼尾浅浅一两根,就是这一两根,灌满无尽哀伤,“奴才这辈子唯一怪的、就是家里老头子,因哺育殿下有功,混账老头得了大笔银子,随即出去花天酒地,被贱人连灌三天的酒,不曾想将女儿搁置在床,酒醒跑回家,孩子……孩子……已被活活饿死。”

  乔九幽蹙眉,眸中划过一道不可捉摸的哀伤,半晌,她问:“这与乔雪卿有何关系?”

  嬷嬷忍着哭腔,拿袖口抹了泪,哽咽道:“奴才无意见过雪卿郡主一面,孩子额上有绯色凤尾,与我孩儿额上的,一模一样。”

  一番话落,两行热泪。

  乔九幽首次被触动,她微张着红唇,想着这么多年来从来不曾听闻过,结合嬷嬷当下的痛彻心扉,心口的弦,沉闷一放。

  艳阳照得人睁不开眼睛,炙热的芒,拢着万物。

  “奶娘,我乔九幽想要杀一个人,对方必死无疑。”

  思索良久,乔九幽抬起手,轻轻掸去嬷嬷肩头本不存在的尘灰,话锋斗转:“为你,破一次例,算是还了经年的哺雏恩情,饶乔雪卿,不死。”

  嬷嬷听后泪水滚滚,随即跪地,行大拜之礼。

  此时,忽有小太监急匆匆上来传话。

  乔九幽简单听闻后,犹如雷击,愣住原地片刻。

  少卿,她回过神,一把抓住内侍衣领,红着眼大声质问:“你说什么,安然给陛下献了血书,发誓此生,再也不入京都?!”

  小太监脸被吓得苍白,连连点头。

  乔九幽的心瞬时坠入海底,她松了手,不敢置信,连连后退。

  这些年,自己一步步登上权力巅峰,为达目的,手染太多鲜血,可自己从不惧因果报应、不怕恶鬼缠身,唯求有朝一日,能和慕容安然长相厮守。

  如今,那人说走就走?!

  不行!

  绝对不行!

  顷刻间,摄政王朝着御书房方向,飞奔过去。

  她要阻止慕容安然,阻止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