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啊...”

  少女眼神有些朦胧,还没有从困意中脱离出来,于是费劲地想了一会儿。

  潼姬蹲了几秒,没有得到答案,于是伸出手将浴巾团了团放在粟惜惜头上,说:“算了,先出来。”

  说完,她转身出了门。

  而看着女人的背影,浴缸里的粟惜惜顶着头上的浴巾,呆了几秒。

  这才是真的醒了。

  啊啊啊!她居然在泡澡的时候睡着了!

  都是因为这玫瑰的香气和温度实在是太舒服了,降温后进入身体内的寒气似乎全部都被逼了出去,于是就开始昏昏欲睡。

  粟惜惜咬着嘴唇,赶紧从浴缸里爬出去,小心地将浴巾裹在身上,赤着脚匆忙跑了出去。

  潼姬坐在卧室的圆桌边,抬眼看向站在浴室边,睁大了圆眼的少女。

  浴巾刚好裹到大腿中段,粟惜惜身上露出的皮肤白皙中透着粉红,全身上下还在呼啦呼啦冒着热气。

  “潼、潼姬!”她小声说:“你刚刚问、问什么?”

  “......你先把衣服穿好。”潼姬无奈地歪闭上眼,将手指抵在太阳穴上:“你这样明天肯定感冒。”

  “噢...噢。”粟惜惜应着,手抓在胸口扶着浴巾,晕头转向地在原地转了一圈后,跑进浴室。

  她前脚刚踏进去,潼姬便听见了地板发出了嘎吱滋溜两声,紧接着,砰的一下。

  “啊!”粟惜惜低呼。

  潼姬站起身来。

  “滑、滑了一下。”浴室的回响音中,粟惜惜似乎有些吃痛:“没、没事。”

  潼姬又坐了回去,蹙着眉。

  --笨手笨脚的。

  她非常相信粟惜惜会真的被人按着头欺负。

  过了一分钟,粟惜惜走出来了,一如既往地穿了一条白T恤和运动短裤,浴巾像修女般盖在头上,垂在身体两侧。

  她踮起赤脚,踏着小碎步一路到正对着潼姬的床边坐下。

  一坐下去,小蘑菇就吃惊地瞪大了眼,然后用力在上面弹了几下:“好、好软。”

  潼姬看着她的脚,几秒后抬眼,“现在醒了?说说看,你受什么委屈了?”

  粟惜惜一愣,回过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机:“你、你怎么...看到的啊?”

  “无意。”潼姬说。

  这时,敲门声响起。

  “你坐着。”潼姬说着,起身去开了门。

  是管家送来了热牛奶,潼姬接过托盘,跟他说:“麻烦拿一双新的拖鞋来。”

  管家应下:“好的,小姐。”

  粟惜惜接过潼姬递过来的牛奶,抬头看着潼姬笑:“好、好贴心。”

  潼姬继续问题:“怎么回事?”

  粟惜惜沉默了两秒。

  加上坐飞机,仅仅是过了两天的时间,但是她感觉前几天糟心的感觉已经变得很久远。

  一看到潼姬,就忍不住地感到心情雀跃了起来。

  “其实也没、没什么。”粟惜惜捧着热牛奶,声音飘忽地说。

  潼姬挑起眉,“你不愿意说?”

  “不是、不愿意。”粟惜惜看她一眼,又挪开视线:“就是、就是怕你、嫌烦。而且...其实也不、不是什么大、事...”

  她的声音很小心,看起来确实是像怕给潼姬添麻烦一样。

  潼姬看着她,越发觉得:路边被逗着玩过的小花狗将她认作了主人,而在她不在的时候,小花狗被其他狗咬了,还被人踹了一脚。

  “现在倒还扭捏上了。”潼姬瞥着她。

  少女垂着长长的睫毛,抿起唇来,这样子,谁看了都我见犹怜。

  但她没有心情怜惜她,只因为粟惜惜又可怜兮兮地给她发了消息求助,现在却闭口不谈而感到憋闷。

  明明碰到了主人了,这只小狗躲在她身后也没有关系。

  不懂事的小土狗。

  她也不多问,冷哼一声,站起了身:“不说就不说吧。”

  粟惜惜顿了顿,没说话,喝了口牛奶。

  奶里还加了点白糖,甜甜的。

  潼姬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说完就走出了门。

  “喝完就睡吧。”临出门之前,她还是说,声音硬邦邦的。

  门合上之前,粟惜惜转身对着门说:“那晚、晚安。”

  多少有些停顿,门被关上了。

  粟惜惜知道潼姬听到了,她喝完甜滋滋的热牛奶,赤脚走到镜子边,凝视着镜子,垂眸、再抬眸--重复做了几个刚才的表情。

  面部肌肉还记着,她看着自己的脸。

  如果没有猜错,刚才潼姬确实是...关心她了,对吧?

  *

  出门之后,潼姬正好迎面遇上了拿着拖鞋过来的管家。

  “小姐。”管家向她颔首:“我正要去送拖鞋。”

  “放在门口就行。”潼姬说着,脚步顿了顿:“莱诺,电话在哪...?”

  “在一层楼梯旁边,小姐。”管家说。

  潼姬于是去到了楼梯边,用那个看起来分外古旧的座机拨打了潼昆的电话。

  “莱诺先生?”拨通五秒,潼昆便接起了电话,用法语询问。

  “是我。”潼姬说。

  “小姐?”潼昆很意外,潼姬几乎没有在国外的时候给他打过电话。她的这段时间过得总像是避世一般。

  “嗯。”潼姬说:“我有点事,你帮我去查一下,Z市美术学院的大二油画系这两天发生了什么事情。”

  “...好的。”潼昆应下,“十分钟后给您打电话。”

  “然后,买一张...”潼姬沉默了一会儿:“明天晚上巴黎回Z市的机票。”

  “您要回来?”

  “不是我,你先去查。”潼姬叹了口气,先挂了电话。

  潼昆的效率很高,潼姬去拿了一袋血的功夫,他就拨回了电话:“不知道您想知道的是不是学生之间的矛盾?油画系没什么大事,就是前几天有几个学生吵架,闹得有点大,听说是几百人直播围观的...一个女孩被...指控勾引别人男友?”

  似乎觉得查来的这些东西幼稚到荒唐,潼昆一向来沉静的声音有点卡壳。

  “对方告诉我的是,指控人的那对情侣拿不出证据,本应该他们道歉,但是因为女方的爸爸是个律师,扬言要告那个女孩,所以最后要求的是让那个女孩公开道歉.....噢,但是那女孩子生病住院了,到现在还没有回复。”

  潼姬的手指一圈圈缠绕上电话线,将装着血液的高脚杯放在一边。

  “那个女孩的名字是?”

  “粟惜惜。”潼昆回复。

  挂了电话后,潼姬重新端起血,一边看了眼粟惜惜睡的房间,一边抿了口血。

  *

  第二天清晨,因为生物钟,粟惜惜并没有睡多久,很早就醒了。

  她小心地推开门,低下头,一双柔软的棉拖鞋放在门口。

  穿上拖鞋,粟惜惜往前走了两步,趴在木质栅栏上。

  这个城堡内无比空旷,没什么人气,外面偶尔隐约传来鸟鸣声。

  她轻着脚步,走下楼梯。昨晚没有发现,城堡内挂着非常多艺术品,来自于一千年之内许多非常知名的欧洲艺术家,甚至有不少粟惜惜能够叫得出名字--她在鉴赏课上学到过。

  书本上说被收藏家收藏了的、或者已经失传了的。

  粟惜惜逛得眼睛发直,没有注意到不知何时起,已经有人站在她身边。

  “小姐。”管家用法语打招呼:“您睡得还好吗?”

  粟惜惜打了个激灵,转过脸看他:“还、还行,先生。”

  “您需要什么早餐?”管家看着她:“血液、还是牛奶和可丽饼?”

  少女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管家并不知道她的身份。

  也许潼姬带回来一个人,比起人类,她更有可能是一个吸血鬼。

  有些小而微妙的得意感,粟惜惜说:“可丽饼就行,谢谢。”

  管家点点头,同时也有了判断,他正要离开,粟惜惜叫住了他:“请问...潼姬在哪个房间?”

  她说出潼姬的名字的时候用的还是中文的腔调,管家停顿了一下,“您说小姐?很抱歉,我不能告诉您她的房间--她也许正在休息,不能去打扰她。”

  粟惜惜突然意识到,潼姬应该是有一个法语名字的,而管家所熟知的应该是那个名字。

  向管家道了谢,粟惜惜继续参观这个城堡。

  她觉得潼姬应该会住在最高层,不知不觉,就已经爬到了顶层。

  上面只有一个房间,长长的、暗金色的把手散发着幽暗的光。

  粟惜惜的心跳有点快,她想起潼姬一直以来对她的调侃,深呼吸了几下平复心情,然后伸手慢慢推开了大门。

  没有想象中很大的声音,大门停顿了一下,被丝滑地推开。

  映入眼帘的房间很黑,四面都拉着帘子,但是墙柱边上点着两盏蜡烛--这里的装修尤其像古堡中的样子,就连蜡烛烛台上的花纹都是精雕细琢。

  粟惜惜往边上看去,下一秒,她的动作僵住了。

  本应该是大床的地方并没有床,而是摆着一具方方正正的棺材,似乎是由玉石制成,在蜡烛的光线下,散发着幽幽的荧光。

  粟惜惜:“......”

  她并没有感觉害怕,但是是真的没想到,原来吸血鬼真的躺棺材。

  大概也是因为知道里面躺的是潼姬,她才毫无畏惧的心情。

  小心地往后看了看,粟惜惜跟做贼似的,悄悄地合上门走了进去,走向那具棺材。

  棺材差不多有两米长。

  粟惜惜站在尾部,目测了一下宽度--感觉两个人躺在里面似乎也是够的,就是可能挤了点。

  但一个人躺在里面应该挺冷的,两个人就暖和了。

  看了一会儿,粟惜惜就打算出去了,因为这个房间实在是太冷了。

  可没等她走几步。

  --棺材盖子突然往边上挪去,玉石相互摩擦传来的嗡鸣声后,是一声闷响。

  棺材盖子落在了柔软的长毛地垫上。

  紧接着,一道黑影虚晃,像是直直起立般站起来,下一秒,向她扑了过来。

  粟惜惜全身僵住,往后退了一步,然后绊倒在地上。

  烛火摇曳了一下,一只手按在她肩头,将她按在地上,像野兽般长长的指甲刺破了她的T恤。

  幸好地毯又厚又柔软,粟惜惜后脑勺着地也没什么感觉,只是肩头突然一痛。

  她可能流血了,紧急中,她想。

  女人冰冷的大腿从开衩的裙摆中探出来,抵在她腿间限制了她的行动。

  终于,粟惜惜看清楚了眼前的潼姬的样子。

  她看上去不是很清醒,眼瞳赤红,连眼白都泛上了血丝;嘴巴微微张开,一双獠牙已经长了出来。

  喉间发出轻微的,似兽似人的...有些痛苦的叹息声。

  “哈...哈...”潼姬居高临下地按着她,手上又紧了一点。

  “嘶...”粟惜惜吃痛。

  血液慢慢染红了粟惜惜的白衣服,她瞳孔轻轻颤抖。

  潼姬现在的状态并不理想...她看上去很难受,神智也并不清醒。

  但是、但是...这个场景,却是她已经期待了很久很久的。

  粟惜惜紧紧盯着潼姬的眼睛。

  吸血鬼小姐的眼神还没有焦距,因为粟惜惜的血液味道,她似乎变得更加躁动。

  难耐的喘息声一下又一下,她的獠牙慢慢靠近粟惜惜。

  粟惜惜没有动,双手紧紧抓着地毯上的绒毛。

  潼姬的鼻尖已经抵在了她被血染红的衣服上,她深深地嗅了两下,伸出舌头。

  ...舔了一下她的衣服。

  廉价衣服很薄,粟惜惜清楚感受到了舌头湿润的触感,忍不住微微颤抖了一下。

  她闭上眼睛,等着潼姬的下一步动作。

  但是獠牙却迟迟没有下来。

  女人的肩膀颤抖了几下,竟然在此刻恢复了清醒,她沙哑的声音在她肩侧喃喃。

  “...粟...惜惜?”

  她的手往边上一撑,直起身子。

  獠牙、又长又尖的指甲和血红的眸子都还没收回去,但是她就这样怔怔地看着粟惜惜。

  一时间,表情竟然有些无措。

  肩膀处传来微微的刺痛,粟惜惜也用手肘撑着自己,稍微爬起来了些。

  “嗨...?”粟惜惜说:“早、早上好,潼姬。”

  “...你怎么在这?”潼姬的眼神逐渐清明,她蹙起眉毛,向四周看了眼,确认这里是自己的房间,说。

  偷偷溜进别人卧室的案发当事人心虚地移开视线:“呃...”

  下一秒,潼姬的眼睛又定在了她的肩膀上。

  “你流...”她话说了一半,突然停住,然后闭上嘴抿了抿舌头。

  舌尖是粟惜惜的血味。

  “...我、咬你了?”潼姬问,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迟疑和惊愕。

  “没、没有。”粟惜惜说,指了指她的手:“是指甲...划、划破的。”

  她说着把自己的领口扯开一点,给潼姬看,里面是几道划破的血痕,不浅,正冉冉地流着血。

  潼姬沉默了片刻,看着她,终于理清楚了情况:“你偷偷跑到我房间里来了?”

  粟惜惜没说话,就看到潼姬慢慢站起身来,獠牙和指甲也逐渐变回了人类的模样。

  她低头看着还躺在地上的粟惜惜,回头看了眼自己刚才睡的棺材,不知为何声音有些愤怒:“你先出去。”

  粟惜惜撑着身体坐直:“潼...”

  “我让你先出去。”潼姬看着她的眼睛,没有给她说话的空间,粟惜惜就管理不住自己的四肢,快速爬起来走了出去,还合上了门。

  直到她站在门外,四肢才受她控制。

  粟惜惜站在门边有些发愣。

  ...潼姬是在跟她发脾气吗?

  她刚才这个...神志不清的状态又是怎么回事?

  她为什么每年都要回到法国来呢?

  正当她思绪混乱的时候,老管家爬上了顶层,他喘着粗气,看着粟惜惜低呼:“--你果然在这!”

  粟惜惜回身。

  “我跟您说过了,不要打扰小姐休息的。”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你受伤了?”

  粟惜惜偏头看了眼自己的白衬衫,已经湿了一大块,血腥味都有些刺鼻了。

  “快跟我来。”

  因为侍奉的是一位吸血鬼,管家将Jesus咽进肚子里,皱着眉说:“我为您疗伤......”

  说完,他带着粟惜惜弯弯拐拐,走进一个房间。

  里面竟然是非常标准的医务间,看上去什么设备和药物都一应俱全。

  “请您坐在这--”管家看着她的伤口,皱着眉说:“这就是我不让您去找小姐的原因,除非她自己走出这扇门,那时候的她会是清醒的,其他时间,如果有人进入她的房间,会有被攻击的风险。”

  粟惜惜还没说什么,就看到老管家略有些苍老的淡蓝色眼眸看向她,颇为不赞同道:“就算小姐是清醒的,您也不能擅自进入她的房间,这不像是一个淑女!”

  粟惜惜:“......对不起,我错了。”

  她看向管家,犹豫了会儿还是问:“潼...小姐最近为什么会这样啊?”

  管家整理着医药箱,拿出纱布,想了想说:“简单来说,最近是小姐成为吸血鬼的转化期,当吸血鬼被转化之后,会有一段非常漫长的痛苦时段,您可以理解成狼人在满月的时候会变身--只不过这个周期被延长到了一年一次。”

  他补充:“这个时间段里,小姐会变得很需要血液...感官也会非常敏感。”

  这段法语中有很多粟惜惜听不懂的单词,但是她添添补补猜了个大概,于是陷入了沉默。

  等管家给她上完药之后,开始准备缠上纱布,这需要粟惜惜脱掉半边的袖子才行。

  粟惜惜刚小心地缩着手,准备脱去一个袖子,一边的门打开了。

  潼姬握着门把手,看着她。

  “莱诺,接下来我来吧。”她说,此时的语气已经很平静。

  “好的,小姐。”管家站起身,将纱布放在桌上,颔首后无声地离开了房间。

  潼姬在粟惜惜面前坐下,粟惜惜还保持着缩手的姿势,但是因为伤处就在肩膀处,这么一动就被牵扯,她的眉心疼得微微一抽。

  潼姬看着她,伸出手,按住她让她别动。

  紧接着,她手指按出一条线,直接往两边一扯,把粟惜惜领口到袖子那一片的衣服都撕了下来,衣服下奶黄色的胸衣都露出来了些。

  粟惜惜呆住:“......”

  她甚至不知道该不该扯一扯这件半边无袖T恤遮一下。

  一言不发的,潼姬伸手替她一圈圈娴熟地包上纱布。

  粟惜惜瞟瞟她,又瞟瞟她。

  “对、对不起。”她真情实感地道歉:“我不...哎...我不该擅、自、擅自进你、的房间。”

  潼姬勾起唇:“嗯,所以我就让你受着这伤了,这是你活该。”

  粟惜惜这才反应过来,潼姬原可以用唾液帮她恢复伤口。

  但是伤口有十公分左右,如果潼姬要这样的话...确实不太...不太好。

  粟惜惜想着想着,耳朵有点红了起来。

  “对、不起。”她扔开乱七八糟的思想,真诚地又补了一句,看着潼姬的眼神关切:“你、你还、还好吗?”

  “没关系,我现在也没事。”潼姬淡淡地说,手下已经帮粟惜惜包扎好,她往后一躺,靠在椅背上,说:“不过我还是有话想说。”

  粟惜惜双手放在大腿上,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你昨天冒着找不到我的风险,准备非常不充分地一个人跑出国,直到天黑都没有找酒店,你很有可能会露宿街头,坏的话还有可能被人拐走。”

  潼姬边说,边伸出手指比了个一。

  “第二,你进入我的房间之后,发现我状态不正常,却不及时逃跑。”她又伸出一只手指,看着粟惜惜的表情很严肃:“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刚才如果不是我及时醒来,你现在已经死了。”

  粟惜惜沉默地看着她。

  “我不会顾及你是否活着,你把刚才的我看成一头进食的野兽都行。”潼姬脸上没有笑容:“我只想要血。”

  粟惜惜舔了舔发干的嘴唇。

  “粟惜惜,我不明白你这个小脑袋里在想些什么。”潼姬看着她,“但我告诉你,如果再有这样的情况出现第三次,我不会再出现在你身边。”

  *

  挨批了。

  一直到吃完甜滋滋的可丽饼,换了身新衣服的粟惜惜还是有点沮丧。

  她小心地抬眼看向坐在一边,当着她的面小口小口饮用着血液的潼姬。

  “潼...”

  “我给你定好了今天晚上的机票。”潼姬放下高脚杯,说:“回去吧。”

  “...”粟惜惜动作一顿:“那你跟、跟我一起、回去、吗?”

  “我还要过几天。”潼姬说:“就像刚才莱诺跟你说的,我目前的身体状态还不能回去。”

  粟惜惜问:“你每年、回、回到这里,是因为、这里会、帮助你舒、舒服点吗?”

  潼姬随意地点点头,盯着手中晃荡的血液。

  刚才她能及时收回对粟惜惜血液的渴望...这证明她的身体和状态已经快恢复正常了。

  只有她平日里的自控力,才能让她不对如此芳香美味的血液下嘴。

  看了粟惜惜一眼,潼姬的眼神又有些不满。

  虽然她刚才严肃地批评了粟惜惜,但她知道,显然,更多的是自己心里的慌张。

  她差点就把这只笨蛋小花狗杀掉了,一想起来,潼姬的舌根都会泛起愧疚的苦意。

  清楚理解了潼姬来到法国,又短期之内不能回去的原因,粟惜惜沉默了一会儿,像是下定决心般,乖巧地说:“那、那我们还、还可以再、去一次巴黎、美术学、学院吗?”

  潼姬看向她:“你...”

  粟惜惜说:“我昨天、到那的、时候很、很晚了,想、再看一、眼。”

  她说:“看完我、就走啦。”

  潼姬耸耸肩,仰头将血液一饮而尽:“走。”

  *

  这一次跟着潼姬一块儿驾车出来,粟惜惜坐在副驾驶上。

  后座是她的蜗牛壳,管家先生虽然对她早晨的行为表示了不赞同,但是还是给她准备了一份自己手工做的法式甜品和一小瓶玫瑰精油作为告别礼物。

  从庄园开到巴黎市区的一路上空气清新,周边都是树林或者开阔的广地或村庄,粟惜惜一路开着窗吹风,嘴角挂着笑容,唯有受了伤的肩膀姿势有些僵硬。

  潼姬开着车看她:“头发乱七八糟了。”

  “没、没事。”粟惜惜说:“好、好凉快呀,这就、就是兜风吧。”

  “嗯。”潼姬闻言笑了声:“对,这是兜风。”

  开着车载音乐,粟惜惜乐了一路,直到到巴黎美术学院。

  跟着潼姬,粟惜惜顺利进到了学校。

  潼姬似乎对学校内部很熟悉,她一路走一路闲闲地给粟惜惜介绍,走了小半个学校。

  路边,粟惜惜端着手机郑重其事地给建筑拍照的时候,突然有一个女生走了过来。

  她原本经过了两人面前,但是却停下脚步,又走了回来。

  --走到了潼姬面前。

  “我的天哪!”她显然是一个亚洲女孩,开口也是流利的中文:“是您吧--潼君集团的那位!”

  潼君集团?

  粟惜惜放下手机,看向两人。

  “......”潼姬眯着眼睛看了眼女孩,几秒后,认出了她:“你是范莱?”

  “您记得我的名字!”女孩表情雀跃:“是的是的,我是范莱。”

  她和潼姬的“亲近”程度,让粟惜惜心中迅速升起来烈火般的不安,她往潼姬身边走了一步。

  “噢...这是...”叫范莱的女孩看向粟惜惜,友好地笑。

  “我是Sophia。”粟惜惜冷不丁地用法语说,还出现了一个突如其来的法语名字,潼姬一愣。

  她看向粟惜惜:“你叫Sophia?”

  “是的,这是我的法语名字。”粟惜惜看着她,语气硬邦邦的,不像平常般软糯:“我自己取的。”

  “没事...?”

  潼姬没有看明白粟惜惜这突如其来为什么说起了法语--明明她面前是个中国人。

  “嗯,你好,我是范莱。”范莱落落大方地冲粟惜惜伸出手,也用法语说,“你看起来真小,你们应该是朋友吧--我是通过你朋友集团的帮助才来巴黎学习的。”

  粟惜惜愣了愣。

  所以这位范莱,是上一届潼君集团赞助来这全程免费学习的学生?

  等一下...重点是潼姬竟然是潼君集团的人...她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潼姬是Philistine画廊的老板,所以Philistine的作品征集应该是由她过眼。

  潼君潼君。

  怪不得叫潼君呢。

  她板着脸,碰了一下范莱的手,没说话。

  范莱看了她几眼,然后转身继续试着跟潼姬攀谈,但是她不知道潼姬的名字,只好以您来称呼潼姬。

  “您昨天拒绝了我想要见面的请求,我还以为见不到您了呢。”范莱看着潼姬说:“在出国之前的颁奖上,您在场,那时候我看见您,就觉得十分仰慕。”

  她口齿流利,长相也不差,抬眼看着潼姬的表情像是在闪着光。

  粟惜惜看着她,背在身侧的手紧紧攥起,大拇指的指甲一下一下地压在食指的皮肤上,按出了一道道弯月般的痕迹。

  她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累了似的垂下眸,偏过头,长睫遮掩住黑沉的眼睛。

  范莱:“--我可以...或许,我可以要到您的联系方式吗?明年我的留学生活就结束了,我希望未来还能见到您。”

  潼姬看着她,几秒后,礼貌地笑了笑:“不好意思,范小姐。我一般都不会给别人联系方式。”

  她向她点点头,说:“不知道原来你还记得我的长相呢...我和我的朋友正在参观这所学校,她肚子有些饿了,我正打算带她去吃些东西,那我们就先走了?”

  “啊、啊。”范莱点点头,眼中难免有着失望的情绪,她点点头笑笑,指着反方向:“那我、我先走了,我正要回宿舍呢。”

  “再见。”潼姬向她告别,直视着她的眼睛:“以后不用想着找我,祝你的学习生活顺利。”

  祝、你、的、学、习、生、活、顺、利。

  粟惜惜在心里咀嚼着这几个字,一时没有听到潼姬叫她。

  “Sophia?...Sophia?”潼姬叫了几声未果,伸出手指一把勾起粟惜惜的下巴,把她的脸抬起来。

  粟惜惜看着她:“你、你是、潼君、集团的?”

  “是啊,我没跟你说过吗?”潼姬想了想:“嗯~似乎是没说过。”

  粟惜惜虽然心里酸得要流柠檬汁了,但还是不舍得主动挪动下巴,任潼姬托着她。

  “怎么会想着取这么一个法语名字?你可以用中文名字的。”潼姬说,她若有所思地看着粟惜惜笑笑。

  “突然、蹦出来的。”粟惜惜指了指头,蔫巴巴地说:“脑袋里。”

  潼姬看着她,过了一会儿说:“这是个不错的名字。”

  “怎么不、不继续跟她聊?”粟惜惜看着范莱的背影,说。

  潼姬松开她的下巴:“真没想到她还记得我的脸,那天颁奖也是在Z市大酒店的宴会厅,我就是去随便坐了一下。”

  “谁、看你的脸、记不住啊。”粟惜惜看了她一眼。

  因为她的声音实在是过于酸溜溜了,潼姬终于有点感知,看了粟惜惜一眼。

  “小孩...”她若有所思地笑笑:“你在想什么呢?”

  粟惜惜:“...没、没什么。”

  “我刚刚给她下了一个暗示。”潼姬说:“不出意外,她应该不会再来找我。”

  粟惜惜看着她,反应过来后,她突然往边上迈了两步,遮住自己的眼睛。

  潼姬:?

  “不、不要给我、也下这种暗示。”她说。

  潼姬看着她,双手插在兜里,几秒后,粟惜惜透过指缝悄悄看她,看见了潼姬嘴角的弧度。

  向上一点,对上了女人的眼睛。

  “给你下暗示有什么用吗?”潼姬说:“感觉你不管怎样都能跑着来抓我。”

  粟惜惜愣了一会儿,放下手,傻笑:“...是、是的。”

  *

  等到把学校逛得差不多来,潼姬看着时间,把粟惜惜送去了机场。

  开往机场的路上,她突然想起来什么,问:“你学校的那件破事。”

  粟惜惜:“......”

  “我大概知道了。”潼姬看着车前方,说:“你不告诉我,那你原本打算怎么办?”

  粟惜惜沉默了几秒,慢慢说:“我手机、手机里有所有事、事情的截图,还有人、打电话威、胁我的录音。”

  “...你还被威胁了?”潼姬看她一眼。

  “算不上吧。”粟惜惜笑了笑:“拙劣、的威胁。”

  “我会把这些东西公布,之后再、再考虑要、不要公、开道歉。”她说:“社、死也是死。”

  “嗯...”潼姬瞥了她一眼。

  原来这只田园小花狗也不是完全不知道怎么咬人。

  但是...

  “太弱了。”潼姬摇摇头:“漏洞百出,还是你吃亏。”

  粟惜惜看向她,但是潼姬已经不继续这个话题了。

  把她送到了机场门口,潼姬没有下车,等粟惜惜背上自己的蜗牛壳,拿好所有东西后,小花狗趴在驾驶座的玻璃窗边,看着她。

  “你、什么时候能、能回来呢?”粟惜惜问。

  “干嘛这么着急要我回来?”潼姬看着她:“你不是不要我帮忙吗?”

  粟惜惜扒着车窗,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快、快生日了。”

  “噢?”潼姬这下是真的有点意外。

  “我想、邀请你。”粟惜惜说:“你不要、不要太晚回来了。”

  “......”潼姬看着她,再一次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知道了。”

  说完,她拉上了车窗。

  粟惜惜回到Z市时是国内的下午四点,从头等舱下来的时候,她的身体都轻飘飘的。

  没想到这还没有完,她一出机场,又看到了熟悉的司机。

  司机看到她,也露出了笑容:“您好,粟小姐,欢迎回来。”

  他甚至已经知道自己的姓氏了。

  帮助粟惜惜将东西全部放上去之后,车子一路将她送回了寝室。

  粟惜惜敲开寝室门,三个室友坐在位置上边吃晚饭边看着综艺,听到开门声,纷纷看了过来。

  “哇塞!”夏葵向后一倒:“惜惜!你回来啦?怎么那么快就回来啊,你这一回来过两天又要周末了,多没劲儿啊,还不如干脆请假请一周呢。”

  “听说你说自己气火攻心住院了啊。”小书笑起来:“太好笑了。”

  “嗯。”粟惜惜将蜗牛壳放在椅子边上,慢吞吞地说:“我还、还要去、销假。”

  “不用担心。”江熠说:“葵葵帮你把假条都弄好了。”

  粟惜惜看向夏葵,夏葵冲她挑眉:“不用谢姐,你去调会儿生物钟吧。”

  粟惜惜拒绝了她的提案:“我要去工、工作室、画作业了。”

  “...真勤奋。”

  “哎,可是上次那件事情怎么处理的?”夏葵说:“到现在突然没消息了。”

  “那时候、说...要我公开道、道歉。”粟惜惜说着,在室友不满的叫声中,打开来在国外一直没有用上网络,只是拍了照片的手机。


  她这一打开才发现,手机里多了几条消息提醒。

  几天前的:【韩老师:假你不用来请了,你室友来了,你好好休息啊。】

  还有一条刚才的:

  【韩老师:惜惜,上面突然通知说,你不用公开道歉了。王媛那边突然说不会告你了,她和王超涉及诬陷他人名誉,校方要给予他们两个通报批评,今天晚上他们需要发朋友圈和校园墙来公开道歉。】

  粟惜惜拿着手机怔愣了一会儿:“哎?”

  “不用、不用我、道歉了。”

  夏葵凑过来看她的手机:“我靠!我都已经想到要给她套个麻袋打一顿了,学校这突然吹的哪门子风啊!竟然突然脑子清醒了??”

  “王媛会突然收手?”江熠问:“我怎么不是那么相信。”

  粟惜惜傻了一会儿之后,立刻想到了临走之前,潼姬问她的问题。

  她顿了顿,嘴角露出了笑容。

  回复了韩老师消息后,一直悄咪咪地站在她这边的韩老师也高兴了一下,一边让她不要受影响,好好学习。

  半小时后,校园墙公开了王媛和王超两人朋友圈发布的手写道歉声明。

  论坛也有人在讨论这件事情,夏葵看热闹不嫌事大,得知了粟惜惜那天早上还被一个“警察”电话威胁后,向粟惜惜要了录音音频,公开自己的室友身份,将录音也发上了论坛。

  谁都能看出来这是莫名其妙的“恐吓”手段,直到这个时候,王媛和王超两人才是真正社死了,论坛上嘲讽声一片。

  第二天,通报批评就出来了。

  一直到整一件事情结束,粟惜惜甚至连这两个人的脸长什么样都不清楚,

  从巴黎回来之后,这件事情的处理流程快得不可思议,就好像有人催着学校和系里在处理一样,看着系里的态度突然反转,就连江熠和小书都感觉爽得很。

  粟惜惜花了周末的时间补齐了出国这几天欠下的作业,左肩肩头被潼姬划破的伤口也慢慢结了痂。

  一直到十月底,潼姬还是没有消息。

  这次粟惜惜变得很耐心,她每天坚持拍一拍潼姬。

  终于,十月快结束的时候,潼姬回应了她的拍一拍。

  【“潼小姐(失踪版)”拍了拍我,并说: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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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好耶!这周成功啦!下周末万字再和大家见面噢!

  亲亲宝贝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