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当空。
泼洒下的银光,将沈琅的面部轮廓映照得越发清晰。
宁皇后看着沈琅,喉咙里响起了断续沙哑的笑声:“沈琅,你到底是真的想给沈容怜报仇,还是为了给自己一点可怜的安慰,方便每夜安枕入眠?”
沈琅手持无名剑,冷冷地盯着宁皇后的脸:“我如何想,又与你何干?你马上就是死人了,说再多也无济于事。”
宁皇后毫不示弱地跟沈琅对视。
抓住白术的肩膀,笑得浑身发颤:“是啊,你说得对,本宫快死了。不过本宫就算是死了,也总比你沈琅活得痛快。”
“沈容怜那时候为什么不跟你走?还不是因为你当时能力有限,遭昔日仇家追杀,连自保都成问题。”
“是,你是宠你的妹妹,甚至能把自己的名字给她,甘愿让她去天涯门当首徒……但这些又有什么用?她不想拖累你,你也救不了她,归根结底就是因为你无能。你护不住沈家庄,护不住沈容怜,你什么都做不到!”
“闭嘴!”沈琅攥紧了手中的无名剑,气到极致,几乎怒吼出声,“你这个毒妇,你害我妹妹,误了大尧,今日就算将你千刀万剐,也难解我心头之恨。”
萧瑾万万没想到,宁皇后这种看起来差一口气就要死了的人,居然还能跟沈琅对线这么久。
果然,反派死之前,总有无数的死要作,无数的话要说。
这般思索着,萧瑾的手指却悄悄移至腰间,触碰到了金属的冰凉质感。
另一边,沈琅被宁皇后激怒,也全然不复昔日的冷漠姿态。
提起无名剑,便向白术这边刺来。
白术精于追踪潜伏,但对于剑术一道,比之沈琅终究还差得远。
然而白术知道,萧瑾今天是铁了心的要保宁皇后的命。
虽然并不清楚具体缘由,但主子下了命令,他也只得放下宁皇后,硬着头皮上了。
不过交手几招,剑刃相撞,白术便落了下风。
沈琅无意和白术多作纠缠,于是出招凌厉,不留半分情面。
“铮——”
剑刃再度撞在一起。
不过沈琅的下一剑,白术却没有接住。
汗珠从额间滴落,手臂处传来一阵切入肌肤的刺痛感。
白术低头去看,只见臂上的肌肤鲜血淋漓,被沈琅的剑划拉出了一条深而长的血痕。
他不由得闷哼一声,极速往后退去。
虽然他往后退,但对方的剑招却不会退。
沈琅本着要将白术击败,杀死宁皇后的原则,出招越发凌厉,不依不饶。
眼看白术的衣袍被鲜血浸湿,脸色也白得吓人,已经被沈琅逼至悬崖。
然而萧瑾依然没有任何动作。
不,应该说从开始到现在,萧瑾始终只是坐在轮椅上,静静地看着二人打斗。
神色淡然,似乎并不打算插手。
沈琅的目标很明确,并没有把双腿尽废的萧瑾放在眼里。
就算萧瑾想插手又如何?
虽然此人曾是战场上令人生畏的燕王,但如今废了双腿,终究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沈琅只猜对了一半。
萧瑾的确想插手,奈何沈琅的移动速度太快,而且步履变幻莫测,每次出招都会改变方向。
若要以袖箭对敌,万一误伤到白术,那就属实是坑队友了。
所以她选择了另一种方式。
——等。
萧瑾看着纵横在白术身上的伤口,指尖发冷,颇为于心不忍。
不过她依然没有动,依然在等。
等一个出手的时机。
……
一块石子从悬崖边上滚落。
旋即坠入深渊,消失不见。
此时,白术已是强弩之末,手中剑刃也被沈琅给挑飞,早已退无可退。
夜风萧萧。
宁皇后怨毒的咒骂声萦绕在沈琅的耳畔。
不过,如今沈琅胜券在握,弱者的呓语已经入不了他的耳了。
沈琅向前踏出一步,面无表情地盯着白术。
此人是个少年,眉眼还未曾长开,白净的面容透出了一股书卷气。
如果忽略掉脸侧那道淌出鲜血的伤痕,对方应该是一个在私塾里温书习字的少年。
多年前,沈琅也曾是这样的人。
在沈家庄尚未覆灭之时,他虽然习了些武艺,但最大的愿望,却是想当庄子里的账房先生。
每天打打算盘,清点账目,看着沈家庄的少年们逐渐拔高个子,变成独当一面的弟子。
他摸着泛旧的账簿,也会慢慢变老,成为一个老人。
再后来,沈家庄没了。
沈琅偷偷摸摸藏在柜子里的算盘,也被黑衣人翻找出来,嗤之以鼻地扔在地上,溅满了鲜血。
此时此刻,沈琅拿着无名剑,平静地对白术说:“你已经没有选择了。”
不知道究竟是在说白术,还是在说他自己。
白术没有回答沈琅的话,只是弯下腰,去捡掉在地上的剑。
沈琅看着白术,微微皱眉:“我不想杀你,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白术的衣袍上满是鲜血,目光却清澈坚定。
拾起剑刃,面色依旧苍白,却摇了摇头:“沈大侠,我不退。”
沈琅神情恍惚,对于少年的坚韧血性,似乎生出了些许动容。
但他的耐心已经被磨尽了。
在举起无名剑之前,沈琅漠然地看着白术:“可惜了。”
“既然不退,那就去死吧。”
沈琅再没有多作言语,将剑尖对准白术,毫不留情地向前送去。
轻快敏捷,好似海上蛟龙。
却在快要刺入白术的胸口时,生生一折,戛然而止。
因为沈琅感受到了一道近在咫尺的杀意。
这道杀意太过冰冷森然,当他猛地反应过来时,只能撤回攻势,侧身闪避。
不过他躲避得太晚,仍是被一道寒芒割破了膝关节韧带。
韧带一经损伤,沈琅无法站立,只得用剑刃支撑身体的重量,才不至于跪地。
同时他也极快地做出了反应,另一只手抽出腰间短剑,迎上了那把柔软如绢的软剑。
“叮——”
两剑相撞,其声铿锵如鸣金。
沈琅接下了偷袭者的剑招,却在看清手持软剑的那人时,不可置信地喊出了声:“怎么可能?”
同样觉得不可能的,还有拿着剑,一脸茫然的白术。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个对沈大侠出手的人,好像是王爷吧?
可王爷的腿……不是已经废了么。
白术万分懵逼。
他看着那几根戴了玉戒的苍白指节,确是王爷的手无疑。
而且那张面容冷淡如林间薄雾,便是隐匿在夜色中,也掩不住眉眼那一段漂亮的弧度。
宛如一柄放置在宝匣里的精致长剑,打磨珍藏已久,只待出鞘,绽出一瞬风华。
但王爷,王爷……
怎么就突然站起来了?
饶是沈琅受了伤,接招的同时,也不忘问出这个让他震惊得过了头的问题:“你能站起来?你的双腿没有废?”
很明显,沈琅开始怀疑人生,怀疑世界了。
蒙受系统恩惠的萧瑾,此时选择了闭嘴。
她无意解释,也解释不清。
当萧瑾选择了不适合突刺和用力砍的软剑时,心里就只存了一个想法。
她要利用软剑的优势,割破沈琅的喉管,杀了他。
若是一开始就贸然拔剑出招,沈琅肯定会有所警觉。
所以萧瑾在等待。
等待沈琅松懈下来,出其不意地给予对方致命一击。
隐忍许久,萧瑾终于等到了最完美的时机。
沈琅心神恍惚,而且将后背留给了她,此时不杀他,更待何时?
然而,萧瑾终究低估了沈琅的反应能力。
眼见对方侧身避开,想来这一剑,八成也割不断他的喉管。
索性改变方向,往膝部关节割去。
沈琅行动受限,实力大不如前。
不过他好歹也是能跟楚韶对打的人,自然不会如此轻易地便被萧瑾杀死。
更何况,原主本就不甚精于剑术,更擅长的其实是用箭。
若不是萧瑾穿过来后,看楚韶和沈双双交过几次手,也暗中学了些剑招,此时恐怕还有可能会落了下风。
故而面对萧瑾的发难,沈琅只是用短剑防守,护住心脉,倒也不算太艰难。
白术短暂地懵过一阵子后,便提起剑,往沈琅那边奔去:“王爷,属下来帮您!”
那架势,不太像是心甘情愿,反倒像极了提线木偶,被硬生生扯了过去。
有了白术的加入,沈琅显然不那么轻松了。
与两人周旋,略显乏力的同时,身上也多多少少添了不ʟᴇxɪ少伤痕。
萧瑾却丝毫也不敢松懈,出剑越发迅疾,招招对准了沈琅的关键命脉。
毕竟对方似乎一直在隐忍,有意没有伤她。
想来大抵是得了血雨楼某人的指示,才不敢轻易对她动手。
但兔子被逼急了,也是会跳墙的。
所以在眼前这只兔子跳墙之前,她决定先下手为强。
实际上,萧瑾猜得不错。
沈琅没有对她动手,有三成是因为血雨楼楼主下的命令。另外七成,则是因为沈澜还在萧瑾手里。
若只是杀了白术,倒也不碍事。
之后他还可以抓住萧瑾,以此人作要挟,燕王府那边不敢不放人。
但沈琅确实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如今这般田地。
不仅没抓到人质,而且还反被萧瑾用剑指着威胁。
正所谓是可忍,孰不可忍。
沈琅好歹也是江湖上排得上名号的高手,怎会甘心一直受制于人?
更何况,若是继续磨下去,最终体力不支,死的也只会是他。
这般想着,沈琅正打算放手一搏。
谁知还没拔出插进地面的剑,便被冰冷巨大的铁链给勒住了脖颈。
他猛地瞪大了眼睛,举起剑刃,用剑去砍缚住自己脖颈的偷袭者。
白刃割进肌肤,抽出来时,已染上了血红。
然而,宁皇后像是感受不到痛楚似的,任由沈琅挥斩,却纹丝不动。
死死地用缠在手腕上的锁链,勒紧沈琅的脖颈,狂笑出声:“沈琅,沈琅,你给本宫打造出这样一副铁链时,可曾想到过你也会有今天!黄泉路上冷,跟我一起下地狱去吧!”
宁皇后打了沈琅一个措手不及,不过她武功低微,终究也牵制不了多久。
但片刻的牵制,也是大好良机。
萧瑾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她蓦地抬起手,似乎准备发射藏在袖中的暗箭,将沈琅一击毙命。
沈琅很快就挣脱开了宁皇后的束缚,也瞧见了萧瑾抬手的动作。
于是果断提起剑,意欲斩落对方即将发射出的利箭。
然而,斩落的并不是暗箭。
而是几枚碎裂的小石子。
沈琅愣了一愣,旋即便对上了萧瑾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双眸。
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算错了什么。
但好像来不及了。
感受到了生命威胁,沈琅果断地举起剑,向萧瑾斩出了最强一击。
但萧瑾攥着手中的兵器,面对那惊天一剑,动作却未曾有过半分停滞。
因为白术眼疾手快,以剑格挡,削减了沈琅的大半攻势。
接下剑招后,也惨白着脸色,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沈琅的剑,刺进了萧瑾的手臂。
但萧瑾的武器,也捅入了沈琅的心窝。
鲜血喷溅而出,几乎分不清是谁的。
沈琅睁大了双眼,却看清了萧瑾从袖间掏出,刺进自己心口的那件武器。
原来不是袖箭,而是……
一把匕首。
那把匕首很精致,刀锋尖利,白刃上镌刻了精致的花纹。
离开内室之前,楚韶曾取下腰间匕首,温润的掌心覆住刀鞘,交予萧瑾。
她的唇角依然弯着春风般的笑意,指尖擦过对方手指上冰凉的玉戒,柔声轻语:“王爷拿着这把匕首,可以作防身用。”
萧瑾正想推脱,抬起头,却对上了那双含着笑意的漆黑眼眸。
楚韶说:“殿下,我不想您受伤。”
只一句话,萧瑾便无从拒绝。
不过在她看来,换成任何一个人,被这样的眼神注视着——莫说是匕首了,怕是连砒.霜都会接。
此时此刻,沈琅抚摸着插进胸膛的利器,沾了满手的血。
他垂眼看着这柄匕首,短暂怔愣过后,冷峻的面容罕见地绽出了一个笑容:“原来是这把匕首。”
萧瑾的情况也不太好。
刚才她硬生生承受了沈琅的一剑,即使已经忍痛拔出了剑,白术也在慌忙地替她止血,但脸色依然白得近乎透明。
如今听着沈琅的话,萧瑾不由得皱起了眉,总感觉对方似乎很熟悉这把匕首。
不过她将刀刃捅进了他的心窝,便已无后顾之忧,也无需再补刀了。
沈琅握住匕首的柄端,知道生机正一点点从自己的身体里流逝,他快死了。
死之前,望见刀尖上闪耀的月光,他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的某一日。
那时,天涯门正在广招弟子。沈琅无心拜师学艺,并没有理会。
反倒把名字给了他最为疼爱的小妹,同时也打磨出一把精致纤细的匕首,送给了她。
沈三拿着那把匕首,笑容依旧淡淡的,语气却十分郑重:“多谢兄长。”
谢的不只是匕首,也是另一桩让她心生感激的事。
沈琅本是沉默寡言的人,但当他送别自家小妹时,却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
直到月光洒遍整个沈家庄,他才止住了话头,对沈三说:“时候不早了,你快跟着父亲一块儿走吧。”
沈三把匕首收进行囊,点点头:“山遥路远,兄长不必再送,容怜自会珍重。”
沈琅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沈三一步步往前走。
走向更漆黑,同时也更广阔的天地。
他望着小妹的背影,忽然问:“容怜,你去了天涯门,什么时候才会再回来?”
沈三转过身,看着站在对岸的兄长。
隔着长长的小河,她对沈琅说:“兄长,等月亮照到沈家庄的时候,我就回来了。”
“可我不知道,月亮什么时候才会照到沈家庄。”沈琅皱紧了眉。
他很会算账,却算不准月亮。
沈三眸中笑意浅浅,伸出手,指着天上的月亮:“兄长,它一直都在。”
……
沈琅抬起头,望了望天边的明月,倒在了山崖边。
躯体被清润柔和的月光拂过,沾满鲜血的衣袍,仿佛也镀上了一层银纱。
眼见对方已死得透彻。
萧瑾的脸色很白,却有心思掏出丝绢,将匕首仔细擦拭干净,收回鞘中。
毕竟这是楚韶的东西,她不想弄脏了。
至于沈琅死时,脸上为何会浮现出一丝释然的笑,这并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白术撕下衣摆的一截布料。
他并没有问萧瑾为何突然站起来了,只是保持着沉默,替对方简单作了个包扎。
包扎好后,白术望着倒在血泊里的沈琅,略有些担忧:“王爷,您将沈琅杀了,恐怕会引来一些麻烦。”
他虽然年少,但也并非不识愁滋味的少年。
自然明白沈琅死了,效忠他的人总会找来。
“本王不怕麻烦。”
萧瑾说出口的话很装逼,但语气却极为平静:“更何况,沈琅早就该死了。”
她记得,曾有一个小姑娘死在了沈琅的剑下。
几月过去了,她依然没有忘。
只是这把剑……
萧瑾看着掉在地上的无名剑,本想去捡,却被形容疯癫的宁皇后一把捡起,抱在了怀里。
不仅捡了,而且还爬到沈琅的尸体边,快意大笑:“死得好,死得好!你怎配拿这把剑!”
“……”
同样是双腿尽废,怎么感觉宁皇后比自己灵活敏捷多了?
萧瑾没工夫深究,听着林间的树叶沙沙声,淡声道:“想杀本王就别犹豫,都出来吧。”
话音刚落,几名戴着血红面具的黑衣人便从树林里走了出来。
望见倒在血泊里的沈琅,他们悲愤欲绝,奔向尸体的同时,出声喊道:“庄主!”
听见这个称呼,萧瑾顿时明白了。
来的人,应该是沈家庄弟子。
可见南锦得到的情报也有误,沈家庄上下并非没留活口,也逃出了几个人。
那几名黑衣人尝试着给沈琅喂丹药,发现无力回天之后,唰地一声拔出剑,将剑尖对准萧瑾,怒道:“杀了他,给庄主报仇!”
“对!杀了他!”
面对黑衣人雪亮的白刃,纵然来势汹汹,萧瑾也未曾慌张,只是问系统:“有几成胜算?”
系统:“以宿主和白术目前的状态来看,胜算大概在零成左右。”
“……”萧瑾诚恳地问,“能开金手指吗?”
这时候再不给点儿增益,那就真的太见外了。
然而系统真的很见外:“系统虽然不太清楚宿主所说的‘金手指’是什么意思,但可以为您破格叠加一层主角光环。”
听见主角光环,萧瑾心里顿时就有底了:“什么光环?”
她在思考,到底是越级击杀,还是服下大还丹武力值拉满。
系统的机械音很和善,揭晓了答案:“是主角光环之坠崖不死特技哦。”
“……”萧瑾沉默了。
系统:“而且,宿主的光环范围很大,可以波及到身边的二至三人,并ʟᴇxɪ保持无伤状态。”
“还算有用。”萧瑾给出了评价。
不过完全跟“破格增益”沾不上边。
充其量,聊胜于无罢了。
系统还没来得及说完最后一句话,面对黑衣人的攻击,萧瑾果断扯住了准备拔剑的白术。
一开口,就让对方万分懵逼:“白术,你信不信本王?”
眼见剑都快砍到脑门儿上了,白术慌得要死,王爷这时候问这种问题干什么!
考虑到萧瑾还是自己的主子,拔剑的同时,他也象征性点了点头:“我当然信王爷。”
谁知,下一刻。
在黑衣人和白术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萧瑾一把拉住白术,一把扯过还在沈琅尸体边大笑的宁皇后。
然后——干脆利落地从悬崖上一跃而下。
留下一众凌乱在原地的黑衣人,以及那把沾染鲜血的紫竹轮椅。
这就……
跳下去了?
一名黑衣人上前一步,看着底下望不到尽头的深渊,感慨道:“不愧是燕王,可真狠啊。”
另一人默默地将视线移向了头领:“头儿,燕王已经跳下了悬崖,我们还要绕道去底下追吗?”
黑衣人头领沉默片刻,缓声说:“不必了。”
“燕王又不是神仙,跳下悬崖定然必死无疑。有空找燕王,不如去找副担架,将庄主抬回去。”
下属小心翼翼地问:“头儿,现在是要把庄主抬回血雨楼吗?”
“血雨楼根本就不在乎庄主的死活,这地方我们是不能待了。”头领的语气透出了一股阴狠劲。
不过,由于心情过于激动,他根本没留意到林间那几道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下属们得了令,正准备去抬沈琅的尸首,一道温柔的嗓音便随着夜风飘来:“且慢。”
黑衣人头领微微皱眉,转过头,却愣了一愣。
因为那人白衣染血,泛起银辉的剑尖,也滴落下数颗碎裂的血珠。
风姿绰约,衣袂翩然。
唇角弯着若有若无的笑,美得像是吸食.精气的妖怪。
这样一位女子,在月光下徐徐步来,无疑有些让人悚然。
女子的步履,本来极缓极从容。
却在看见悬崖边上那一架孤零零的轮椅时,骤然顿住了脚步。
有那么一瞬间,黑衣人头领觉得,女子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天真的困惑。
紧接着,唇边的笑容分崩离析,消失在了如雪的月光里。
黑衣人头领并没有看清,楚韶到底是怎么动的。
须臾间,悬空和窒息感便淹没了他。
在空中扑腾着双腿,睁大了眼睛想喊叫出声,却只是徒劳。
楚韶的指节柔若无骨。
含笑掐住黑衣人头领的脖子时,仿佛只是轻轻伸出手,拂开了遮眼的柳枝。
然而黑衣人却如同溺水之人,惊惧万分地挣扎着。
面具掉落在地,露出了那张涨得通红的脸,以及脖颈上暴起的青筋。
剩下的黑衣人见状,也乱了阵脚,毫无底气地握紧手里的剑,颤声喝道:“还……还不快放下我们庄主!”
楚韶的衣袍被刀锋割出了许多条血痕,整个人像是浸泡在血水里,被竹篓打捞出的碎裂瓷器。
面色苍白病态,唇边却扬起了一抹柔和的笑,轻声对双脚悬空的黑衣人说:“你们把她藏到哪里去了?”
“说出来,你们可能会死得好看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