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晴日下的芦苇丛>第12章 无尽的烦恼困扰着她,摆脱不掉就砍去头颅

  洗碗池里的脏水形成旋涡不到几秒就冲进下水道,她用毛巾擦干手,捧着一摞碗小心放进消毒柜里。

  门关上,她拿着杯水走进卧室,书桌上摊开一本练习册,旁边还有一摞没动的。考试成绩比预期的要低,她整个暑假都将有这些东西陪伴在身边。

  一道题没做完,她撑着下颌思索。窗外小孩子的尖叫很是煞风景,每当她要进入状态了,总会有一长串的“啊”出现,打断她的思路。

  气极了她就把笔一扔,抱着脑袋拼命地回想课堂上老师讲课的内容,可手一碰到额头,被忽略的痛就开始彰显存在了。

  这道题她还清楚,眼睛随着序号下移,碰到当前能解开的她去找笔,握在手里把答案写出来,抬眼看去却是一字没有,她便又忙着找能用的笔。

  整张桌子乱七八糟,抽纸、零食袋、墨水、卷子、练习册……堆得满满当当,一丝空余不留。

  握着笔不动,她远眺外面的风景,其实早看腻了,一草一树哪个不是一成不变?她借着孩子的尖叫陷入回忆,同样的一个夏天,同样的遭遇,她的桌上满是铅笔屑和书本,笔在纸上唰唰动的声音压过了窗外的蝉鸣鸟叫。

  没意思,她扯扯嘴角,想把松散的头发再绑一圈,可能因为想事入了神,笔尖擦过练习册划下一条长线。

  如果真的可以穿越时空,自己会像日漫里的女主角或者男主角一样幸运吗?漫画里女主角念咒语的画面在脑中一闪而过。孩子的尖叫还在继续,夏天的一切还在原地。

  下午两三点钟,她做完了一本,屁股几乎粘在了凳子上,鼻梁和两鬓有汗珠滑下,痒痒的。

  她起身去衣柜里选套衣服换上,打开门楼道的凉风扑面而来,暂时凉快了不少。顺着马路边的路缘石走,被洒水车浇过的野草不时擦过她的脚踝,水珠钻进了凉鞋里和汗水混在一块儿。

  买完冰淇淋出来,她在超市门旁的玻璃窗站了会儿,那上面照出她和身后街道的样子,额头上的包下去了点,一摸还是发痛。

  头顶的太阳真烈,和那天一样,她吃口冰淇淋回忆旧事,心脏已经不再一抽一抽的痛了,变得麻木了。原来自己这么快就可以忘掉。

  她丢掉木棒跑回家,坐到那个汗干掉了的凳子上,拿起笔继续解题。喊叫转为肆意的大笑,旁边的一摞书本,封皮上面停着一只搓手的苍蝇,她稍微给点余光就能瞧到苍蝇背上的细小绒毛。

  等到晚间,那只苍蝇被压在书本下面,成了封皮上干瘪的印花。妈妈走进来扔给她一条裙子,粉嫩的颜色令她心理不适,她想象着自己穿上它的画面,一个激灵打过,鸡皮疙瘩掉一地。她觉着不舒服。

  “一条裙子要小一百块。”她拿起裙子正反看看,挥手叫来田晴在她身上比划起来,“挺好,你没什么需要的了吧?这条裙子太贵了……”她低头嘟哝,动作利索地把裙子一叠放到床边,嘴里叽叽咕咕着账目出了房间。

  她在这看那条裙子,没有一点喜悦之情,收到礼物应该开心,可她真的一点都开心不起来。裙子放进衣柜的纸箱里,她记着里面的数目——十。她十六年来的所有生日礼物。

  如果生日这天也被妈妈当做普通的一天就好了,就像她忘记舒婷《致橡树》倒数第二行写的文字是什么一样,只是忘记就好。

  关掉灯躺在床上,她睁着眼望天花板,在脑中回忆一天的经过。那本白色封皮的诗集放在枕头底下,前不久自己还翻看过。

  兴许是白天刷题太多,她的大脑又晕又胀,天花板在她眼里逐渐扭曲、失真,自行车的车铃听起来也像是咖啡馆门前的风铃,校门口门卫的手机铃,一段旋律蓦地响起,她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嘴巴异常干渴,她拉开小夜灯穿好拖鞋去客厅找水喝。一抹月辉斜映进客厅,在阳台的玻璃门上留下痕迹,淡淡的一条路直射过来,仿佛是圣经中的雅各在伯特利夜里梦见的天梯,也像是幼时放羊回去的路上知晓的丁达尔效应。

  她看着那束月光,顾不及口渴了,轻轻推开阳台的门,半开的窗户送来一缕熏风,那皎洁的月就悬在半空。

  许是梦还未醒,她觉着这月离自己是这样的近,只需一伸手便能触碰到,似那雨夜的白衣裙,雨后的白云彩,一定要是极轻的力道才能摸上一点边角。

  扶着窗框,对楼的灯火已经遥不可及,远远脱离了她与月的这片空间。“她不吝惜她的恩情,满地全是她的金银”。她不喜欢徐志摩,此刻也不由得想到他的《两个月亮》。

  “喀喇”头顶一声轻响,她收起恍惚的心绪,屏住呼吸侧耳倾听,只是在那声响后再无其他。她知道她站在窗前,和她望着同一弯明月,空气流动开,带来她身上淡淡的茉莉香。月色正好,她暂时忘记了人间的烦恼。

  冲完马桶她到洗漱台洗手,香皂白色的沫子抹满脸和手,然后混进池里的清水一同冲向下水道。

  毛巾贴在脸上擦去水珠,她瞧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想到一个可能:她觉着我是旁观者,所以才满不在乎地戳开她的伤口。

  浑身乏力,洗漱完稍稍有了精神,墙上的日历显示今天星期五,昨天的事情又自动在脑袋里过了一遍。

  日程表上全是刷题,除了洗漱、吃饭、休息的时间全都是刷题。她已经可以预想到自己,一坐几个小时与卷子苦苦挣扎的一幕了。

  夏季的清晨是少有的清凉,她撇下早饭走到阳台,夜里的月亮停过的位置,只有流云和楼后的一缕缕青烟了。

  手伸出窗户,这些天来她第一次向上看,浅粉色的窗帘关在玻璃窗内,那张白纸没有了,她看了好几秒后才发觉。

  对方是不是也在看外面,一想到有这种可能,她像徒手抓到火种的人一样,烫得马上缩回了手。

  你是不是还在生气?她模拟着和她对话的场景,那个总会在她有空余时间就溜进脑子里的人越发鲜活了,即使是背影都那么引人注意。

  她想自己该怎样为那天的错道歉,想她是平静、愤怒还是哭、笑?对不起三个字在舌尖驻留,离开口只有张嘴这一步,她却怎样都说不出来,到最后饭凉了,她终于有合适的理由摆脱掉这个念头儿。

  家里静静的,《洛丽塔》被她塞到了衣柜深处,上面有重重衣服做掩盖,很快她自己也能忘了它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