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月带着阿芙到了自家的书房, 搬了个木凳站上去，将最上层的那几本摆得特别紧凑的书挪开，两个相对小巧的酒坛子就露了出来。
“喏, 二狗哥一般都偷偷地把酒藏在这里。”
“呀, 两坛呢，咱们两个偷偷地尝尝, 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阿芙将酒坛的盖子掀开, 一股醇香就涌了出来，“玲月，把杯子摆好, 我们先倒两杯来尝尝。”
玲月点了点头, 扶好两人之前偷摸拿进来的酒杯，配合着她倒出了两杯酒。
阿芙看着杯中的酒，试探地闻了闻, “好呛啊！玲月，这个能好喝吗？”
玲月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我那次尝得少, 已经忘记它是什么味道的了。”
阿芙眨巴了两下眼, 示意她先尝着试试，结果才喝了一口，就被辣得不行。
“啊, 好辣啊, 怎么好像不怎么好喝啊？”
玲月也跟着尝了一口，同样皱起了眉, 认同了对方的说法, “好辣。”
阿芙有些不肯死心，不愿意相信酒就是这个味道的, 稍微思索了会儿，“玲月，有没有可能是因为我们喝的太少了，所以才没尝出来真正的味道啊？我看话本子里的那些英雄好汉，都是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的呢！”
她眼巴巴地望着玲月，“要不，我们这次一口气多喝点？”
被阿芙用那样的眼神望着，玲月生不出什么拒绝的心思，只得轻轻地点了下头。
“来，我数一二三，我们一起喝光这杯酒喔！”
“好。”
“一、二、三！”
两个小姑娘几乎是品都没品就将酒咽了下去，结果过了不到一会儿，眼前就开始变得天旋地转起来。
玲月从脸到脖颈，都被那酒意烧得通红，她只来得及迷迷糊糊地说出一句话，“阿芙，我好像…有些困了，我先睡一下……”
阿芙望向她，不自觉地揉了揉眼睛，“玲月，两个玲月…不对好像是三个玲月，好多玲月啊……”
“我也好困，我也先睡……”话还没说完，阿芙就跟着睡倒在了玲月的身边。
这仅仅一夜过去，就接连因酒醉倒了三个人。
等商无眠在第二日醒来时，对昨夜醉前发生过的事情，能记起来的不算太多。
她是记不得，321可都帮她记得呢。
为了表达自己的愤怒，321给她吹了好几分钟的喇叭，主打的就是一个难听扰耳朵。
商无眠开始时不明所以，但在耐心地等了会儿后觉得忍无可忍，才皱着眉头喊停。
321停止吹它的数据喇叭，一脸的生无可恋，“眠啊，你还记得你昨晚都做了些什么吗？”
“和清菀一起喝酒，说了些话，然后…我就醉倒了。”
“对对对，说的是些什么，还有印象吗？”
……说的是些什么？难道一不小心说错了话吗？
见商无眠犹豫起来，知道她是记不得了，321当即将她昨夜的那些壮举完完全全地讲述了一遍。
但它是在被强制唤醒后才见到了如此劲爆的场面，在那之前还发生过什么，就得问宿主自己。
“……”商无眠听后也傻了眼，她昨夜这么大胆的吗？居然还为了表演个大变手电筒而去抱人家。
“现在好了，你非要让我给你变个手电筒，你的真实身份差不多也暴露了……”
“林清菀，她会不会把你当成妖怪啊……”
当不当成妖怪商无眠不知道，但她尚且在卧房内坐着时，却听到了自外面传来的呼喊声。
“玲月，玲月……”
商无眠走了出去，发现是廖二狗在找玲月，于是目光跟着他在院落里扫了一圈，“二狗，玲月找不到了吗？”
廖二狗一大早就跑来跑去，到现在还没找到玲月的人影，心里急得不行，“我今早起来以后，照常去喊玲月吃早饭，结果发现她根本就没在屋里…她在你们这吗？”
商无眠也是才起来，没见过两个小姑娘，只能猜测道，“是不是和阿芙在一起啊？”
林清菀刚从阿芙的卧房里出来，听到两人的对话后，也不由得蹙起了眉，“阿芙昨夜就去找玲月玩了，直到现在都没回来。”
廖二狗听了这话，一时间更急了，“她们两个怎么回事啊？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啊？”
商无眠立即在脑海里唤了两声系统，“321，能查询到阿芙她们所在的位置吗？”
321照常在第一时间给出了回答，“能倒是能…不过要开启定位功能的话，需要完成个限时任务。”
这种情况下，商无眠没办法犹豫，“开。”
“恭喜宿主获得限时任务：请在十分钟内对女主进行表白。”
饶是商无眠已经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在听到这个任务内容时，也不禁稍愣了愣，“表白？”
321推算了下随机任务发布的规律，安慰她道，“手也拉了，抱也抱了，现在就只是表个白而已…宿主你就知足吧。”
好歹只是表个白，而不是让她和女主亲个嘴呢。
“什么样的内容会被判定为表白？一定得是“我心悦你”这种吗？”
“没有具体内容的要求，应该是准许宿主随意发挥的。”
商无眠若有所思，觉得既然有漏洞可钻，那就好办了不少。
“你们俩先别急，我能知道阿芙和玲月现在在哪。”
“啊那太好了，她们在哪啊？”
商无眠突然转过头望向林清菀，低声地夸了一句，“你很好看，秀色可餐。”
林清菀想起这人昨夜变出那只名唤“手电筒”的奇怪物件前，特意伸出手来抱了下自己，如今这突如其来的表白，似乎也就有了缘由。
于是她只当是没有听到那句表白，面不改色地向对方问道，“无眠，阿芙和玲月现在在哪？”
系统恰巧在此时进行了机械播报：“恭喜宿主，成功完成限时任务，所寻人物的位置已定位。”
商无眠没想太多，只看着脑海中浮现出的定位红点，下意识地做出了回答，“跟我来，我带你们去找。”
等商无眠带着林清菀和廖二狗急匆匆地找到人时，发现阿芙和玲月正安静地靠在一起，睡得很香。
三人随眼向旁边的书案一扫，能看到一只开了封的酒坛，以及两个空了的酒杯。
这两个小姑娘，明显是偷喝了酒，才一起醉倒在了书房里。
林清菀稍蹙着眉，弯下身去唤了唤阿芙，“阿芙，醒一醒。”
阿芙揉了揉眼睛，从玲月的肩边醒了过来，有些迷糊地望了望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人。
玲月受到惊动，也随着她一起睁开了眼睛。
玲月清醒得比阿芙要快，抬眼发觉众人望向她们时脸上尚且来不及散去的担忧，也就得知她和阿芙这次算是惹了祸。
等到阿芙彻底清醒过来，她偷偷地观察了下林清菀有些发冷的脸色，小声地问了一句，“清菀姐姐…你们怎么都来了？”
林清菀没理阿芙语气中藏着的小小示好意味，只站起了身子，眸光清冷，“你让我很担心，回去以后，我会罚你。”
玲月看着阿芙瞬间苦起的脸，稍沉默了会儿后说道，“不是的，清菀姐姐，这是我的主意。是我想要带着阿芙一起尝尝酒的味道的……”
阿芙悄悄地望了玲月一眼，拽了拽她的衣角，向她摇了两下头，“不是玲月，是我。玲月一向很听话，昨夜是我说想要带着她偷些酒尝尝的，不关她的事。”
林清菀看着阿芙和玲月互相揽下责任，心中又想起了前世时的事来。
那时的阿芙也的确是和玲月成为了朋友的，但由于惧怕“商无眠”的缘故，阿芙的性子并不像现在这般活泼。
玲月本身性格也安静，导致两人每日和对方待在一起时，说不上太多的话，只是漫无目的地并排坐着。
再后来时，她为了在实施计划时保障阿芙的安全，就派吉祥和如意将其送出了南越照顾，两个小姑娘也就分开了。
后来她在南越时又接到过吉祥寄过来的信，信上说，阿芙似乎还没有适应那边的生活，总有些闷闷不乐的。独自坐在石阶上时，偶尔还会向旁边望望，就像是习惯了身边有什么人。
林清菀当时没想太多，如今却突然意识到，阿芙在那时想的…应该就是玲月吧。
她望了望正一脸忐忑地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个小姑娘，终究是轻声地叹了口气，“你们两个，醉酒到现在…肚子饿了没有？”
林清菀转过头，望向站在身边的商无眠，轻轻地挑了下眉，“想吃什么，让无眠姐姐给你们做。”
“……嗯。”商无眠看着听完这句话后就齐齐望向自己的两个小姑娘，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想吃什么，和我说就好。”
阿芙的眼前不由得亮了亮，在和玲月对视了一眼以后，喊出了个她和对方都喜欢吃的食物名字，“蛋包饭！”
商无眠给阿芙和玲月做完蛋包饭，自己也顺带着吃了一些，有了精力以后，就又开始想起来昨夜的事情来。
321那时说过的话她还记得，心里也隐隐地存了些许担忧——她怕林清菀真的会觉得自己是妖怪。
林清菀今日似乎清闲，并没有外出去忙些什么事情，而是搬了只藤椅，坐在院内的那棵古树下看书。
商无眠想了想，也搬了只藤椅过去，在她的旁边坐下，绕来绕去地说了几句不相干的话。最终才旁敲侧击地问了出来，“清菀，你…怕不怕妖怪？”
“什么样的妖怪？青面獠牙，茹毛饮血？”
“不是，是那种……”
能变出各种各样奇怪东西的…人。
商无眠本想向她描述一下，结果恍然醒悟，自己又不是真的妖怪，这样说并不妥当。
她一时词穷，有些想不到该怎么继续说下去，于是皱着眉沉默了会儿。
林清菀见这人眸间纠结，再结合了下对方刚才所说的话，倏然明白了其中的含义。于是眼中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顺势反问了句，“你呢？你怕不怕妖怪？”
商无眠以为这是来自于对方的暗示，当然果断地回答不怕。于是林清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重新翻起了手中的书页。
她既不怕妖怪，那应当，也是不会怕鬼的。
到了晚间，商无眠沐浴结束，一如往常地走在了竹廊之上，准备回卧房休息。
在转弯之时，她稍微走了走神，再抬起眼时，却意外地见到了一张惨白的脸，“啊啊啊，鬼啊！！！”
商无眠被吓了一大跳，本能地想要转头就跑，却听到自身后传来了几声轻笑，声音还异常的熟悉。
她冷静下来转身去看，发现原来并不是鬼，而是正摆弄着手电筒的林清菀。
昨夜的那支手电筒，后来落在了林清菀的手里。她那时研究了下用法，无意间想到了些有趣的用途。
商无眠想起自己刚才那副惊吓过度的样子，语气不免有些羞赧，“清菀，你，你怎么还吓人呢……”
林清菀闻言挑了下眉，当着对方的面，又照了照自己的下巴，少见的眸间尽是笑意，“你不是说，你不怕的吗？”
等笑过了以后，她望进商无眠的眼里，眉眼间透着股莫名的温柔，“明日决赛，记得加油。”
商无眠也跟着笑了笑，轻声回答道，“好。”
……
“金汤勺”厨艺大赛的决赛，赛题于当场颁布，为“聚”。
李俞弃依例给参赛的三人解读了下这道赛题的含义：聚，团聚，就得做出能让三三两两，好友或家人坐在一起吃的食物。
比赛开始以后，商无眠将周围的那些食材扫了一圈，心中很快便有了主意。
她眉眼沉着，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自行调制出了一个汤底。随后又选出了众多食材，在清洗干净后或切片或剁块，搁置在干净的筐中待用。
眼见商无眠一直没有做菜的意思，让在场观看的所有人都觉得疑惑不已，还以为她是做不出什么来了。
直到最终赛题验收时，商无眠才在十二品尝官的面前支起了个火锅，并告知他们用法。
一时间火锅架起，热气腾腾，直将现场的品尝官们吃得容光满面，就连彼此间的话也不由自主地多了起来。
最终公布结果时毋庸置疑，商无眠凭借着这道出彩的火锅，成功赢得了本届“金汤勺”大赛的赛首。
仅差一点就能拿到赛首了的崔柳庖却是分外不服气，恨不能当着那十二品尝官的面提出自己的质问。
“凭什么她靠那火锅就能获得赛首？我做的这鱼，选的大而鲜，又配上了面条覆盖四周，尽可够五六人吃的！”
“她那点东西，不过是放食材进去涮熟罢了，有什么新意可言？能吃得饱吗？”
霍秋雨在旁听了崔柳庖说的这几句话，就知晓对方根本就不懂得食物的真正意义。
重要的从来都不是吃什么，而是和谁一起吃。
和家人、朋友、爱人坐在一起吃东西，其实是这世界上最浪漫的事情。
大家围着热气腾腾的火锅，随便聊些什么天，那种暖意融融的幸福感…千金难求。
总之，最后商无眠能赢得这个赛首，她也算是心服口服。
崔柳庖祖上六代庖丁，却输给个未曾听过任何名头的年轻乾元，心中实在是觉得不甘。
于是他在赛后拦下了正并肩准备回家的商无眠和林清菀，准备要问个明白。
“决赛的前一晚，我分明在供奉的五谷神像面前求了那么多次，为什么五谷神最终还是偏向了你！”
“不可能，怎么会是这样…难道是因为你更虔诚？商无眠我最终只问你一个问题就可死心，你在五谷神那里，求了几次？”
对方眼中透露出的浓浓不甘，让商无眠倏然间想起了些熟悉的眼神，一直压抑着的某些情绪，再度隐隐地动乱起来。
在她所处的现代里，比起求神拜佛的寺庙，医院里，反而见过更多的祈祷。
“我从来不信神佛。”
商无眠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周身散发着难以形容的苍凉。
站在她身侧的林清菀敏锐地觉察出，对方应该是曾经经历过什么事情。
求佛无门，求神无音。
经过这个小插曲以后，商无眠虽顺利赢了赛首，情绪却始终不太对劲。
在晚上廖二狗带上玲月带着不少吃食来向她庆祝时，她也表现得有些心不在焉。
“我吃这碗肉炒面就好了……”
廖二狗“嘿嘿”一笑，知道商无眠自己做出来的才是最好吃的，也就没细想太多。
但林清菀一直在观察着商无眠脸上的神情，心知实情绝非那么简单。
商无眠曾尝过这世间的众多美食，可若问她最喜欢吃的是什么，她却会给出一个最简单的答案。平淡到，简直有些不值一提。
肉炒面。
她最喜欢吃肉炒面，而且要是妈妈做的。
因为父亲去世的早，商无眠几乎是由母亲宋依娉一手带大的。每当她觉得伤心难过时，宋依娉都会做出一盘肉炒面来哄她。
“妈妈……”
“无眠不要难过，妈妈做你最喜欢的肉炒面给你吃好不好？”
“好。”
直到后来，宋依娉也不在了。
商无眠只能独自坐在餐桌边，面无表情地吃着面前的那碗肉炒面。
由她做出来的东西，总是好吃的。
无论是食材本身还是火候的掌握，都可以称得上是完美无缺。
但她现在吃的这碗面，却毋庸置疑地少了一种特别的味道。
一滴眼泪，无声地落进了碗中。
商无眠终是克制不住，将碗轻轻推到餐桌的另一边，随后痛苦地趴了下去。
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