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一时陷入僵持, 两方都暂时没说话。

  戚雪松心里难受,她头一次在案件相关人面前感觉到无措。

  秦声察觉到她的情绪,紧紧握着她的手和她十指相扣, 是无声的安慰。

  邹淑慧注意到了她的动作,突然笑了笑,由衷道:“你们感情很好。”

  “嗯?”戚雪松有些诧异地看向老师。

  邹淑慧叹了口气说:“如果眉眉找到这样的伴侣多好……可惜……”

  戚雪松懂了,难怪思想保守的邹老师那么容易就接受了曾经学生有个同性伴侣这件事,在她看来, 伴侣的性别都不重要了,找个汪洋那样的男人才是最痛苦的事,这是她女儿的前车之鉴。

  戚雪松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自己的老师, 最后只得沉默。

  秦声依然是询问的主导, 她知道戚雪松今天不在状态,便替她继续问:“关于汪洋结识的那些狐朋狗友, 邹老师知道些什么吗?”

  邹淑慧摇摇头:“具体的不太清楚,但是听眉眉提过,汪洋经常去一个ktv。”

  “具体是哪家KTV知道吗?”

  邹淑慧皱了皱眉,最后拿出手机说:“你们稍等, 我打个电话问问。”

  “好的。”

  邹淑慧当着她们的面给罗眉打了电话, 除了问KTV的事又问了下晚上什么时候回来吃饭,然后就挂了电话。

  “绚丽彩KTV。”

  秦声把这个KTV的名字记下, 又问道:“关于汪洋那个意思出轨的对象,你们了解么?”

  邹淑慧这次干脆的点头, 眼神里全是厌恶:“这个真的不知道了。”

  “好。”秦声看了眼戚雪松, 和她交换一个眼神。

  戚雪松抿抿唇, 多问了句:“那您女儿现在……怎么样了?”

  邹淑慧眼中闪过痛惜, 道:“就那样吧。她已经不能再生育, 身体受到了很大的损伤,平时不能太劳累,所以在学校也没再担任班主任了……自从她流产我就彻底搬过来住,一方面照顾她,另一方面也是看着点儿汪洋,怕她再对我女儿做什么……那时候我女儿铁了心要离婚,已经又提交了起诉,就是那个混蛋怎么都不肯同意……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就走了,打电话也联系不上。我们巴不得他再也不回来,死在外面更好,结果没想到老天开眼,他真死外面了!”

  戚雪松看着邹老师眼底的痛色,不忍再问下去,于是转头递给秦声一个眼神,两人起身准备告辞。

  看她们这就要走,邹淑慧出言挽留:“多坐会儿吧,也十几年没见了。”

  “不了,我们还在工作中。”戚雪松顿了顿,又补了句:“等这个案子结束我休息,再来看您吧。”

  邹淑慧冲她露出慈爱的笑,仿佛还是当年的班主任:“行,等你有空再说。”

  “好。对了邹老师,虽然可能性不大,但我还是再问一句,汪洋在家还有没有别的东西留下?比如手机电脑之类的?”

  邹淑慧仔细想了想,最后犹豫着点头:“手机他带走了,平板电脑倒是有一台,那个因为我女儿也一直在用,所以他走了之后就没丢掉……这都过了一年了,有什么他的使用痕迹也差不多没了……你们还要吗?要的话我就给你们拿。”

  戚雪松道:“要,我们就是辅助调查,等案子破了或者没什么特殊的信息就还给您。”

  “那行,你们等一下,我给你们拿去。”

  邹淑慧又进了罗眉的房间,过会儿拿了一个平板电脑出来。

  “谢谢邹老师。”

  “不客气。”临走前邹淑慧感叹道:“没想到你居然当了警察,我记得你初中那会儿特别淘气,也不守规矩,每天跟个小脏猴似的,现在居然蜕变的一身正义,长得也越来越漂亮了!”

  邹淑慧看着戚雪松,忍不住感慨女大十八变。

  秦声听见她对戚雪松初中时的评价,露出感兴趣的神色,待会儿她得好好问问戚雪松。

  从邹淑慧家里出来,两人又去敲了隔壁邻居的门,1001家里没人,1003家有一位老人在,两人便向她询问了1002家的事。

  “他们家啊,那个男的人品不行,打老婆的!”老人听说她俩是警察,连忙道:“你们警察现在到底管不管家暴啊?这个三天两头吵架打老婆,你们管不管?今天过来是不是要管这件事了?”

  戚雪松皱了皱眉,她不知道怎么接话。虽然处理汪洋家暴的事不归她们管,可因为这件事让人民群众怀疑警方的公允和办案能力,这让她心里十分不好受。再加上有邹淑慧这一层关系在,她这心里总是不安。

  秦声知道她不在状态,便主动替她开口:“是这样的,我们就是来处理她们家的事。所以您方便跟我们说说吗?”

  “说什么啊还?都好久了!那男的都跟人跑了,一年没见着人了都,你们现在来干啥?还有啥用?”

  兴许是之前警方对家暴处理不让人满意,老人对她俩态度很不耐。

  秦声不恼,依然笑着说:“那他一年没回来,你们都没人报警吗?”

  老人嫌弃地翻了个白眼:“他那种人不回家肯定是跟人鬼混去了,八成跟小三跑了!我们报警?我们凭什么啊?别说我们当邻居的了,就是他老婆想找他我们都得劝她别找!这种人死在外面才省心!”

  “我听楼管说,他带情人回家被邻居看见了,您知道这事儿吗?”

  老人猛点头:“知道啊,就是我看见的啊!那个女的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涂了大浓妆,喷了一身香水,看着就不是好人!”

  “那您知道女方的信息吗?”

  老人更嫌弃了:“我怎么会知道?”

  秦声知道从邻居这多半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于是给老人留了电话,说:“如果您想起什么特别的事麻烦联系我们。关于汪洋的情人,或者罗眉家的事,任何一点小事都可以。”

  老人接过纸条,冲她摆手下逐客令:“行了,没事就走吧。”

  秦声这人一向找人喜欢,这么碰壁还是头一次,想来汪洋真的很招人烦,而之前警方处理家暴和稀泥的方法显然让人不满。

  两人下楼出了单元门,戚雪松回头看了眼,眉头紧紧皱着。

  秦声牵着她的手往小区外走,在路上的时候问:“你对这个邹老师似乎有点儿特别?我还是头一次见你在查案中面对死者家属会有这种无措的感觉。”

  戚雪松嗯了声,没打算瞒着她:“她是我初中的班主任,在我心里也是恩师。”

  听这意思,邹淑慧对戚雪松恐怕有什么关键性的影响,才会让她用恩师两个字来形容。

  “我初中那会儿是个混世魔王,可能是叛逆期吧,在学校跟人打架的……”戚雪松说起这些还有点儿不好意思。

  “什么?!”秦声惊了:“你居然是这种人设吗?我以为你是高冷学霸,在学校都不搭理人的。”

  戚雪松被她说得脸红,撇过头去:“你不好好听就算了……”

  “诶不,我要听的!”秦声晃晃她的手:“快说嘛!”

  “那你别打岔了……”

  “行,我保证。”

  戚雪松重新调整一下语言,红着脸说:“我不是学霸,上学的时候成绩一直都挺一般的,在班里也就是中等偏上的成绩……初中的时候在学校三天两头和几个小混混打架,在我们教导主任那算是黑名单里的捣蛋分子。你别看我现在这样,我初三才入团,全班都是团员之后我还没入团呢……”

  秦声真的惊呆了,如果这话不是戚雪松本人亲口说出来的话她是怎么都不会信的。她实在没办法把眼前这个人和她口中那个初三入团都费劲的问题学生联系在一起……

  “我的成绩不算差,就中等偏上。但是纪律很差,跟人打架起冲突的人总有我,打过架就影响入团之类的评选,总之一直耽误……后来差点儿不能入团,是我当时的班主任邹老师帮了我……”

  戚雪松的记忆跟着讲述回到初中的时候,那会儿她校服也不好好穿,天天被点名批评。但她人很聪明,成绩从没落下过,是以不少任课老师也不会说她什么,但是在教导主任眼里她就是不折不扣的问题学生。

  “教导主任三天两头请我家长,我回家被我爸妈骂,心里憋着气,回学校就更跟他较劲。”戚雪松越来越不好意思,“现在都30多了,你让我回忆当时的心理我自己也说不明白,总之就是挺叛逆挺较劲的,和现场差得挺远。”

  “有一次我跟别班的男生打架,把对方打掉了一颗牙,对方家长到学校闹,因为我们两个都挂彩了,教导主任最后决定各打五十大板,我那次入团的申请又泡汤了。”

  “我爸妈把我臭骂一顿,我不服气,跟他们对着干,到学校之后把入团的申请书也撕了。当时挺委屈的,觉得他们没有人关心我到底为什么要打架……”

  秦声挑了挑眉,突然明白了:“所以,邹老师关心了?”

  “嗯。”戚雪松点点头,想着那些过往露出一丝笑意:“那个男生喜欢我们班学习委员,追求不成对她动手动脚,还带头欺负人,被我看见了我就把他揍了。”

  “哦?学习委员长得挺漂亮吧?”

  戚雪松嗯声说:“是啊,不然那小子也不会这样。”

  “啧啧,然后让你看见了你就跑去帮忙了?”

  “嗯,初中那会儿有些坏小子就是总爱欺负女生。”

  “诶呦,戚队长还是英雄救美呢。”秦声语气颇为阴阳怪气。

  戚雪松意识到不对,顿时充满求生欲:“我只是帮助同学……要说美不美的,我不太记得了。”

  秦声瞪眼:“你刚还说她漂亮呢!”

  “那只是客观陈述。真要说的话,她比你差远了,你最漂亮的!”

  “你不说你不太记得吗?怎么又知道她比我差远了?”

  戚雪松汗都下来了:“我……我真的记不住了,肯定没你好看啊!毕竟在我眼里,全世界就是你最漂亮!”

  她不善于说漂亮话哄人,着急起来也是不停重复自己的观点,但眼神和语气都无比认真恳切。

  秦声抿着唇笑,瞟了她一眼:“以后不能夸别人了,我这个人很小心眼的。”

  戚雪松心说她也不是有意要夸别人,但这话她不敢说,只不停点头:“我知道的,我也不会夸别人,别人都没你好。”

  秦声被她哄得特别舒服,狐狸眼都眯了起来,“所以邹老师关心了你打架的原因,然后找你谈了话?”

  话题又说回正事,戚雪松嗯声道:“邹老师理解我,她不像其他师长那样对我纯粹的指责和否定,而是耐心地跟我讲道理。她说她相信我是个好孩子,成绩也一直还行,问我为什么要跟那些全年级倒数的男生一起胡闹。”

  “我告诉她,我们班是学校的重点班,班里书呆子多,总是被人欺负……”戚雪松回想起自己十几岁时中二的想法,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

  邹老师当时好笑地看她,问:“所以你就想代表怎么班和那些坏孩子打成一片,有你在他们就不会欺负别人了?”

  当时的戚雪松内心还是中二的,有一股天生的正义感,觉得自己做的事很对,于是丝毫不觉得羞耻地点头。

  邹老师被她的样子逗笑,伸手摸摸她的头发,用那个中二年纪孩子能听懂的话温声说:“老师理解你的心意,觉得你是个有正义感又有侠气的孩子。你的心是好的,你想保护同学,可是方法不对,你不能因为想保护自己的同伴就混成这个样子对吧?你想没想过以后怎么办?你还得上高中,考大学,不能因为这些事在咱们学校背上处分吧?”

  少女时期的戚雪松低了低头,拧着眉毛想了好一会儿。

  邹老师耐心地劝导:“你这么有正义感,现在好好学习,以后有了本事之后,或许可以做警察、法官,成年人的世界里,多的是可以保护别人的办法,而不是干脆的以暴制暴,暴力并不是唯一的手段。”

  邹老师当时的那一番话,成了少女戚雪松心里的一颗种子,随着她一起成长。

  秦声听完之后恍然道:“原来是这样,邹老师可以算是你成为警察的一个引导?”

  戚雪松沉默点头,中二时期的事说出来特别社死,和她现在简直像是两个人,但本质是没变的,她还是那个她,而邹老师一直是她心里非常重要的一位恩师。哪怕她一生带过无数学生,十几年过后甚至很少能想起她,但对戚雪松来说,这位老师都是会永远记在她心中的。

  她始终记得,邹老师当时对她说,以暴制暴并不能解决所有事。当了警察之后她更加有体会,真正的正义是建立在公允制度和法则前提下的。

  秦声听了她这些话,微微沉吟,若有所思。

  声声:我老婆小时候也太可爱了吧!

  我发现你们最近都养肥我了,哭唧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