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梅小区是桃源县条件最好的一个住宅小区, 每栋楼三个单元,每单元两梯四户。
戚雪松让杨子俊跟常慕先回车里休息,她自己跟秦声按照物业人员所说去了9号楼3单元1002, 如果楼管所说无误,那死者汪洋的妻子罗眉长期遭受家暴的话,看到男人一定会有应激反应,由她们两个女性去更为妥当。
在门口敲了几下门,听见里面有走路的声音。
不一会儿房门打开, 一位年逾60的女性站在门口,她头发花白,看见门口的两人后面露茫然:“你们是……?”
戚雪松倏地瞪大眼睛, 语气难掩震惊:“邹老师?”
秦声惊讶地看她, 又看看面前这位两鬓斑白的女性,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两人有什么关系。
被叫做邹老师的女性脸上的茫然更甚, 显然她对戚雪松的印象并不深了:“不好意思,你是?”
她确实是姓邹,能叫她邹老师的,肯定曾经是她的学生, 只是她带的学生太多了, 要每一个都记住确实不可能。
“邹老师,我曾经是您的学生, 在滨城一中上得初中,您当年是我的班主任, 我叫戚雪松。”
戚雪松今年30岁, 上初中的时候得是15年前了。
邹淑慧表情怔然, 脑中闪过一张张脸, 最后突然露出笑意:“我想起来了, 你是07年毕业那一届的!咱们班体育委员!”
戚雪松脸上绽开难得的笑,对着邹老师连连点头。
秦声觉得很新奇,她第一次看见戚雪松在除了她之外的人身上露出这种笑容,有些激动又有点儿憨。
这个邹老师,看来对戚雪松来说是有一定意义的长辈。
“来,快进来坐。”邹淑慧把人领进了屋里,让她们坐在沙发上,自己则去倒了两杯水。
等戚雪松在沙发上坐定后,秦声捏了捏她的手指,才把她从激动的情绪中拽出来。重新想起今天过来的目的,戚雪松后知后觉局促起来,她没想到查案会遇到老师。这不是普通意义的学生拜访老师,她自然没准备登门拜访的礼物,不仅如此,这还是警察上死者家查案结果发现这里也是自己老师的家。
戚雪松反握住秦声的手,心里开始紧张,揣测起死者汪洋和邹老师会是什么关系……她回忆了一下初中时候的情况,心里也渐渐有了猜测,这猜测让她感到不安……
秦声敏锐察觉到身边人的不安,握着她的手稍稍用力,低声说:“别紧张,我们先问问情况。”
因为有她在身边,戚雪松一颗心稍稍安定,冲她笑了笑。
邹淑慧把水摆在她俩面前,笑着问:“十几年没见了,你怎么样啊?这位是你朋友?”
“嗯。”戚雪松点头,她看了眼秦声,对自己的老师实话实说道:“她是我的女朋友。”
邹淑慧面上明显一愣,视线不由自主在对面两个年轻女人之间游走。她已经年过60,那一辈的思想并不开放,现今社会对同性之间的恋爱也没有开放到毫不避讳说出口的地步,她骤然听到自己曾经的学生大方承认一位同性的爱人,一下子还真反应不过来。
秦声没想到戚雪松会直接在老师面前承认,不过她还是很开心,毕竟任何人都希望自己和爱人是光明正大的,哪怕理智上再理解对外隐瞒,情感上也还是希望爱人是勇敢和真诚的。
所以当戚雪松没有在自己的老师面前隐瞒她们的真实关系时,秦声心里升起巨大的喜悦,还有缱绻缠绵的情意。
她能感觉到这位邹老师应该在某些地方对戚雪松有着特殊含义,她喜欢这种感觉,戚雪松在自己重要的长辈面前坦诚她们的关系。
过了一会儿,邹淑慧漾起一个真诚的笑,说:“这么漂亮的姑娘,真不错,你们看着很般配。”
戚雪松和秦声同时一怔,眼底纷纷闪过一瞬不可置信。邹淑慧的笑容是发自真心的,她这些话并非故意给戚雪松面子。
秦声脑子里闪过楼管说得那些话,瞬间在心里得出了一个猜测,她看向邹淑慧的眼神又更复杂了些。
戚雪松更加了解邹淑慧,她的反应比秦声还要快。
邹淑慧没有让气氛僵持,而是笑着问:“你怎么找到我家的?今天过来有什么事吗?”
提到了正事,戚雪松眼底闪过一丝不忍,但查案是她的职责,她必须暂时摈弃其他感情。
“是这样的邹老师……”戚雪松拿出自己的证件给她看:“我现在是省厅的刑警,这次过来您家是个巧合,我们查案查到了这边……”
她拿出颅相复原的照片摆在茶几上,“您认识这个人吗?”
邹淑慧双眸向下,看了眼桌上的照片。
秦声始终盯着她的眼睛,没有错漏她的任何一个眼神。她的眼神非常复杂,惊讶、厌恶、紧张、慌乱,各种各样的感情杂糅在一起。
不过邹淑慧真的是个冷静的人,不管她的眼神在那一瞬间泄露了多少情绪,她的表面始终是冷静的。
几秒钟后,她抬起眼睛,淡淡说:“这是我女婿。”
果然……
戚雪松下意识和秦声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情绪。她们已经有了猜测,如今不过是得到验证。
戚雪松了解邹淑慧,她记得邹老师有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儿,汪洋这个人会和邹老师住在同一个地方的话,只可能是她的女婿。
秦声开口问:“您确定您女婿是长这样吗?”
邹淑慧看都没看那张照片,点头道:“确定。他化成灰我都认识。”
她表情很淡,但语气中难掩厌恶和痛恨。
戚雪松这会儿心绪不定,秦声代替了她来询问。
“您女婿最近在家吗?”
邹淑慧摇头:“不在。”末了,淡定补充:“他好久没回来了。”
秦声问:“失踪吗?”
“不知道。”
“那他多久没回来了?”
“一年左右吧。”
秦声惊讶:“这么长时间,您和您女儿都没报警吗?”
邹淑慧看了看她,眼底闪着意味不明的光:“他走了就走了,最好永远别回来。”
秦声:“你们就没想过他会不会是遇到什么危险了吗?”
邹淑慧抬起头看过来,反问道:“你们是警察,今天找过来问肯定是发现他的下落了对吧?所以,他是真的遇到什么事儿了?”
秦声拿不准她现在的真实情绪,犹豫一瞬如实说道:“他死了。”
“死了?”邹淑慧露出一丝惊讶的神情,“什么时候?”
“具体案情我们还在调查中,我想问一下,家里有没有他用过的东西留下?衣服、鞋袜、床单被褥什么都好。”
邹淑慧想了想,最后摇头说:“不知道,他一段时间没回家之后我女儿就把房间收拾了一遍,很多他用过的东西都已经处理掉了,不过我可以找找看有没有没处理掉的衣服,只是希望不大……”
“没关系,您先找找看有没有,尽量要他贴身穿过的衣服。”
“好,我找一下,你们在这坐一会儿。”
说着,邹淑慧起身准备去女儿的卧室。
秦声看着她,突然问:“所以他这么长时间没回来,你们到底为什么不报警?”
邹淑慧扭头看了她一眼,道:“我已经说过了,他最好永远别回来。”
“我们听楼管说,汪洋似乎有家暴的行为?”
邹淑慧脚步微微一顿,站在原地点了点头:“是。”
趁着邹淑慧去女儿卧室找衣服,秦声起身快步在房子内转了一圈,这个房子不算大,实用面积大概不到90平,两室一厅一卫的格局,卫生间面积大一点,里面有个浴缸。
秦声目光落在浴缸上,然后迅速在卫生间里看了看,里面摆着的都是正常的洗漱用品,没有发现其他东西。
她动作很快,坐回沙发上的时候邹淑慧还没出来。卧室里隐约传来打电话的声音,应该是邹淑慧打给她女儿询问衣服放在哪儿了。
戚雪松一直坐着没动,看上去似乎有点儿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想什么。
秦声觉得她今天状态很奇怪,但现在不是问这些的好时机,便只是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
戚雪松回过神来看看她,看清她眼底藏着的担心后,对她露出一个安心的笑。
十分钟后,邹淑慧走了出来,表情有些遗憾:“抱歉啊,他的东西应该都被我女儿扔掉了。”
秦声观察着她的神情,追问道:“一点儿都没留下?他应该没有跟你们打过招呼就不见了吧?这种情况家属不考虑他失踪的可能么?就直接认定他是自己走了不会回来?”
邹淑慧露出一点儿不耐和厌恶的神情:“我说过好几遍了,他这种人永远不回来才最好。我把话说难听点儿吧,他死在外面我才高兴!对我和我女儿来说,他不出现在这个家里是非常值得高兴的事,他失踪这个家里不会有人关心。”
秦声始终注意着她的表情,颔首道:“我明白了。”
这时,一直沉默坐着的戚雪松开口道:“难得来一次,刚才听说汪洋有家暴的行为,邹老师方便讲讲么?”
邹淑慧脸上闪过一丝犹豫:“这个……和他死了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吗?”
“因为处于调查阶段,所以各种各样的信息我们都会收集起来进行综合考量。”
“这样……好吧。”
于是邹淑慧重新坐下,向她们简单讲述了情况。
在她的描述中,汪洋是个孤儿,他成年前的监护人是姑姑,姑姑把他抚养成人之后就没怎么管过了。他念书的时候成绩一般,没考上大学,高中毕业之后就上社会上打工,后来认识了邹淑慧的女儿罗眉。
本来他们显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基本不可能有机会认识,但是罗眉喜欢健身,汪洋正好是她的健身教练,一来二去两人就开始交往了。
邹淑慧一开始是不同意这门婚事的,汪洋在他看来没有正经工作,她女儿罗眉是桃源县一中的老师,无论是工作收入都比汪洋强出太多,这样的两个人在一起肯定会不断出问题。
可是陷入爱情的罗眉不肯听母亲的劝阻,非要和汪洋在一起,邹淑慧软硬兼施都没办法动摇她的决心,反而让她更坚定。再加上婚前汪洋表现的特别正常,虽然工作不好、学历也不高,但一直表现的勤勤恳恳,对罗眉又非常温柔言听计从,甚至对邹淑慧都尊敬有加。他没有自己的父母,姑姑在他成年后就不怎么来往了,表现得像是把邹淑慧当成亲妈一样敬爱。
汪洋表现得太无害,女儿又一副非他不嫁的样子,邹淑慧慢慢的也就松口同意了。
结婚之后一段时间,汪洋的表现和从前没有区别,邹淑慧放心了不少,就自己回了市区住。
可是大概从婚后一年开始,汪洋终于渐渐显露出真面目,他的暴力倾向越来越藏不住,一点儿小事就动辄打骂。最开始邹淑慧是不知道的,罗眉不敢告诉她,只是有一次她想过来给女儿送东西,没有提前打招呼,结果正好看见女儿脸上的伤。
邹淑慧气急了,当场就打电话报了警。可惜警察来了之后没有找到实质性的证据,罗眉脸上的伤也不构成轻伤,甚至当事人汪洋根本就不在家。最后在邹淑慧的要求下,警察在家等到汪洋回来,对他批评教育了一番。
从那以后,事情不仅没有好转,反而变本加厉起来。汪洋不知道认识了什么狐朋狗友,开始天天出去喝酒,经常喝得醉醺醺的一身酒气,只要不高兴了就对罗眉咒骂甚至动手。他在健身房的工作也因为酗酒经常耽误事被辞退了,丢了工作的汪洋也不着急,面对罗眉的质问他无所谓道:“反正你工作挺稳定的,咱家也不缺我这点儿。”
当时的罗眉格外愤怒,她看着汪洋的眼神透着一股失望,最后她抚摸自己的小腹,无奈道:“可如果再加上孩子,我一个人怎么够?”
汪洋这才知道,罗眉怀孕了。
知道要当爸爸之后汪洋短暂的收敛了一些,但他本性难移,在外面的狐朋狗友又常带着他出去混,最后日子并没有变好。
不仅没有变好,反而更加糟糕。罗眉对丈夫的行径忍无可忍,再次跟他爆发争吵,喝得烂醉的汪洋对她咒骂、拳脚相向,导致罗眉流产,并从此再也不能生育……
听到这里,戚雪松眉头越皱越紧,她看着邹老师此刻平静的表情,问道:“那是多久前的事?”
邹淑慧说:“去年七月。”
“这之后汪洋还是有家暴的行为吗?”
“有,但他回家的时候少,他应该在外面有了人。”作为岳母,邹淑慧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神色无比鄙夷。
秦声诧异问:“怎么知道他有外遇的?”
“他都把人带回家来过,让邻居看见了。”
“为什么不离婚?”
“不好离,他不同意。起诉离婚的证据又需要收集,法院现在都是先调节,说什么如果不能证明感情完全破裂就还是尽量调节……”邹淑慧冷笑一声,看着面前两位年轻刑警的眼神露出讥讽。
戚雪松被老师用这种眼神看着,心里一阵不舒服,可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是刑警,离婚这种事她参与不进去,就连家暴报警也是派出所和分局处理,都递不到她的面前。但这些她无法对邹老师解释,在邹老师眼中,眼前这位曾经的学生是警察,是代表着司法的一方,可在他们家的事上,似乎司法从未对她们倾斜。
戚雪松觉得心里很难受。
看了看大纲,感觉这本书应该过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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