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夜间航班(GL)>第35章

  第二日早上八点,闻惜与方嘉禾出了门,在小区外面的便利店里吃过早餐后,便迅速驱车前往滑雪场。

  于淼那边带了五个朋友,都是同龄的女孩子,闻惜一个也不认识,几人在青枫山下的大门口碰了面,彼此寒暄,自我介绍一番,便相继买了门票往里行去。

  那是闻惜和方嘉禾真正意义上的初次外出游玩,青枫山是江州很有名气的景区,这地方除了滑雪场,还有森林公园和游乐园,娱乐项目及当地活动众多,玩上几天几夜也不觉得乏味。

  到了目的地,于淼先是带着朋友们在游客中心吃了早饭,闻惜和方嘉禾早已吃过,便只要了两杯热饮坐在一边,安静等候。

  从下车的那一刻起,闻惜就在暗暗观察方嘉禾的神情和举止,毕竟此次出来,她们一行人共有八人,算得上是一个小团体,闻惜很担心方嘉禾厌烦社交,心生抵触,是以全程都在默默注意着她,随时引导她的情绪。

  好在这一次的方嘉禾,并不像在学校那般冷漠,未再出现对人爱答不理的情况。面对于淼和另外几个女孩子的主动搭讪,她也都有问有答,言谈间亦是有来有往,从头到尾都表现得十分和善,偶尔还会露出淡淡的笑意,丝毫不显冷傲与疏离。

  待几人租好了滑雪服和一应用具,在工作人员的安排下前往更衣区进行穿戴时,于淼悄悄挤到闻惜身边,同她咬起了耳朵:“你不是说你这个朋友很高冷么,我怎么没感觉到?就是话不算多,看着有点内向。”

  闻惜小声道:“你不觉得她高冷就好,我不是跟你说过我们在学校时候的一些事么?她跟我单独相处没问题,但只要有外人在,她就会选择独自离去,幸好今天她没那么做,否则大家都会很尴尬的。我也生怕你们对她印象不好,不过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你好像个当妈的。”于淼笑得不行,“简直方方面面都为她考虑到了,这也要操心,那也要操心,看样子是很喜欢她这个朋友嘛。那她呢?她对你又怎么样?”

  “她对我也很好啊。”闻惜说,“我们两个是在不同的方面互相照顾着彼此,不只是我单方面对她好的。”

  “那就行,我看她也挺黏着你。”于淼说,“总是跟在你身边寸步不离,看你咳嗽一声就得立马问问你怎么了,任何东西都不要你拿,她身上背的包也是你的吧?”

  闻惜侧过头,方嘉禾已经换好了滑雪服,正坐在椅子上穿护膝,同行的几个女孩子围坐在她身边,不停地问方嘉禾那些护具该怎么穿。方嘉禾用简洁的语言一一答复,随后若有所感似的,抬眸朝闻惜看了过来。

  一片嘈杂的人语声和广播声中,闻惜与她静静对视了片刻,给了方嘉禾一个微笑,于淼见状有点吃味地说:“完了,你们看起来好像在谈恋爱的情侣,我可能要吃醋了。”

  “你吃个屁的醋。”闻惜觉得好笑,捶了于淼一下,“胡说八道什么?”

  “她看你的眼神都和别人不一样。”于淼煞有介事道,“你也是,你看我的眼神,和看她的眼神,明显是有区别的。”

  “你别自己瞎脑补了。”闻惜无奈轻笑,“我对每个朋友都是一样的,又不会因为有了她,就忘了你。”

  于淼哼了一声,睨着闻惜道:“你自己当然这么认为了,群众的眼睛可是雪亮的,我作为一个旁观者,就是觉得你对她很特殊。这才多久啊,就被我看出来了,还装呢?”

  闻惜乐不可支,并不与于淼争论,眼见几个朋友将衣服和鞋子穿得乱七八糟,于淼发出一声感叹,跑过去帮了忙。

  “老天,你们几个是真的笨啊,怎么连衣服都不会穿?”

  闻惜从前和于淼来过好几次滑雪场,对穿戴用具很是熟练,自然不需旁人相助。只是她适才坐下去,眼前光线便一暗,方嘉禾不知何时走到她跟前蹲了下来,拿过闻惜的滑雪鞋说:“会穿吗?”

  闻惜把帽子和手套戴好,点头道:“会穿的。”

  “你先把衣服穿好。”方嘉禾说,“这个鞋子的锁扣有点紧,我帮你。”

  闻惜应了一声,把穿好长筒袜的两只脚伸过去,方嘉禾便替她将鞋穿上,动作利索地扣好锁扣,收紧脚腕处的压力带,再用魔术贴固定好。

  天色阴沉,细碎的雪花又开始飘飞,滑雪场人来人往,处处喧哗又热闹。闻惜垂着双目,看着方嘉禾白皙的面容隐在微动的发丝后,那双沉静的眉眼里也映着她自己。

  闻惜翘起嘴角笑了起来,问道:“我记得你说过,你不喜欢下雪的地方,应该也没滑过雪,那怎么看起来倒像是很有经验的样子?”

  穿好了鞋,方嘉禾又开始替她绑起了护膝,回答说:“昨天晚上有做过功课,看了一些攻略。”

  “所以你确实是没滑过雪了。”闻惜说,“那待会儿你跟着我,我会教你的。”

  众人穿戴整齐,便有工作人员过来叮嘱注意事项,召集大家一起做热身运动,耐心讲解。顾虑到方嘉禾与另两名同伴都是初学者,闻惜与于淼特地选了新手道,坡度低,难度小,很适合初次尝试滑雪的人进行练习。

  几个人便也自发性地组了队,两两为伍,开始活动。

  在闻惜的教学之下,方嘉禾学得很快,进步神速。她有散打基础,核心很稳,基本没花什么时间就掌握了技巧。加上方嘉禾胆子大,也不畏手畏脚,所以只过了半个小时不到,她就能顺利地进行单独滑坡,且很少摔跤。

  回忆起自己初学滑雪时可没少横冲直撞,闻惜不由得十分羡慕方嘉禾的运动天赋。

  于是那一天,几人从上午九点玩到中午十二点,吃过饭后去公园里逛了逛,下午又继续泡在滑雪场直到停止营业。

  等天色暗下来后,便又去了夜场的游乐园,闻惜因为恐高不敢尝试刺激类的高空项目,方嘉禾便陪着她去玩了几个不那么吓人的。

  而在这个过程之中,闻惜也注意到方嘉禾看过很多次手机,像是有人在不断给她打电话。

  “是有什么要紧事吗?”闻惜问道,“我们可以去安静一点的地方,有电话就接吧。”

  方嘉禾摇摇头,通过微信给闻惜转了一笔钱,然后将手机调成了飞行模式,说:“是我爸,催了好些天,想让我尽快回去。”

  闻惜看着那笔转账,有点意外地说:“等会儿,你给我转这么多钱干什么?”

  方嘉禾说:“飞行模式没有网络,之后有什么地方要花钱的,用你手机付。”

  “我还有钱,你不用转给我。”闻惜说,“这次来江州,光是租车就已经花了你很多钱了,所以我们出来玩,一切消费就该我给,这样才公平。你这钱我可不收,我现在就给你退回去。”

  “别退,收下吧。”方嘉禾阻拦道,“你还是要找父母要生活费的人,我不一样,我每年打比赛挣来的奖金都存着,没地方花。”

  “正因为你的钱是打比赛挣来的奖金,我才不想让你这么破费。”闻惜说,“都是你的血汗钱呢,来之不易啊。”

  听到闻惜这么说,方嘉禾脸上的表情有些微的怔愣,她噤声须臾,语调柔和地道:“没事,我愿意把钱给你花,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别客气。”

  闻惜笑了笑,也就答应下来:“好吧,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完又问道,“没几天就要过年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去?”

  方嘉禾两手揣兜,靠在身后的树干上,思索片刻道:“明天吧。”

  闻惜本想说一句“这么快吗?”,但转念又想起方嘉禾已经在江州待了半个月,也是时候该回去了,便回道:“那你们一家人是在淮州过年,还是在宁州过年?”

  “不知道。”方嘉禾说,“从我读高中开始,我们一家三口就很少聚在一起过年了。”

  闻惜疑惑道:“这是为什么?”

  方嘉禾道:“说不清楚,反正对我而言,过不过春节也就那么回事,还省了他们俩一见面就吵架打架,我也清净。”言毕又反问道,“那你呢?你是留在江州,还是去古巴?”

  闻惜叹了口气:“今年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是不想去古巴了,那边也不过春节,我大老远跑过去,顶多吃一口我妈妈包的饺子,然后就得帮着带两个妹妹,不是我懒,而是我真的融入不了那个家,总觉得自己像个外人。”

  方嘉禾说:“可你不去古巴,留在江州也没人陪你。”

  “是啊,我爸是独生子,家里也没个亲戚。”闻惜说,“他多半会陪肖阿姨回娘家过年去,虽然我爸还是会叫上我,但我同样不想跟他走,我就乐意一个人待着。”

  方嘉禾默了默,忽然问道:“如果……如果我留下来陪你呢?”

  闻惜一愣,失笑道:“你能有这个想法,我很感动,不过叔叔既然都这么催你了,你还是回去看看吧,再说阿姨肯定也想你了。”

  方嘉禾“嗯”了一声,不说话了。

  于是原本玩得高高兴兴的两个人,都因为这场谈话变得有些心事重重起来。

  晚上十点过后,众人从游乐园离开,住进了游客中心附近的一家民宿。于淼主动买了许多好吃的,还同另外两名女生搬了两箱啤酒,八个人挤在露台上一边看雪一边吃东西,之后有人提议说想玩游戏,于淼大手一拍,兴奋道:“咱们玩骰子吧,点数最小的罚喝酒,怎么样?”

  附和声逐一响起,平时拘于校园的大家都对酒精充满了兴趣,想在这个假期有一场无所顾忌的放肆。唯有方嘉禾拒绝道:“你们玩吧,我就不参与了,这种喝酒的游戏,总得有个清醒的人负责善后。”

  她这话说得很有道理,朋友们也都表示认同,纷纷答应下来。

  所以那天夜里,一行人便以玩游戏的由头喝起了酒,一直到凌晨三点多都还没睡。

  期间因为玩骰子太过简单粗暴,没什么趣味性,一名女生又提议说:“光喝酒胀肚子,要不这样吧,每个罚喝酒的人,在喝酒之前要先回答一个问题,就由点数最高的人来问,要是不想回答的话,就得喝两杯,这样更好玩,你们觉得呢?”

  大家自然是毫无异议,也就顺势改变了游戏规则。

  很不幸,闻惜那天晚上倒霉透顶,整场游戏玩下来,她无疑是输得最多的那一个。胜负欲被激发,加上心里又揣着事,闻惜越喝越兴奋,不知不觉间脸颊通红,脑子发晕,连说话都变得不利索起来。

  “上大学以后,有没有处对象啊?”于淼倒了酒,递到闻惜跟前,“老实回答,不准含糊其辞!”

  闻惜答道:“没呢,哪有精力处对象,交朋友就够我费心思的了。”说罢将那杯酒一饮而尽,抱怨道,“这游戏规则有问题,我看应该改成答了问题就不喝酒了,不然输的人就会一直喝,我都快吐了。”

  “要的就是输的人一直喝嘛,否则赢的人又有什么意思?”于淼看了眼方嘉禾,使坏道,“那你再说说,是哪个朋友让你这么费心思啊?”

  闻惜正要将方嘉禾的名字说出口,话到嘴边却又回过神来:“这是第二个问题,我不说!”

  于淼哈哈大笑,便又示意众人重新摇骰子,一见闻惜又是点数最小的那一个,乐得差点从椅子上掉下去。

  “现在可以回答了吧?闻惜啊闻惜,你也有今天!以前都是我输,今天总算轮到你了。赶紧说,那个朋友是谁!”

  夜雪落得又大又急,露台上寒风烈烈,冷得叫人直打哆嗦。闻惜被那风一吹,狠狠地打了个激灵,仅剩的理智告诉她:这问题答不得。

  方嘉禾是个很敏感的人,这一点闻惜早有体会,倘若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她的名字说出口,难保不会让方嘉禾产生误会。

  万一叫她以为闻惜嫌她麻烦事多,内心介意和方嘉禾成为朋友是一件很耗费心思的难事,那就不好解释了。

  电光火石间,闻惜想到这一层,果断选择了避而不答:“倒吧倒吧,我喝就是了。”

  实际这一日的相处下来,不仅仅是于淼,其余几人也都看得出来闻惜和方嘉禾之间的微妙氛围。所以当于淼问出这个明显带有针对性的问题,大家也都很期盼闻惜的回答,可没想到闻惜却宁愿喝酒也不肯实话实说,这就更让朋友们感到了一丝丝的不同寻常。

  一时间,众人都默契般地将视线投向了闻惜身边默然不语的方嘉禾。

  “呦,这有什么不好回答的啊?这简直是世界上最没有难度的问题了。我看你都快喝不下了,还是老实说出来吧,只要你说了,我就免你这两杯酒。”

  闻惜坚持道:“不说,打死也不说,而且说了你们也不认识。我愿赌服输,反正今晚也没少喝,不在乎这两杯酒。”

  她说完这话,便自己将酒倒上,却是怎么也喝不完。朋友们接连起哄时,一直安静观望的方嘉禾突然伸手将闻惜的杯子夺了过去,说:“你别喝了,我替你喝。”

  她毫不迟疑地灌了那杯酒,又在闻惜诧异的目光下另倒了一杯,于淼却在此时说道:“哎,慢着慢着,你要帮她喝酒,就等于也要参与这场游戏,那么这第二杯酒,喝之前就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才行。”

  方嘉禾沉静道:“什么问题?”

  于淼瞧了瞧闻惜,见她满脸都是遮掩不住的慌乱,仿佛生怕自己问出什么不好的问题似的,便坏笑一声,问道:“很简单,我想知道,闻惜对你来说,是不是最好的朋友?”

  听见她问了什么,闻惜很难不流露出几分错愕与忐忑。

  虽然她和方嘉禾已经是朋友了,两人的关系也算得上较为亲密,但在于淼提出的这个问题上,闻惜却始终没什么自信。

  从内心深处而言,她从不觉得自己会是方嘉禾最要好的朋友,她只不过是成功接近了方嘉禾而已,这段友谊,其实还远远没到那么深厚的地步。

  闻惜也曾想过,也许等大学一毕业,她和方嘉禾有可能会渐行渐远,然后忘掉彼此。毕竟她们的人生在目前看起来,所有的交集都是由闻惜主动触发,哪怕方嘉禾给过她回应,甚至在很多方面也对闻惜很好,但闻惜却总觉得那只是方嘉禾的涵养促使她这么做罢了。

  因为方嘉禾的本性终究是善良的,面对闻惜的关心与友爱,方嘉禾出于某种教养也不会多么无视她。至于方嘉禾到底有没有真的把她当成在心里有一席之地的朋友,闻惜到此时都还拿捏不准。

  而这个问题,也算是一直压在闻惜心里的一个心结,没有人会在一段关系中彻头彻尾的无私奉献,不求回报,她也想要方嘉禾对她产生同等的感情。

  只是闻惜无法求证,也问不出口——毕竟她曾经经历过方嘉禾的拒绝。

  于淼的话音落下之后,露台上的几个人便都相继安静下来,都在等候方嘉禾的回答。

  一片凛冽的寒风之中,方嘉禾侧脸看了看闻惜。

  闻惜与她目光相接,抿着嘴浅笑了一下,但不知为何笑得有些牵强,并且很快就将视线挪开,移到了别处。

  见她神情间透着些许不自然,方嘉禾皱了皱眉,心中顿时思绪百转。

  闻惜的眼神和笑容那样柔和,却仿佛什么尖锐的物体,忽然在那一刻将她刺痛。

  “我最好的朋友,正是闻惜。”不久,方嘉禾终于开口道,“同时,她也是我很看重的人,很喜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