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脱下了鞋子,抽盒盒的胳膊,抽他的腿,他的屁股,还要抽他的脸,我一个箭步冲了出去,可s比我还快,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在我前头抓住了女人的手腕。他抓得很紧,女人似乎很痛,嘶嘶抽凉气,手里捏着的平底鞋掉到了地上,s还抓着她,女人痛得龇牙咧嘴,往s脸上吐口水,s处变不惊,硬是把女人从盒盒门口拖开了。我有些佩服s了,我和范经理交换了个眼神,一人一边挤住那女人,范经理说:“盒盒妈妈,我们去楼上说话,去楼上,盒盒你换件衣服,也过来。”

  女人挣脱不了s的钳制,坐在了地上哭天抢地:“为什么啊!老天爷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我和范经理要扶她起来,她不许:“别用你的脏手碰我!你们滚!你和我去看医生!!去治病!!我把你治好!同性恋可以治好的!”

  秀秀从房间里走出来了:“阿姨,你不要这样说。”

  我忙把她推回房间,叮嘱道:“我没回来之前,你待在这里不要出来。”

  我再出去时,范经理和s已经联手拖着那女人往楼上去了,一个好言相劝:“盒盒妈妈,盒盒妈妈,你听我说啊,我们这里呢是正规的养生会馆。“另一个沉默不语。

  女人尖叫:“什么盒盒?什么盒盒!他有名字的!我起的!我起的!他叫余春暖!!”

  盒盒把门关上了,我去敲盒盒的房门,问他:“盒盒,没事吧?”

  盒盒说:“那是我妈,亲的,生母,以前不要我,得了癌想到我了。”

  盒盒的爸爸是同性恋,骗婚,他妈生下他之后觉得自己上了当受了骗,跑了,他爸也不管他,亲戚更是拿他当皮球,踢来踢去,他就一次一次逃,从家里逃出来,从姑姑家逃出来,从叔叔家逃出来,从爷爷奶奶家逃出来,从养父养母家逃出来。他逃进了好再来,找到了一片栖身之地,找到了片刻的安宁。

  盒盒说:“鬼知道她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我说:“业皓文的老婆都能找到我,你妈当然也能找到你。”

  盒盒开了门,我们两个相对苦笑,范经理突然冲了下来,旋风似的席卷过道,拍打着每一扇房门,大呼小叫:“快!快!都走!都走!”

  他跑到了我们跟前,双手胡乱挥舞:“你们也赶紧走!赶紧给我滚蛋!欸,刚才那个女的怎么回事啊??”

  我装傻:“哪儿有女的?”

  范经理掐了我一把:“这次不和你计较,”他撵着我和盒盒往后门去,“赶紧的!盒盒妈报了警,通知小宝今天别来上班了!我联系不上那个臭小子!“

  盒盒问道:“我妈报了警?”

  范经理说:“举报我们聚众淫乱!卖淫!别废话了!赶紧走!“

  我和盒盒都不着急,客人们跑得倒很快,一个个提着裤子,低着头,挡住半边脸,涌向后门。其他技师也是慢吞吞的,不是打着哈欠靠在门口,就是问范经理:“那今天的账怎么算呀?”

  范经理咬牙跺脚,好不气愤,喊道:“老钱上个星期调去湖区了!!你们这群臭不要脸的烂屁股,还不赶紧给我滚蛋!!”

  老钱是范经理在派出所的重点打点对象,我们都怀疑他是范经理的相好,老钱对我们向来照顾有佳,他被调走,事情搞不好会闹大,我打了个激灵,去房间里拉了秀秀就跑,盒盒跑在我后面,出了地下室,秀秀问我:“你们跑什么啊?”

  盒盒和我说:“我也联系不上小宝!”

  “小宝出什么事啦?”秀秀问道。

  “不是小宝出事!”我说,“是我们被人举报!”

  “举报你们什么?”

  盒盒大喊:“举报我们做菩萨!”

  我笑出来,盒盒仰着脖子喘气,也笑,在风里打嗝。秀秀一头雾水:“可是我不是菩萨啊,我也要跟着跑?”

  我说:“你是南海观音!”

  秀秀抗议:“我不要!我要当舞法天女!”

  盒盒立马做观音手持柳枝遍撒甘露状:”好好好,封你当舞法天女!你想当什么都可以,想当巴啦啦小魔仙都可以!“

  秀秀被逗乐了,我们三个一路笑一路吵一路跑进了个公车站,正好一辆夜3路进站,我们跳上车,气喘吁吁,找到两排空位,我们坐下,坐定了,盒盒发微信给s报平安,我打小宝的手机,他关机了,微信也不回,我担心小宝,还要再打电话,这时,盒盒忽然捅了捅我,示意我看外面。昏昏沉沉,晦晦黯黯的夜路上,胡乱拉起铁丝网的马路边,一棵又一棵枝桠伸进了电线里,肆无忌惮地生长着的大树下,小宝正走着呢,步伐徐徐,神色怡然。他往好再来的方向漫步,我忙推开窗户喊他:”小宝!!“

  小宝吓了一跳,是真的跳了起来,我这才看到他边上还有一个人,走在更照不到光的地方,戴着兜帽,脸看不清,我这一喊,那人躲得更隐蔽,像是小宝的影子似的,黑长的一道,拖在他身旁。

  我说:“今天不用上班了!”

  小宝看到我,追着公车跑了起来,问我:“出什么事了??”

  秀秀探出个脑袋:“我们做菩萨,被人举报!!”

  我说:“是我们!不是你!”

  秀秀的头发被风吹开,吹乱,她嘻嘻哈哈地合十手掌,在风里普度众生。

  公车司机开始播广播:请勿将手伸出窗外。

  我把秀秀拉回来,小宝停在了路边,还看着我们,似乎很开心。公车转弯了,小宝的身影变小了,他转过身和那影子似的人说起了话。盒盒说:“小宝恋爱了。”

  秀秀听了,又探头出去:“小宝!祝你幸福!!!”

  司机反复播:请勿将手伸出窗外。请勿将手伸出窗外。

  盒盒冲我眨眨眼睛,我们大笑,一起把手伸出了窗外,冲小宝挥手,望着他吹唿哨,一声比一声高。我们身边的乘客陆陆续续换了位置,有人抱怨:“疯疯癫癫的。”有人咒骂:“大晚上的,有毛病。”

  我们是有毛病,我们是疯了。我们在夜晚投入地发疯,在白天完全地沉默,我们整天想很多很多事,然后一件一件地觉得它们都无所谓,一件一件地丢开它们,又一件一件地去把它们找回来。

  我们看不到小宝了,秀秀问我:“我们要坐车去哪里啊?这辆车开到哪里啊?”

  我不知道,盒盒也不知道,秀秀更不知道了,我们三个人仰头看公车路线图,夜3会经过四季广场,友谊宾馆北门,夜3往老城的深处开,终点站是幸福海洋乐园。

  看着看着,盒盒说:”我们玩成语接龙吧?”他先说,“龙飞凤舞。“

  我说:“舞文弄墨。”

  秀秀说:“墨守成规。“

  盒盒憋出一个:”龟派气功!“

  我和秀秀一起打他。我们决定下车,去天星吃宵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