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着水的黑色长发凌乱地紧贴着脖颈和肩膀，暗金的眼睛里燃烧着愤怒，半露的胸膛因剧烈喘息而起伏。薄薄一层里衣也浸湿了大半。整个人虚弱得要倒下来，却散发着强烈的杀意。
这是弗朗西斯被女佣找来换衣间看到的情景。
弗朗西斯耸肩，干脆倚着门框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王耀，目光从王耀紧蹙的眉间顺着鼻梁滑下来，拂过薄削的嘴唇，形状姣好的锁骨，比西方人要小得多的骨架，腰身，然后继续向下。
“给我闭上你的眼睛！”
虽然是怒吼，王耀脸上却已经涨红得冒烟了。
“听说你不肯穿准备好的衣服？”弗朗西斯当做没听见对方的意见，挥手让其他佣人退下，一手关住了身后的门。他走至王耀身前，弯腰拾起扔了一地的礼服，很是愉悦地看着这只表情丰富的小动物。
“我不接受这种侮辱。”
“因为是女装？”
弗朗西斯做了个嘲笑的表情。接着一拳用力打在王耀背后紧贴的墙上。
“不要太天真啊，猎人先生。你干过的事足够让我的同伴们虐杀你，相信我，绝对是你想象不到的方式。”他垂下头，贴着王耀的耳朵低声说道，“所以这是个交易，你只需配合我参加这场宴会，然后我保证会让你毫发无伤的回去你们那该死的教会，啊，还有你的伙伴。”
柔软微卷的金色发丝摩擦着王耀的脸，微微发痒。
“善于说谎是你们的本性。”王耀皱眉，“我没有办法相信你的担保。”
一阵压抑的笑声让弗朗西斯的肩膀颤动得很厉害。他拼命憋着笑，脸稍稍与王耀拉开些距离，在看到对方认真的表情后，终于忍不住大笑出来。
“啊，抱歉，我不是取笑你。”弗朗西斯咳嗽了一声努力保持优雅的姿态，“你的价值就在于前几天干的好事，不要瞪我，就是你杀柯克兰公爵的事情。我为你的勇敢和天真而赞叹，虽然对公爵阶位的血族下手这种事简直闻所未闻——相信我，这会是场很有趣的晚宴，我以波诺弗瓦家族的名义起誓。”
波诺弗瓦伯爵抬起手，正当王耀警觉地想要缩头时，一条柔软的毛巾落在了头上。隔着毛巾是弗朗西斯大而修长的手指，正轻轻揉搓着王耀还滴着水的的头发。
衬裙，蕾丝，裙撑，手套。紧身束腰。深红的大摆裙上编织着华丽的荷叶边。
黑发从两鬓编织到后脑，在发髻上别入火红色凤凰花。
“你要么就是做惯了这种事，要么就是娘娘腔。”
王耀看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对弗朗西斯这么评价道。
弗朗西斯不置可否，在为王耀戴上能遮住一半脸庞的纱巾后，打开了换衣间的门。
“那么，我们可以入场了吗，美丽的小姐。”
微微前倾的完美身材，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燕尾服。弗朗西斯向王耀伸出手，保持着优雅的笑容等待对方回应。
果然花边传闻没有掺假。
王耀心里嘀咕着，忍着太阳穴冒出的青筋搭上弗朗西斯的手，被他牵着穿过走廊，从长长的，装饰了很多蔷薇花的楼梯上走下来。整个大厅里已经聚集了不下二三十人，现在他们都向着这对瞩目的搭档望去，目光或探寻或好奇，更多是一种王耀读解不出的冰冷情绪。
他感觉到弗朗西斯握着自己的手加深了力道。抬头望向那人，只看到无懈可击的笑容。
当他们进入大厅时，一股深深的锋利的寒冷通体穿透了王耀的身体。他的视线从这些长相完美神情冰冷的人身上一一滑过，之前不能确定的猜想终于落实。
“没错，这里在场的，包括佣人和侍者，全部都是吸血鬼。”
身边那人压低了嗓音向王耀陈述了这一事实，“而且今天到场的嘉宾，都是你心心念念的高等血族。”
弗朗西斯牵着王耀的手，逐一回应别人寒暄的礼节。每个前来问好的血族都会有意无意用目光对王耀抱以疑惑，却没有谁问出口，只是脸上写满了“为何这里会有一个人类”的表情。
在微妙紧张的空气中，有个略带沙哑的好听嗓音响起了。
“红酒笨蛋，你今天终于烧昏了头连人类都带进这种场合了吗。”
王耀刹那间睁大了眼，愣愣看着走过来的血族，像是一桶冰水从头浇灌到脚。
金色碎发下是那双噩梦般的祖母绿瞳孔，高傲而恶毒的贵族大人啊，无数次在充满火焰的梦中出现过的容颜正向自己靠近；在那见鬼的重复的梦魇里自己被这个恶魔面无表情的解剖身体，拉出内脏，欣赏着自己发狂的疼痛然后露出餍足的微笑。
柯克兰公爵停住脚步，目光在王耀身上仔细探寻，带着点儿不可置信的疑惑。这时王耀对遮挡了自己半张脸的纱巾感激涕零，仿佛没有这微不足道的遮掩自己就被对方的视线烧开了几个洞。
透过网状纱巾，可以看到亚瑟略显苦恼的神情，混合着天真与厌恶，似乎是想不通什么的样子，紧接着向前一步抓住了自己曾被弗朗西斯扭断后又接上的手腕，剧烈的疼痛让王耀差点叫出声来。
“这位小姐，我有幸瞻仰您美丽的容颜吗？让这纱巾遮住您可爱的眼眸实在是太可惜了。”
不不不，我的脸丑到你一看到就会傻掉的，满场都是美人你随便找谁搭讪去吧！
亚瑟紧盯着王耀略显退缩的模样，微眯眼睛，结了冰的视线直直刺向纱巾后，如毒蛇吐信般舔舐王耀的脸。
一只手挡在了亚瑟身前，弗朗西斯带着调侃的笑意说道：“虽然哥哥一直为和你有同样的审美非常感动，但是惊吓到淑女就不好了哦。如果可以的话，待会儿让她做你的舞伴怎样？”
亚瑟的目光在弗朗西斯脸上审视片刻，得不到任何结论而略微迟疑地松开了紧握王耀的手。
“那么进入正题吧！”
弗朗西斯带着王耀走至大厅前方为他们准备好的沙发坐下，高声对全场说道，“这次召集各位前来，是为了通知一件事情。”
“如众所知，圣玛格丽特里住着的那些早该下地狱的venator，私下早就违反了与我们永世的契约！今年我们已经失去了五位重要的同伴，而站在这里的柯克兰家族的当家人，被他们骗去试图射杀并焚毁！”
契约？怎么回事？
“综上，”弗朗西斯扯开一丝嗜血的微笑。
“我们将进行一场小范围的复仇。”
满场顿时躁动起来，议论声一阵高过一阵。空气里流淌着渴血的因子，众多视线将王耀层层缠绕，啃吮，吸食干净。
就像是在说，“原来这个人类是今天的祭品”。
是被骗了么。
王耀咬紧了牙齿，指甲因太过用力陷入手心。
“我身边这位姑娘，正是属于那些venator。”
看吧，果然是谎言。说什么会让我们毫发无伤的回去。
那么阿尔在哪里？难道……
“但是她同时是我的爱人，愿意帮助我进行这个计划。事实上，我已将波诺弗瓦的荣誉交付于她，在不久之前她接受了初拥，而特性是……”
弗朗西斯用手臂揽住王耀僵硬的肩膀，字句清晰地说道。
“和我一样的，『隐藏』。”
……诶？
一脸不明状况的王耀抬头，在整个大厅诡异的安静气氛里不知作何表现。
过了大概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的时间，不知谁笑了声，说了句我拭目以待。
像是受到批准一样，所有血族纷纷放松下来笑闹着欢呼起来。之前令人难受的空气一扫而光。王耀转头看向弗朗西斯，却看见他眼中有阴霾闪过，紧接着恢复了柔和优雅的笑意。大厅奏起了轻快悠扬的旋律，酒杯重新斟满开始新一轮的晚宴。
弗朗西斯起身对王耀做了个邀请的动作，灿烂一笑：“那么能否请我的爱人共舞一曲？”
“很抱歉。”
硬生生插进来的声音，与此同时亚瑟脱掉右手的手套，向王耀伸出邀请的手掌。
“刚才你应允我成为她的舞伴。”
话是对着弗朗西斯说的，亚瑟冰冷的视线却始终笼罩着沙发上不言不语的“姑娘”。
包裹着蕾丝长手套的手放在了亚瑟苍白修长却没有温度的手指上。王耀回应着亚瑟锋利的眼神，轻声开口了。
“乐意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