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驰敏的手机屏幕亮了，跳出一条微信。
朱朝阳正在专心致志地打一只巨大的猛犸象，尤晶晶拉他下了魔兽世界，说好玩，可以解压，确实挺有意思，他想反正申请材料已经递交完了，现在就是等面试通知，小敏办理陪读签证需要的东西也都问过了，就打一局放松放松。
今天是周末，叶驰敏在出租房做了清蒸鲈鱼和新学的牛肉火锅，饱餐一顿之后朱朝阳回了卧室，她刷了碗又收拾好厨房，说是下楼倒垃圾结果一去不回。
他还是把平板推到一边，拿起叶驰敏的手机，是化妆品品牌五一搞优惠活动，他松了口气，又觉得自己草木皆兵，很可笑，不过既然看了，就索性检查一下，他拉开通话记录，果然，昨天也就是星期四晚上，杨锐给她打过一个电话，时长三分十一秒。
小敏今天也没提这事，可能是怕他不高兴，可他现在己经不高兴了。
她已经出去二十分钟了，他穿上衬衫，下楼去找这个不说实话的女人，楼下非常安静，几乎没费力气就找到了她，背对着这边坐在亭子里，白色衬衫在黑暗中特别显眼，反而看不清她身边有什么人。
“你今天怎么才来呀？”
小叶的声音温柔得像是在哄孩子，朱朝阳勃然大怒，又听见什么东西呜呜叫了两声，不是人类。
“姐姐今天也来晚啦，姐姐今天没做排骨，所以去买的火腿肠，让你久等啦。”
朱朝阳看清了那发出呜呜声的是一条小黄狗，不知什么串出来的种，个子小小的，模样丑丑的，一边飞快地吃一边飞快地摇着尾巴，极尽谄媚之能事。
“喝水吧，小黄。”叶驰敏又把瓶子递给它。
呜呜～瓜唧瓜唧～狗子风卷残云般吃好喝好，开始躺倒露出肚皮求抚摸。
朱朝阳哭笑不得，这种东西多脏，说不定还有狂犬病，......你现在该注意什么不知道吗？
他想起床头那些被扎了洞洞的小气球，心想这个时候还来喂流浪狗可真是心大，见她无奈又纵容地摸着小狗的下巴，小狗满足得呜呜叫，这又让他产生了不可言喻的嫉妒。
“你喂多久了？”他站在浴室门口看她洗手。
“大大大～上星期吃排骨那回，我扔垃圾时它来捡，我觉得挺可怜的，再说排骨又做咸了，肯定渴，就给它拿了杯水。”
朱朝阳对女朋友的善良深有体会，但毕竟是野狗，还是要注意安全的，“要不下回咱俩一起去喂吧。”
“你忙，不用了，反正一星期就喂两次，平时也见不到它，”叶驰敏见他没有反对，高兴地探过头亲了他一下，“我会注意安全的，不过它特别乖，从来不跟我呲牙。”
“还有，”上床以后她怯生生地说，“杨锐妈妈来北京了，她明天要请我吃饭。”
“去吧。”朱朝阳躺在黑暗里看不清表情，语气淡然，不象是在赌气。
“可他也在的，”叶驰敏展开被子，心里忐忑，“其实我不想去，可阿姨特意给我带了礼物，我......”“我没说不让你去。”朱朝阳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再说你不都已经答应了吗？还问我干嘛？他差点就把这句话说出来，最后还是忍住了，这个时候心情很重要，尽量避免情绪波动，......他的心情也很重要！
“朝阳，”她的声音在黑夜里显得那么单薄，无依无靠，“我真的不想去，只是因为爸爸和杨伯伯关系一直很好，我不想让爸爸认为我和以前不一样了，他会起疑心，然后象.....象上次那样。”她开始抽泣，朱朝阳一下子坐起来把她抱在怀里，“别哭了，我刚才......”
“我不想让你不高兴，”她抽噎着，“我知道你不喜欢他。”
朱朝阳叹了口气，“人哪能碰到的都是喜欢的人，你去吧，早去早回，打扮漂亮点别给我丢脸。”
叶驰敏破涕为笑，“我保证吃完就回来，你在家等我，咱们一起回学校。”
朱朝阳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还要喂小狗是吧，你是因为怕狗饿着才回来这么快的是不是？”
“我做好饭再去，保证不让你饿着。”小叶灵巧地钻进被子，很快又被捉了出来，笑得气喘吁吁，睫毛上还挂着泪花。
她真可爱，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女孩子......朱朝阳拉过被子把两个人盖在里头，想象着她和自己如愿以偿后的情形，自己的留学签证下来，同时和她登记结婚，然后立刻给她申请陪读签证，一切顺利的话，几个月后他们就在大洋彼岸了，还有他们的孩子。
谁也休想拦着我！他恶狠狠地扯掉他们之间最后一丝阻碍。
第二天叶大厨试做蚵仔煎失败，连忙做了两个小炒弥补，出门时朱朝阳见她T恤牛仔裤打扮，虽然不情愿，还是让她换了纱裙高跟鞋，又戴上新买的发箍和耳环，她听话地任由他打扮，只在涂口红的时候忍不住说：“朝阳，我觉得你变了。”
“我哪里变了？”他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也说不好，就是.......”她飞快地在他唇上吻了一下，“我走啦。”
他站在窗前，目送着她纤细窈窕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
我没有变，小敏，你有一天会知道。
雨淅淅沥沥落下来，他拿着伞下楼去接，在大门口等了半天才看见她狼狈地往这边跑，纱裙湿淋淋地贴在身上，头发也湿了，手里拎着个袋子，看见他一声欢叫，“就知道你会来接我！”
“赶紧回家洗个热水澡，今天别回学校了。”他也顾不上问杨锐今天说了什么，搂着人就往回走，她却要去喂小黄，让他先上楼，朱朝阳强烈反对：“你一天不喂它也饿不着，你感冒了怎么办！”
“不会的，这么点雨不要紧，再说我都买了火腿肠了。”叶驰敏执意要去小亭子那边，他一下子就火了：“一条破狗而已，你不喂它也能活！你喂这么几天又有什么用！能管它到死吗！”
见她呆呆站在那里，不由分说扯着胳膊就上了楼，“既然不能负责一辈子，就别给它幻想了，让它自己面对生活吧。”
叶驰敏没有再反抗，听话地换下衣服洗了澡，还去厨房把他吃完的碗筷刷干净，擦了桌子，朱朝阳一边心不在焉地打游戏，一边竖起耳朵听那边动静。
过了一会儿她又进了浴室，这回里面传来了隐隐约约的抽泣声，他心里一震，抬起头看着浴室门，琢磨要不要进去看看，五分钟之后她出来了，面色平静，走到床边躺下。
他没心思再玩下去，把平板搁到一边，靠过来从背后搂住她，想讲个笑话让她开心。
她显然是误会了，“今天不行，那个来了。”声音有些沙哑。
他第一个反应也是失望，却不是因为身体需要不能得到满足。
她睡着了，他打开手机，问尤晶晶室友是不是做代购，要买些维生素。
尤晶晶飞快地回了一堆各种瓶子的图片，上面标着价格和成分功能，他百度一番选出一种，“这个来两瓶。”
尤晶晶打趣说如果他是个女的，以为是要备孕，又是DHA又是叶酸。
“送人不行吗？”他转过去七百块，尤晶晶告诉他是国内现货，周一就能交给他，朱朝阳夸了她一句，尤晶晶发了个脸红的表情。
然后，他拿出缝衣针，在每个套套上又扎了几下。
次日早晨，她做了简单的早餐，吃饭的时候他告诉她，晚上会有人给她送维生素，每天吃一粒。
“为什么要吃这个。”她情绪仍然很低落，说话也带着鼻音。
“你老是感冒，增强点抵抗力，省得传染我。”他故意说。
叶驰敏和往常一样听话地答应。
下一个周末他回到出租房，叶驰敏正在炖排骨，锅里发出咕嘟嘟的声音和香气，又是准备给小黄打牙祭，他不打算再拦着她了，一条狗而已，再说，谁知道一辈子有多长。
“朝阳，”她从厨房走出来，把玄关一个大纸箱让他看，“这个是快递送到门卫的，应该是送错了。”
朱朝阳早有准备，“是师母淘宝下单的时候填错地址，送到这里了，寄给她的话容易过期，我把钱转给她好了，就算咱们买的。”
“可是燕窝咱们又用不着。”
“怎么用不着，你就喝呗，女人喝了美容，还省得三天两头感冒，”他不容置疑地拆开箱子拿出一瓶，让她马上喝下去，又将其余的放进冰箱，“每天早一瓶晚一瓶，别放久了浪费啊。”
“可是......”“什么可是，我饿了！”
叶驰敏习惯了他的大男子主义和随心所欲，而且这东西甜甜的挺好喝，只是贵，不过他送自己的东西都不便宜，也就算了。
“怎么觉得......越喝越多呀。”她对着冰箱里一排排的燕窝瓶子发愣，那边朱朝阳已经不耐烦了，“我衬衫熨了没有？”
“马上！”她立刻关上冰箱小跑过去。
最近这些天总是犯困，她一过中午就想睡觉，这个周末买好菜回到出租房，看见床就忍不住地想躺下，她见时间还早，心想我就躺几分钟再起来做饭，结果一觉醒来发现天都黑了，朱朝阳坐在床前，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揉揉眼睛，这时肚子咕噜叫了一声，才反应过来自己睡过头了。“对不起，我睡着了。”她赶紧坐起来，却被他温柔地抱住了。
“你不饿吗。”她怯怯地说。
“我做好饭了，”朱朝阳又用力抱了她一下方才松开，“可能味道会很怪，不过我是完全按照菜谱做的。”
“你居然会做饭？”叶驰敏做梦都想不到这个油瓶倒了都不扶，只会扯着嗓子喊她快来的人居然肯下厨房，真是破天荒。
米饭不软不硬，茭白火候不错，清炖牛腩过于软烂但味道很鲜，叶驰敏简直不敢相信是他做的，莫非一直在隐藏实力，只为享受她的照顾。
“你真棒，从来不做饭，做的还这么好吃。”叶驰敏大胆地恃宠而骄，把碗递给他示意再盛一碗。
朱朝阳毫不在乎地起身盛饭，“男主外女主内天经地义，再说我干什么不是最棒的。”
三个月就搞定了第一步，当然很棒，朱朝阳百度备孕时间，觉得自己这个效率很可以。
小糊涂虫还没发现这个月亲戚迟迟未到，因为她又遇到了难题：叶军让她和杨锐暑假一同坐飞机回宁市。
要怎么和朱朝阳说呢，她烦恼不已，最近身体又不好，总是犯困，又常常感觉冷，五一还穿裙子呢，现在坐在教室里反而要多套一条衬裤。
朱朝阳知道杨锐在天津学习，也料到叶军会来这一出，他现在无所谓了，只觉得这一老一小两个跳梁小丑妄想拆散他和小敏，完全是徒增笑柄。
叶军，杨锐，你们根本不知道小敏愿意为我做到什么地步.......你们拆得开么！
我和她已经分不开了，我们之间有我儿子的命。
叶驰敏跟杨锐一同上了飞机，他也收拾好了行李，临走前一天他来到出租房，将所有属于他和叶驰敏的用品打包快递发走，又把浴室厨房和冰箱都清理干净，这些都是他曾经做过的，在那些个拮据窘困的日子里。
以后也帮她做点家务吧，他想，带孩子也是很辛苦的。
房子恢复到住进来时的样子，他给花浇了最后一遍水，环顾四周，最后锁上房门。
天已经黑了，他拿着两根火腿肠走向亭子，小黄蜷缩成一团躺在地上，听见脚步声立刻站起，警惕地看着他，也不叫，也不跑。
他觉得这小东西似乎认得自己，蹲下来，将水杯放在地上。小东西认得这个，马上凑过来瓜唧瓜唧地喝。
他把火腿肠拧成两段，剥去外皮，小黄眼睛发亮，跃跃欲试状。
“姐姐今天不来啦，......姐姐以后也不来啦。”
小黄呜呜了两声，象是听懂了，朱朝阳忽然觉得心里有些难受。
一条狗而已，他站起身，拍了拍手，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发现那小东西还呆在原地目送着他。
回去的飞机上朱朝阳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和一个看不清面目的小孩在一起玩，小孩很可爱也很乖，他们玩得很开心，后来小孩说我要走了，朱朝阳莫名难过起来，问他为什么不能和自己回家，小孩说现在不行，以后如果有机会，再来找你。
朱朝阳只觉万般不舍，眼泪落了下来，他抓着小孩的手问他，你认得我么，我马上要离开这里了，你要去哪里找我，小孩笑着说我认得，我永远都会认得。
这时机舱广播声音响起，朱朝阳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梦里的悲伤犹在心头萦绕不去。
或许是因为要离开母亲了吧，他想，这一走又是四年，说不定更久，他拖着沉甸甸的行李箱来到托运处，把回执单递上去，很快就收到一个托运箱，他打开门，里面伸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黄色的，丑丑的，看见他兴奋地呜呜叫。
“到家了，”他摸了摸狗头，“走，去找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