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朝阳在沙滩上坐了很久，想到相处这么久，还从未同她一起在海边散步，游泳，坐下来喝瓶汽水，用沙子堆城堡......不知道伦敦的海边是什么样的，她又会和谁一起去看海。
微信提示音响了，是叶驰敏：
我去牛津，你能答应我，陪我在伦敦跨年吗？
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他一个字一个字输进去又一个字一个字删掉，最后只回了一个好。
回家后，周春红把买回来的衣服鞋子一样样给他看，还有各种生活用品，衣架指甲刀鞋拔子电饭煲，只恨不得把家搬过去，他看着这些东西，心里一动，“妈，你再帮我准备一套行李吧，......女孩子用的。”
周春红高兴地哎了一声。
叶队今天晚上在最好的大酒店请了三桌，女儿去了名牌大学读研究生，又拿到全额奖学金，同事战友的恭维让叶军飘飘然不知身在何处，酒过三巡，有人说女孩子读书太多变成老姑娘，不好找对象的噢。
“以前不是有个小伙子吗？”
“谁？”
“就是，我儿子见他们晚上总是一起自习，我讲人家谈恋爱不耽误功课，共同进步，你看你......”
“不是男朋友啊，我还以为......”
“咱敏敏根本没时间谈男朋友，要不能考上牛津吗！是吧叶队！”
叶军机械地点头应着，感觉喝到嘴里的酒也变了味，不由自主就想到那个台风天，朱朝阳和往常一样来医院给女儿补课，小敏躺在床上，他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地上，小敏看不到，站在门外的叶军能看见，朱朝阳小腿后侧深深的几条血痕。
还是老房子，朱朝阳把两张银行卡和一叠崭新的英镑摊在桌子上，“这是学费，这是生活费，还有零花钱，千万不要在街上掏钱包，那边有很多醉鬼要饭的。”
叶驰敏眼睛红肿未消，嗓子也是哑的，“我会把它们都花光。”
朱朝阳温柔地笑着，“花光还给你打。”
“还有呢？”她不甘心地问，“你答应我的。”
他从另一个口袋掏出三张卡片，上面用钢笔写着“伦敦跨年券”，字迹依旧没有进步。
“我答应你了，不过你也要认真学习，不许学坏，不能喝酒。”
叶驰敏红着眼睛问：“我为什么不能去纽约跨年？”
“得寸进尺是吧。”他作势要收回卡片，被她一把抢过，珍惜地放进钱包夹层。
“朱朝阳，你在美国要是遇到比我还好的女孩子，你会不会变心？”
“你呢？要是遇上比我好的......”“沒人比你好。”她说，态度执拗如孩童。
朱朝阳紧紧地搂着心爱的女孩，感觉怀里的身子在剧烈地颤抖。
“你怎么抢我台词啊。”他说。
“可我还没出过国，那么远的地方一个人害怕，”叶驰敏忽闪着无辜的大眼睛试图说服他，“你能送我吗。”
“我也没出过国。”朱朝阳的表情比她还无辜。
叶驰敏气得打了他一下，“你讨厌死了，人家心里难受，你还......”“我都给你找好伴儿了，方丽娜跟你一起去，这样你爸也放心。”
叶驰敏垂下睫毛，“那好吧。”
朱朝阳总是能把她安排得明明白白，她喜欢他就是因为这一点，在他面前可以安心当个小孩子，不用伤脑筋，听他安排就好了。
她拿起那一叠厚厚的英镑，似乎触摸到了今后无数个孤单的日夜。
以后没人陪她一起自习了。
“行李准备好了吗？”朱朝阳又问。
“有什么好准备的，带回来的箱子还没打开呢。”叶驰敏没精打采地说。
“我妈给你准备了一些，剩下的到那边买吧，你一个人拿不了太多东西。”朱朝阳有些不自然，脸色微微发红。
“啊？”叶驰敏大吃一惊，心想就到这个程度了么？他妈妈都知道啦？
“在我车里，一会儿送你回去时候你拿上去吧。”
“都是什么呀。”叶驰敏心里美得很，朱朝阳妈妈她见过一次，很好的阿姨。
相信也会是很好的婆婆。
“女孩子用的东西我也不懂，”朱朝阳笑着说，“我妈还要给你红包，我说以后再说吧。”
“替我谢谢......阿姨。”叶驰敏红着眼眶，紧紧抱住了他。
“下一次抱你，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拥抱，可能是这句话扎心，可能是她抱得太紧了，也可能是夏天穿得少，连衣裙太薄，朱朝阳从尾椎到后背一直麻上来，整个人差点控制不住，这次分别，至少要到新年才能再见面，他们还从来没分开过这么久。
现在他身后就是卧室，卧室里就有床，她不会不同意的......他咬紧牙关，竭力控制体内作乱的小魔鬼。“这四年会很不容易，我相信你一定能坚持下来。”“嗯。”
老马说堵不如疏，既然儿子喜欢小叶，当妈的就顺水推舟，让儿子高兴，也少些牵挂，周春红不知道儿子为什么不和小叶一起去英国，或是让小叶跟他去美国，既然叶军够不着那么远。
“你呀，只想着你儿子，”老马说，“换成女方就不这么认为了，你想，要是有个你不喜欢的女孩子，一直粘着朝阳，走到哪跟到哪，你能高兴吗，能同意他们在一起吗。”
周春红愣了，“凭什么呀，我们家朝阳哪里不好了。”
“朝阳当然是好孩子，咱们朝阳是最好最好的孩子。”老马赶紧给她顺毛。
周春红没有继续就这个话题纠结，她叹了口气，把儿子的衣服叠得平平展展，放进箱子里。
她给小叶买的衣服不多，儿子说英国天气很怪，到那里买现成的就行，主要是感冒药多带些，还有止疼的，消炎的，创可贴酒精棉，特别强调女孩子用的东西也要准备，考虑得相当周到。
还有睡衣，拖鞋，暖宝宝保温杯，后来周春红就觉得，好像自己多了个女儿一样，多了个女儿......也不错。
因为方丽娜要去伦敦租房，所以要提前一个月出发，叶驰敏也只能跟着一起走，叶军亲自把女儿送到机场，看着她同方丽娜一起出关，终于放下了心。
回来的路上想到女儿红肿的眼睛心里也不好过，他不是粗暴不讲道理的家长，也不想做那样的家长，可是，每次看到那小子的眼睛......对，他最不喜欢的就是朱朝阳的眼睛，睫毛很长，眸子幽深，让人无从捉摸，永远也看不透。
叶驰敏就很惨，一颗心分成两半，含着眼泪上了飞机，还要目睹一对恋爱狗全程秀恩爱。
方丽娜的学霸男友和朱朝阳性格差不多，看起来腼腆又安静，跟她打个招呼就没话了，结果上了飞机就跟方丽娜说个没完，叶驰敏坐在他们后排，一路上那两个脑袋靠在一起就没分开过，不是说笑就是喂吃的。
或者天下学霸都一个样？
小叶伤心地睡了一路，下午抵达伦敦，学霸自己带着行李去酒店，方丽娜陪她去牛津，叶驰敏很过意不去，方丽娜说你别客气，我是去比斯特顺路而已。
叶驰敏知道这也是朱朝阳的安排。
她发现自己除了学习以外真的一无所长，方丽娜虽然英语成绩差，生活能力比她强太多，买火车票，到宿舍安置行李，和室友打招呼，送上小礼物，叶驰敏事先都没想到礼物的问题，室友是个漂亮的爱尔兰大妞，看起来很好相处。
方丽娜第二天要去比斯特扫货，定了火车站附近的青旅，叶驰敏发现，她交了男朋友以后学会精打细算了。“他家是，不喜欢女孩子大手大脚，”方丽娜调皮地伸了下小舌头，“其实我也觉得这样挺好的。”
说归说，到了购物店她就恢复了本性，叶驰敏提醒她，方丽娜还振振有词，“我现在是网红博主，必须要跟上时尚潮流......我已经节省很多了，要不然应该去牛津街的，你快来帮我参考一下这两个包哪个好。”
叶驰敏现在知道了什么叫专柜什么叫奥莱，同样的风衣款式差不多，价格相差几千甚至上万，方丽娜对各种品牌如数家珍这很自然，可朱朝阳？他又是怎么知道哪个牌子适合自己，还有自己的衣服尺码，怎么每次都买的那么合身。
方丽娜拎了两大袋护肤品从一家店挤出来，递给她一袋，“这是你的。”叶驰敏吃惊地看着里面大瓶小罐，“我不用这么多。”
“有人说了，你这个书呆子什么都不懂，让我平时用什么就给你带什么，这些是擦脸的，这几个是面膜，你晚上睡觉的时候敷，省事，还不起痘，英国水质硬，给你买了防脱洗发水。”
“我给你钱。”叶驰敏去掏钱包。“他给过了。”方丽娜把大包小包往她身边一堆，“我去那边看看，你给我买个卷饼，别放洋葱。”
回牛津的大巴上，又累又乏的叶驰敏靠在方丽娜身上，“你怎么这么精力旺盛啊，我时差还没倒过来，你居然逛了一天都不累。”
“还不是为了陪你买东西，朝阳说，你带的衣服不多，平时你又不爱逛街，让我一次帮你买齐。”
叶驰敏明白，可听她这样直言不讳地说出来还是觉得害羞，睡意立刻飞到九霄云外，手指一下下勾着手提袋拎手，就巴望方丽娜能多说说那个名字，看不见人，听到人提起他也是好的。
“还以为你们俩早就同居了呢，这热乎劲儿。”叶驰敏立刻面红耳赤地反驳，“才没有！”“知道没有，所以才说还以为，他对你可真好。”
叶驰敏心想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对我好，自己从前明明对他那么凶，难道就因为那一次帮他解围，他就对自己五体投地了？
“其实，我这次出来留学，根本没有奖学金，花的都是他的钱。”
这话在心里憋着好难受啊，特别是面对父亲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女儿有多厉害......
“那有什么，他有钱他就拿呗。”方丽娜已经猜到了，其实也是暗搓搓不相信叶驰敏能有这本事，能和朱朝阳一样拿全额奖学金，她男朋友都没拿到最优秀那一档。
“可是，总觉得这样不应该，”叶驰敏吐露心声，“没结婚就花他的钱，他家一定会看不起我了。”
“他家的钱就是他的钱，他的钱早晚就是你的钱，你不肯接受才是拿他当外人，恋爱么就是倾尽所有，他把最好的给你，你把最好的给他。”方丽娜给她看脖子上的项链，“我家那位刚拿到奖学金就给我买了这个，看我戴上，他可美了。”
“可我还没，没......”叶驰敏脸一直红到脖子，声音也蚊子似的，“他倒底图什么呀。”
“他是真心尊重你，为你着想呗，如果两个人之间有了那种关系，男的我不知道，女人的心就定不下来了，会胡思乱想患得患失，你还怎么读书......万一有了孩子更麻烦，”方丽娜活动了一下脖子，“看我现在，一刻钟都不能让他从我眼睛里逃开，总觉得他得手了就要跑。”
“他不会的，我看他人挺不错。”叶驰敏反过来安慰她。
“我知道，就是觉得......一下子变被动了，以前都是他围着我，怕我劈腿，现在换成我了，”方丽娜耸耸肩，“所以你别没事瞎琢磨，他这些年对你怎么样，你心里应该最清楚。”
叶驰敏心悦诚服地点头，“幸好有你开导我，现在心里舒服多了，丽娜你可以开公众号了，情感大师方丽娜，我第一个关注打赏。”
方丽娜捂嘴笑，“我学习不行，就这方面无师自通，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恋爱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