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我从兴致勃勃到兴致缺缺,不敢相信这三点一线的生活真的会一直持续下去。我不敢相信斯莱德那个混蛋真的没打算回来找我,也不乐于看见德雷克企业与韦恩的结合,这意味着提姆只会越来越亲近布鲁斯,而非帮助我。阿尔弗雷德疼惜我一如他疼惜家中的所有人,他从泥地里捡起杰森的钻戒摆放到我面前的展示架,孜孜不倦地打扫我早就不去住的房间,甚至破格给我拿来超额的书包和电影带以及信纸。老人尝试过放走我,但是在成功以前就被布鲁斯阻止,这样反复三次后他被撤销了打开玻璃牢房的权限,提姆全权接管。勾引达米安的计划也愈发困难,他很少出现在地下室了。

  也许这孩子在盘算一个新的,能够将我独占的计划。只是我等不下去了。我生性自由,热衷刺激。我可以接受一次游戏的惨烈失败,却不能接受困兽般被囚禁在原地。

  我并非没有机会离开只是一直在等,等布鲁斯某天醒悟是我对他的爱造成了悲剧,如果他能打开牢房回报我同样的爱,故事就会有新的篇章。可他自那之后与我最近的距离是隔着玻璃触碰我的头发,他确实是不可撼动的。我不打算再坐以待毙了。

  迪克·韦恩这么高调的人物从互联网完全消失一定不会逃过法庭的注意,我更倾向于托马斯多年来一直一直观测着我的每个微小的举动,看着我作茧自缚。甚至这个漂亮牢房里的某个摄像头都可能已经被他入侵,隔着屏幕嘲笑、欣赏着我的落魄。他没有来救我,因为他还没有原谅我当年的背叛。

  终于,在又一次再一次布鲁斯没有听完我的表白就离开房间后,我对这一切感到了厌倦。

  在一片漆黑中,某个摄像头闪烁了两次。

  我沉默许久,尽可能诚恳地低语:托马斯,我需要你,让我回到你的身边吧。

  房间仍然一片安静。

  我想空口白话不是他想要的,他是个挑剔的主人,精明的商人,凡事必须留有证据。我于是写下信,诉苦的信,或者漫长的浮夸的情书。我告诉他自己当年的错误,这些年的执迷不悟,我告诉他自己已经意识到这世上从不会有人像他一样在看清我的獠牙后依然爱我。我祈求他带我离开,我会取悦他,我会乖巧懂事,重新做他的利爪和小猫。

  如果这还行不通我大概只能对着摄像头自慰哭泣呼喊他的名字了,但我想在那之前提姆会先一步赶到,他确实热衷欣赏拍摄我的一切,等不及看他发现水族箱里空无一物时的表情。

  那封信我藏了大概半个月左右,一直未见他的示意,这故作漫不经心的态度显现出他的愉悦,将我玩弄在网中,逼迫我每夜跪在摄像头前呼喊他的名字,像教徒做祷告一样祈求我的神明的原谅。终于在第七周,芭芭拉因为种种她从未察觉的引导,像神谕出现在楼梯的转角。

  我不知道为什么夜枭选择了她作为信使,在我过于年轻的自我的年岁里,她始终没有得到应得的尊重,哪怕我们彼此都清楚被我爱是种极端的不幸,她的正直、良善、聪慧让她被我剔除在外。可芭芭拉会帮助我吗?这个曾经确实爱过我,又在故事更早的时刻主动退出棋局保身的预言家。有什么理由分担我的罪责?

  除了相信芭芭拉——除了相信托马斯,我什么都不能做。

  最终,她收下了那封塑封袋包裹的告白信,最后一次做我的保护者。

  一周后哥谭迎来一次大断电,但又不止于此。德雷克宅同夜发生火灾,红头罩帮和黑面具发生严重交火,阿尔弗雷德因为旧战友请假半天被困城外,达米安被刺客联盟因为某种原因袭击带离,电磁脉冲袭击城郊时,布鲁斯还在瞭望塔做例行的维修。他们不会想到这些四起的硝烟,只是为了一场离鸟归家。

  多浪漫,他真的可以让一座城覆灭只为营救我。

  玻璃房门在一声电流的轻响后失去效益,我推开门,赤着脚感受蝙蝠洞的岩壁。我路过那些送给我却不允许我触碰的礼物展架,用球棒砸碎了愚蠢的监控摄像和达米安弃置的画板,我踩着满地玻璃渣一蹦一跳,绕过书房离开走廊,把刀子扎进布鲁斯的书桌,扯断了他的床帷做成罗马式的袍子,跑进庭院式漾起深红色的波纹。

  在雾气深重的草地上,我看见许久不见的小托马斯·韦恩。他背后是黑压压的活死人利爪,我几乎条件反射瑟缩了一下,而后想到自己无处可去。

  托马斯没有说话,他温和地看着我,再一次让我做出选择。

  我看了看身后的庄园,丢掉身上布鲁斯气味的床帷,向他走近了一步。两步。

  托马斯冰冷的手握住了我的手腕,在我因为恶心抽手前,他已经把我紧紧拢进了怀中。

  “欢迎回家。”他愉悦、颤抖,带有某种失而复得,“我的孩子。”

  我的手抵在他的腹部,既然已经没有了推开的资格,只好紧紧握住他的衬衣:“托马斯,我回来了。”

  在利爪的重重包围下,我们坐进了加长的黑色轿车,路过战火纷繁、子弹枪炮的哥谭,我贴着窗户故作天真地讨好,说这不像婚礼时两道的彩纸和鲜花吗?托马斯没有说话,他包扎好了我受伤的脚,手仍然攥着我的脚踝不放。那大而寒冷的手,反复搓揉我的脚踝骨,好像要穿点过去钉死。

  “我们要去哪里,托马斯?”我柔声问他,“回到我们相遇的地方吗?”

  斯莱德会去那里找我。这个姗姗来迟的老混蛋。我真爱他。

  连托马斯都不会知道我给了芭芭拉一个防水袋两封信,有一封会被泰坦的所有人——包括新加入的秘密成员罗斯知晓。

  我已经厌倦了从一个牢笼转向另一个牢笼了,托马斯·韦恩自以为救了我就能够摆布我的余生吗?痴心妄想。

  “……不。”他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儿,忽然笑起来,这笑容让我毛骨悚然,“我们先离开哥谭。”

  我尽可能让表情一切照常:“为什么?我们要去哪里?”

  理查德。理查德。迪克。他把我揽进怀中,阴冷的嘴角紧贴着我的额角絮絮。——你说这像一场婚礼,我们不值得有场环球蜜月旅行吗?

  “你一直在发抖。”小托马斯轻声细语,“因为冷吗?害怕?又或者……你在兴奋吗?”

  “联盟不是要带我回去。”达米安语气不善,“我被带到据点后母亲告诉我只是一场合作交易,我在这里待足一个小时就可以回去了。”

  “这场劫狱环环相扣,没有人帮助他不可能做到。”布鲁斯表情阴沉,“这是一场蓄谋已久,而且他倚靠的势力很大,大到迪克不清楚他在面对什么。”

  “猫头鹰法庭。”提姆咬了咬嘴唇,“从迪克小时候就盯上了他,威逼利诱他作为某种,呃,招牌,以吸引顾客。”

  “如果不是那个组织。”杰森眼光微闪,“他是否就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无论如何他的处境都很令人不安。”布鲁斯揉了揉太阳穴,“对方显然不是好心把迪克带走让他生活无虞的,如果按照提姆你说的,必定对他有所图谋,大概率又是声色交易,抑或更糟糕。”

  “他妈的。”杰森一拳锤碎了玻璃茶几,拳头间隙汩汩流血,“他又变成那只尖叫的羔羊了。和小时候一样寸步难行,没有权力,没有帮手,没有武器,甚至没有钱!”

  没有钱……吗?提摩西头脑中闪过什么,他快步来到一片狼藉中,眼睛开始检索。半分钟后,一抹笑容出现在他脸颊,“连他原本的衣物都被剥离留在韦恩庄园来看,对方显然不会允许他带任何有布鲁斯痕迹的武器或者生活用品。”

  但他并不是什么都没拿走。提摩西转过身,露出玻璃渣下的麂皮盒子,杰森,他把你的钻戒拿走了,我想你当时攒了很久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