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陈春霞的声音一直在回响, 像哭又像在笑,捂着脸看不清究竟是什么表情,只是一直低声砸喃喃,摇着头, 不停重复刚才的话。

  秦澈跟苗研也没有劝, 如果没有黎川的那番话,两人或许还会对陈春春抱有那么一丁点的同情, 但黎川的话, 不仅让他们无法去同情,甚至心里蹿起一股恶寒, 从脚底到头皮。

  黎川的话最终打破这份沉默, “苗研,你继续问。”

  苗研转身小声问:“黎法医, 可是她现在的情绪……会不会不太合适?”

  黎川几乎没有丝毫的犹豫, “放心, 她现在很清醒,你继续问就行, 要是她说谎,我会提醒你。”

  闻言,陈春霞抽噎声立马停下来, 被手捂着脸也一点一点抬起来。

  可能是过于害怕黎川的冷漠,还有周身自带那种凌冽的气质, 陈春霞不敢抬头往那边看,只能盯着苗研。

  “陈女士,那我们继续吧。”苗研还是善意提醒了一句, ,“我希望你能配合我们, 要知道你的丈夫现在是逃犯,他身上还背负着你女儿这一条人命,要是你不好好配合我们,那你就是共犯,想必你也不想你的孩子,以后只能交给别人来抚养,或者被送去孤儿院吧。”

  这句话似乎戳中了陈春霞的痛处,整个人都变得慌起来,上前就抓着苗研的手臂,  喊道:“不行,他们都是我生的,怎么给别人养!还有送去孤儿院,你们知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孩子死了都不知道!不行,你们不可以这么做!”

  苗研被她抓得有点疼,眉头微微皱起,不得不强行把她的手给掰开。

  相比起其他家庭主妇,陈春霞的力气有点出乎意料的大,苗研似乎能理解为什么只有那两个孩子受了重伤,而陈春霞只有腹部被轻轻划了一下了。

  “你先别激动,只要你肯好好配合我们,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的。”苗研揉了揉被抓红的手,提笔继续,“先说说朱勇都跟那我凯哥都商量了什么事情吧。”

  陈春霞老老实实坐回床上去,低着头道:“当时距离太远,我确实没听清楚,后来那位凯哥走后,我就出来质问孩子他爸,他不肯说,所以当时我们还吵了一架。家里因为给小熹治病,几乎没剩下多少钱,日子也是过的紧巴巴的,所以我一直都很害怕孩子他爸走坏道,那就是死路一条。然后有一天,孩子他爸喝酒了,喝的醉醺醺的,晚上睡觉的时候,一直跟我说他已经想到能赚大钱的路子了,过几天就开工,要是生意成了,那我们就不用再为钱而天天发愁。”

  “我当时心里咯噔的跳,就趁着他醉醺醺的状态问他是什么生意,他可能真醉糊涂了,拉着我的手就在那里巴拉个不停,说是搞艺术的活,一天能赚五位数。警察同志,你们说,什么生意能一天赚这么多钱啊,这不是诈骗吗!我就把他叫醒,然后追着问到底是什么生意,因此那天晚上,我们又大吵了一架,他一生气,就去其他屋睡了。”

  艺术的活?

  秦澈立马想到刘鑫房间里的人偶娃娃,看来朱勇也是这个项目的参与者。

  苗研接着她的话问:“那你们吵架的事,金凤莲,也就是你婆婆,也是知道的,对吧”

  陈春霞点头,“知道。我婆婆一直对我都有意见,从孩子他爸把我娶进门开始,就各种不满意,经常会刁难我,吵架的那一晚,她还跑到房间里来把我骂了一顿,不过我没恨她就是了。”

  基本的也了解的差不多,苗研记完这些,开始步入正题。

  “那好,我们问一些其他方面的,你女儿朱梓熹的死,你知不知情?”

  陈春霞几乎没有停顿,甚至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小熹的死我是真不知道!她是在两周前失踪的,当时我快急死了,到处去找,拿着照片沿路一直在问人,可是所有人有都说没见过小熹。可我知道,小熹一般不会跑那么远,最多就是在房子周围玩,是绝对不会去自己不认识的陌生地方。所以当时就有种不好的预感,那就是小熹肯定是出事了!”

  苗研问:“那里为什么不报警?在找到你女儿尸体后,又为什么急着火化?”

  “我一开始是怀疑的,我根本不相信小熹是溺水死的,那个水库离我们家很远,小熹自己并不认识那边的路,平时也是她爸爸带她过去钓鱼,我是百分之百肯定小熹肯定不是单纯的溺水死亡的。”陈春霞顿了一下,说,“找到小熹尸体当天,我本是要跟孩子她爸去认领的,但我婆婆不同意,最后我只能在家里等待结果。下午他们回来,我就问孩子她爸情况怎么样,让他赶紧报警,可是孩子她爸死活都不肯,咬定小熹就是溺水死的。”

  秦澈跟黎川听完这句,眼神表示我就看看不说话。

  两人都没打断,让苗研继续接着往下问。苗研道:“是朱勇很金凤莲一直阻止你去报警,你是这个意思对吧?”

  陈春霞眼神转了一下,最后重重点了点头,“对,孩子她爸跟婆婆一直不让我过去,我一提报警,他们两个就跟着一起骂我,说我什么都不懂,要相信你们,我就算再想怎么样,也只能这样了。但还在你们也相信小熹不是溺水死的,相信她在九泉之下,一定会感激你们替她伸冤的!”

  “这是我们职责所在,没有什么感谢不感谢的。”苗研并不打算跟她啰嗦下去,往下问,“朱勇手上那个被绳子捆绑的痕迹,你清楚是怎么来的吗?”

  陈春霞摇摇头,“我也有注意过,之前问过孩子她爸是怎么回事,他不肯告诉我,只说是工作的时候不小心被绳子缠住,勒了大概半个小时,然后才有这种痕迹。”

  “你相信他这个说辞?”

  “我自然是不信的,但我不相信他,还能相信谁。”

  “朱勇多久回一次家?根据邻居的话,你们两个经常都不在家,孩子也都是金凤莲在带,只有这一次出事情后,你们两个才经常在家。”

  “对,我也有自己的工作,我是给人做清洁的,就是保洁工,只要放假才会回去。”

  “那也就说,在你女儿朱梓熹被人找到尸体后,你们一直都是在做自己的工作,对吧?”

  “警察同志你说的不对,我是在我女儿失踪之后才在家。”

  苗研记录的笔停下,抬头看着她,“这么说的话,你是在三周前就请了长假回来找女儿,是这样没错吧?”

  陈春霞脑子有点跟不上,只不停在点头,“是的。”

  苗研笑了一下,重复问:“你真的确定是这样么?”

  这一问,陈春霞陷入思考当中,半晌都没说话。

  秦澈趁这会功夫,身体不安分往旁边的位置移了移,“师兄,你刚才,为什么没打断她的话?”

  黎川环着手靠在墙边,周身气质完全跟墙体融合在一起,哪怕是私底下,也依旧保持着一种生人勿靠近的姿态。

  “没空听你发骚,明知故问。”

  “别啊,我是真不明白。还有,你在走廊的时候是怎么知道她撒谎的?仅仅因为她演技不够出彩?”

  他当时的确没看出陈春霞在撒谎,对待伤者,或者被害人家属,尤其是妇女,他们都是以最宽容的态度去对待,哪怕这个人跟凶手之间存在某种关系,那也是放在最后面考虑的。更何况,陈春霞哭起来,还像是那么一回事。

  黎川没应他,而是道:“回去的话,你可以让顾瑶教教你。”

  一听到顾瑶,秦澈全身都在警惕,没好气道:“我不要,我为什么要跟我的情敌请教,我当场没看出来,不代表之后看不出来,这只是时间问题。”

  “情敌?”黎川瞪了他一眼,“你把她当成你的情敌?你这是有多无聊才会想这么无聊的事情?”

  秦澈伸手从后面撩了他一下头发,很快就因为心虚老师放回去,“邓局说你们是一起长大的,这不是情敌这是什么?”

  黎川简直服了秦澈这个脑洞,把脸转过去没再理。

  秦澈还想说,陈春霞已经抬头。

  “警察同志,我很确定,你要是不相信,可以打电话给我老板,我现在就打给你们看!”

  说着陈春霞就拿起手机要拨过去。

  苗研给拦了下来,“不用打,确不确定我们到时候会自己确认的,不用着急。”

  “不行,要打!”陈春霞态度很坚决,“警察同志你们还是怀疑我在撒谎,只有打了才能证明我没撒谎!”

  苗研被她整的很无奈,只能先敷衍几句,“不用不用,我们相信你是无辜的。真的,你要是不相信,可以问我们队长,是吧秦队?”

  秦澈站回原来的位置,但他发现,苗研明明问的是他,陈春霞反而看的人是黎川。

  然而没等他有所回应,手机就响了。

  这次不是电话,而是梁天给他发的短信——“秦队,周雪儿出刑侦队后,徐蔚看到她被一辆面包车给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