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开了有大半个小时, 为了不让顾瑶起疑心,邓伟良最终暂时把应付的计划给搁置,追查不到所谓的“原材料”是什么,他们一切想法不亚于空谈。

  当然, 搁置不代表是这段时间什么都不会管, 除了秦澈这边继续追查下去之外,邓伟良跟胡冈也会在暗中发动自己的关系网, 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把情况摸清楚。如有必要, 他们就向上级申请,启动更高级别的线人, 并不惜一切代价来获取更有价值的情报。

  而在走之前, 程衍也提了一下自己那边的最新进展,“据收到可靠消息, 有一批货物即将要从中国境内输往金三角地区, 不过奇怪的事, 这次并没有提及这批货物到底是哪个类型的毒.品。”

  “没有提?”

  “对,我跟胡局也觉得很奇怪, 本想着让线人再往下继续探查,但线人说这批货物敌人看的很紧,如果他再往下继续查下去, 就会陷入暴露的危险,所以我们只能作罢。”

  这让秦澈想到卡拉说的这次生意, 不过也不能百分之百确定一定是,只是有这个感觉,时间卡的太过微妙, 很难不会让人往这方面想。

  但秦澈还是没有将卡拉的供词说出来,他走之前拜托廖峰这件事先保密, 等他查到相对应的结果再往上面汇报,知道的人越少,他就越有机会接近十三年前的真相。

  见秦澈没发表意见,邓伟良表情有些微妙,“秦澈,你在滨州查到什么了,现在也一并说说。”

  秦澈只挑了现在最艰难的点,道:“刘鑫跟齐少华夫妇已经被灭口,临死前接到最后一通电话,不是那名狙击手打过去的,是他们两个一直依仗的背后老板打过来,根据廖峰的查证,这通电话时经过声音处理的,是男是女还不清楚。还有,那名狙击手失踪了,目击者说他从天桥上坠下江里,但廖峰派蛙人下去找过,并没有看到那名狙击手,那辆吉普已经打捞上来,车里只有那把狙.击.枪,还有一部手机跟一个iPad。但很遗憾,iPad损坏太严重,芯片已经完全没有恢复的价值,手机目前正在叫技术科紧急修理,希望过段时间能有好消息传过来吧。”

  “这也就是说,那名狙击手目前正在国内逃逸中,是这个意思吧?”邓伟良很不解,“滨州那条江我曾经去过,而且天桥的距离江面有一千多米,哪怕是大罗神仙连人带车滚下去,也要折点半身修为,他竟然还能安然无恙逃跑,这未免也……”

  他还想说“这简直是个奇迹”、“有违科学定律”、“是人都能看出来这是不可能的事”、“这不是很荒谬吗”,但尸虫的事情出来之后,这一切又看上去是那么合理,甚至让他们找不到任何理由跟借口。

  邓伟良好不容易积攒的情绪,瞬间又被压了下去,变成一股无形的刺,心里哪哪都觉得不舒服,“那罗永成怎么说?有没有派人在附近全方面搜索?从这么高的高空坠落江河,不可能一点事都没有,肯定能在附近能找到他的踪迹!”

  秦澈叹着气,摇摇头,“邓局,你想的我们当时都有想过,但很遗憾,我们扩大范围也没能找到那名狙击手的下落,地毯式搜索也没有。所以,只有一种可能性。”

  程衍脱口而出:“有人在下面接应他!”

  “嗯,这是目前唯一能够解释的通的说法。”秦澈往下说,“我们还抓到这名狙击手身边的马仔,同样很遗憾,他死了。现在我们的工作,会再次回到原点。”

  追捕敌人不怕就是危险,但最怕的,是拼尽最后那点力气,目标却死了,那所做的一切,都将功亏一篑,毫无价值。

  这比什么消息都更令人绝望。

  邓伟良低头揉着太阳穴,脸上表情已经看不出来是生气还是郁闷,但更多是一种压抑的愤怒的,最终化成一个拳头,重重砸在桌子上。

  “杀人灭口,这群孙子,真当中国境内是金三角吗,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岂有此理!”邓伟良还小声骂了几句脏话,从未有过的失态,“秦澈,现在我给你权限,不惜一切代价爱,无论你怎么做,一定要给我把这群家伙一个不留全部揪出来!”

  秦澈没有立刻答应下来,这种事并不是他一个人能决定之后的走向,即便他被所有人都说聪明绝顶,可遇到这种事情,他也会害怕。

  害怕不能指挥得当,害怕所有人的努力都白费,更害怕自己的谋划会出现错误,让所有人都跟着自己一起送死,如此重担,他受不起。

  “秦澈,怎么不说话了?”邓伟良很了解这个臭小子,不说话绝对有事,“是不是还有其他问题?有问题就说,这里没别人。”

  秦澈道:“邓局,我的想法是先别急着处理他们,这件事还是需要从头慢慢计议。我们在明,他们在暗,要是我们冒然有动作,很可能会掉进陷阱,得不偿失。”

  郯晋倒没关心之后会怎么做,他有自己的想法,但毕竟现在跟秦澈是一条绳上的,他多少还是要说一点,“邓局,我觉得秦队长说的对,这种事急不来,目前最重要的,还是让秦队长把眼前的案子解决了。毕竟,这种事社会层面影响不好,还是早点解决,避免引起恐慌。”

  邓伟良知道是自己太急切了,叹了口气,“先解决案子吧,今天的会就开到这里,之后要是查到什么重要有价值的线索,再往后继续补充,辛苦你们了。我再最后唠叨一句,从这个房间出去之后,今天的事情就全当没听过,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把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明白了吗?”

  五人纷纷点点头。

  差不多快到十点的时候,胡冈跟程衍离开了刑侦队。

  房间里最后只剩下邓伟良跟秦澈两个人。

  “你还有什么事要问的?”邓伟良最怕就是单独跟着臭小子待在一块,没人的时候秦澈可能还克制一点,很多事情不会再往下继续问,但一旦没人,秦澈就差没把他跟咸鱼一样翻一遍,“能说的我已经都跟你说了,你再问我是不可能再回答你。”

  秦澈一脸无辜,“那我还是要问。”

  “你……!”

  邓伟良有时候是真的不理解为什么有人的脑袋要这么聪明,但转念一想,当初自己就是因为看上这个头脑才把人给抢过来的,不聪明他还不愿意要呢。

  自己要回来的人,真是哭着也要接受。

  “我说你臭小子是嫌自己命太长是吧!”邓伟良已经彻底没了脾气,“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秦澈问:“我想知道十三年那场行动,为什么非要那八个孩子过去不可?就算按照邓局刚才所说的,是因为长相问题,但有人的年纪大,长相也很幼态,并不一定非要那八个孩子去送死,是有其他原因,对吧?”

  邓伟良喜欢聪明的人,但太聪明的人有时候真的是一种负担,他叹口气,“秦澈,你当时是怎么说来着?你说你只想知道十三年那场行动发生了什么,但你现在却又问我为什么要白白送这八个孩子去送死,你臭小子真当你领导很好耍是吧?!”

  秦澈眼神很严肃,并没有一丝想要开玩笑,同样,他至始至终,只想了解所有关于黎川的一切,“邓局,我没有想耍你的意思,否则我将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行行行,谁让你发誓的!”邓伟良无奈道,“告诉你也无妨,你都清楚所有事情来龙去脉了,也不差这一点。我们一开始并没有考虑这点,培养一个人才有多不易,只要我们最清楚,这是万不得已才必须这么做。”

  “没有什么万不得已的!他们从没有参与过这种危险的任务,你们这根本就是让他们去送死!”

  “所以他才必须要跟着一起过去!”

  ““他”?谁?”

  “……黎阳唯一的儿子!”

  邓伟良紧紧握着拳头,在尽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他真实姓名我们这些领导都不清楚,黎阳死之前把所有关于他的个人资料都销毁了,如果不是十三年前那场抓捕行动,我们压根就不知道他的孩子还活着。他是那八个孩子当中唯一一个接受过完整的军事训练,并且出色完成过卧底任务的。他是真的非常优秀,是你可望不可即的存在,我从来没见过那么优秀的孩子,似乎是上天派下来的宠儿。”

  “那您想必应该见过他。”秦澈不敢确定这点,所以试探着问。

  邓伟良却摇了摇头,“见过,也没见过,我只是远远瞄过他一眼,但也只有一个背影。为了保护他,除了能直接跟他对接的领导之外,几乎没人见过他。”

  秦澈算是懂了,无论那些孩子是谁,黎川是必须要去的那一个。

  无法改变的结果。

  “当时我们三个是不同意的,就算那个孩子多优秀,可终究还只是个孩子,执行任务的地方是什么地方?那是缅北,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邓伟良边说边皱眉,“可是没有办法,谁都没有想过,这次任务会这么艰巨……八个孩子,八条年轻的生命,秦澈,没人不会痛心!可是,当时是真的没有任何办法,能调派过去的人员,我们都已经调过去,卧底死了一个又一个,没有人比他更合适。聪明,身手矫健,思维敏锐,足够冷静,而且当时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不会给我们第二次重来的可能,我们不得不铤而走险。”

  这些秦澈都能明白,所以他更加想去了解黎川全部的一切,无论是身世,能力,受过什么样的伤,还有其他所有无法回忆的遭遇,一点一滴,他都想全部了解。

  “好,我知道了。”秦澈起身给邓伟良敬了一个礼,然后放下去,“谢谢邓局跟我说这些,我先回去处理案件了。”

  邓伟良挥挥手,“去吧,有事记得汇报。”

  秦澈“嗯”了一声,从负一层慢慢走上去。

  而此时,办案室早已忙得不可开交。

  苗研在走廊外焦急的等来等去,看到秦澈上来,立马跑过去,“秦队,你终于说完了!”

  秦澈一看这个表情就知道肯定是出事了,“出什么事了?”

  苗研道:“刚刚李队长那边来消息,说他们已经找到朱梓熹一家了,但是,朱勇跟金凤莲母子俩……他们两个连自己的孙子都不放过,还好发现的及时,不然就又多了两条人命。”

  “你是说朱勇带着一家人跑了之后,害怕自己的老婆跟孩子连累自己,随意跟自己的妈合伙对他们母子三人下黑手?”

  “正是这样!”

  “金凤莲今年已经快七十岁,要说连累的话,不应该先把他妈给杀了吗?!”

  “顾队长也是这么说的,但现在具体还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朱勇的老婆也受了伤,现在跟两个孩子在医院抢救。”

  “那朱勇跟金凤莲呢?”

  “报告秦队,李队长说还没找到人。”

  秦澈竖起食指摇了摇,“不对劲,实在不对劲,不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的,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苗研想了想大,复述道:“秦队,顾队长跟你一样的想法,她觉得,按照朱勇这种人的性格观念,既然敢对自己的老婆跟孩子下黑手,那说明他根已经不在乎到底谁死谁活着,金凤莲年事已高,是最应该被抛弃的那个。而且据李队长调查发现,朱勇是一个极具封建传统的男人,虽然可能会存在他很孝顺自己母亲的行为,但那两个孩子是他的亲生儿子,代表着他以后是要靠那两个孩子传宗接代的,不可能真的下得去手。所以,这里面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才导致这种情况出现。”

  “除了这个之外,顾瑶还说什么?”

  “顾队长没说什么了。”苗研顿了一下,又道,“不过顾队长当时表情有些微妙,我形容不出那种感觉,就好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但就是不会跟别人说。对了秦队,我还看到顾队长说完这些后,还笑了,怪吓人的。”

  笑?

  为什么会笑?

  是志在必得吗?

  还是已经猜到朱勇这么做的真实想法?

  秦澈更加头疼,他现在就想把人送回江州去,“你让梁天他们跟顾队长一起出发去追朱勇跟金凤莲,你跟我现在就去医院一趟,看看他老婆跟孩子现在伤势情况怎么样了。”

  苗研:“是!”

  半个小时后。

  江城市第三人民医院。

  秦澈跟苗研下了车,在挂号处亮出刑警证后,便让护士带着直接上二楼。

  去的路上,护士看着两人忍不住问:“刚才也有一个年轻帅气的刑警过来看他们母子俩,现在应该也在病房里。

  秦澈立马警惕起来,压着眉头问:“年轻帅气的刑警?他也出示了刑警证?”

  护士点点头,又改正了说法,“确切的说,他不属于刑警,他是一名法医,我记得他好像叫……”

  “黎川。”

  “对对对,就是这个名字!”

  “他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也是刚刚,比你们早十几分钟吧。”

  苗研抬头疑惑道:“秦队,你不是说黎法医请假不来了么,怎么黎法医又……”

  秦澈没时间解释,只敷衍说:“等会再说。”

  苗研不再继续往下问,老实跟在一旁。

  两人到病房的时候,黎川正拿着一本书坐在窗前看,听到开门有动静,就把书合上,重新放回原来的位置上。

  护士热情道:“黎法医,有人跟你一样,也是来看他们们的。”

  黎川微微笑,“谢谢。”

  护士红了脸,都没来得及再说点什么就跑掉。

  秦澈酸不溜秋说了一句:“我也很帅啊,为什么对我就不这样!”

  黎川懒得理他撩骚,从旁边找了两把椅子推过去,“苗研你坐吧,还要等很久,站着浪费力气。”

  “我是伤号!”

  “你还是个成年男性。”

  “成年男性怎么了?!成年男性就不会累吗?!”

  “哦,秦队长原来这么容易累啊。”

  这话听得实在别扭,没毛病,但秦澈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察觉到黎川视线往哪看之后,秦澈才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苗研听的云里雾里的,一脸疑惑看着两人,又实在插不进嘴,只能这么安安静静看着两人继续扯嘴皮子。

  “咳咳咳,是人都会累。”

  还是熟悉的人,熟悉的嘴巴,怼人丝毫不留情,但秦澈已经没有当初那种觉得一定要怼回去的心思,在这一刻突然发现,他可能真有那么一点受虐的倾向。

  他该不会是那个什么体质吗?!

  秦澈不敢再往下想,重新整理好思绪,把刚才不好的心思全部收回去,现在眼前最要紧的,就是从朱勇老婆嘴里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

  “他们三个还没出手术室吗?”

  黎川朝着窗外说:“医生说那两个孩子伤的有些严重,还要再等一会。”

  秦澈道:“朱勇他老婆呢?”

  黎川道:“朱勇老婆陈春霞伤的不重,就是腹部被轻轻划了一下,已经包扎好了。他们那两个孩子,一个被刺中了胃部,另一个差点刺中心脏,陈春霞现在就守在ICU外面,我们就在这里等她吧。”

  苗研很难想象一个亲生父亲会做出这种禽兽的行为,这已经不能算是一个真正的人了,“如果真是朱勇跟金凤莲动的手,他们那两个孩子以后长大了,心理阴影该有多大啊。是我的话,我估计以后都没办法亲近别人了。”

  黎川不解问:“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苗研解释道:“你想啊,我们要是那两个孩子,从小认为谁最疼自己?肯定是父母啊,跟谁最亲?那肯定也还是父母!要是连父母都想杀我,那我肯定会觉得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人会对我好了,肯定都是坏人,就更别说那些亲戚跟朋友了。”

  黎川脸上没什么表情,没反驳,但这不是他想听到的答案,“这个答案不是唯一。”

  苗研啊了一声,“不是唯一的答案?这还不是唯一的答案么?那还能有另一种答案吗?”

  秦澈一下子就明白黎川话里的意思,“另一种答案,就是那两个孩子很可能会因此仇恨所有人的父母,并将自己对父亲的恨,全部转移到其他正常人父母的身上,这就是为什么有小部分青少年会走上不归路的原因之一。”

  黎川反驳了他,“不是转移,而是泄愤。对他们来说,我父母为什么会这么坏,那别人的父母凭什么要对他们孩子好。这是一种极具扭曲的精神状态,在他们心里,所有跟他们背道而驰的事物跟东西,都是不应该存在的。当然,这只是我个人自言自语,毕竟孩子是祖国未来的花朵,我们要给他们足够的信心,不是么?”

  这话话里有话,秦澈是听得出来。

  他不知道在黎川的心里,是不是认为十三年前的自己是因为被人抛弃,所以才造成后面一切惨状,如果黎川真这么想,他又应该怎么告诉他,其实没人抛弃你?

  好像还挺简单的,不就是一句话么。

  可这句话真的那么容易说出口吗?

  秦澈不知道,他没办法体会黎川曾经在任务中遭受过的一切伤痛,也没办法去替黎川原来什么,他不是黎川,只是一个旁观者。

  “你怎么了?”黎川发现他的表情不太对,顺嘴问了问。

  “没事,只是突然想起以前一点事情。”秦澈也没具体说明,就强硬转移了话题,“话说,李队长是在哪里找到他们?”

  苗研看到自己终于有机会说上一句话,兴奋道:“是这样的,李队长这几天不是一直根据朱勇当时在那家宾馆外面溜达的监控追踪么,本来是没办法追踪的,因为就那次失踪后,朱勇就再也没在那个地方出现过。后来,也就是今天,突然有一个房东过来民警那边报警,说是她那里有个租客非常的奇怪,还非常的可怕,从她那里租了两房一厅后,就一直没出过家门,平时都是点外卖,而且点外卖还不是自己过来拿,专门花钱让小哥送上来,放在他房间门口。”

  “至于为什么房东会在意这种事,是因为那个房子是房东自己的房子,她孩子常年在外面打拼不回家,空着感觉有点浪费,才会挂到外面出租的。所以这个房东每天都很闲,经常会出去跳广场舞,早上七八点就会出去,中午十二点会回来,下午两点半就会再出去,晚上六点多再回家。一直持续很多天,她迟迟没看到朱勇一家子出来过,她觉得不对劲,昨天就去敲门,结果就出问题了。”

  “据那位房东回忆,当时出来开门的是金凤莲。她第一眼看金凤莲是个老人家,不敢说太大声,就是稍微问这几天天气这么好,为什么不出才晒晒太阳,结果金凤莲把她劈头盖脸骂了一通,还威胁房东说,要是不想被她自己儿子杀死的话,最好什么都不用过问。房东当时没觉得害怕,她觉得这个老太太脑子可能有点问题,就没多想,只跟金凤莲说这个房子是她自己的,那些垃圾的话,一定要按时清理,不要到时候走的时候搞得全房间都是垃圾,她扣押金的话又骂她。结果话说到一半,朱勇就拿着一把菜刀出来,那房东见情况不妙,什么话都不敢说赶紧了。”

  秦澈问:“那个房东昨天为什么没报警?”

  苗研道:“那位房东说,她本来不想给自己惹麻烦的,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种人根本不会讲道理,要是真疯起来,她很可能真的会没命,也就没有报警。”

  秦澈不能理解,“那她怎么今天又突然想起来要报警?”

  苗研想了想,回道:“因为今天早上朱勇跟她老婆大吵了一架,变得特别厉害,而且一直在房间里摔东西。那个房东就住在他们一家人的楼下,据她回忆,当时她在吃早餐,准备约自己的好姐妹一起出去逛街买东西,刚好八点,听到有个孩子哭了,楼上就开始砸东西。”

  “那,那个房东有没有听到朱勇都说了什么?”

  “有。房东记得最清楚的一句话,就是朱勇说了一句“不想被那个男人找过来,他们两个今天必须要死”,对,就是这句话!”

  ——“不想被那个男人找过来,他们两个今天必须要死”。

  秦澈把这句话在嘴里面念了两边,转头去问黎川,“你觉得话里那个“他”指的谁?”

  黎川非常肯定道:“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当初杀害朱梓熹,并将他绑架的那个人。”

  “绑架?”秦澈闪过一个崭新的想法,“你也觉得朱勇是被绑架过去的吗?”

  黎川若有所思,一分钟后才回答他的话,“根据他当时手腕被绳子捆绑的痕迹,的确是这样,具体是怎么一回事,那就另当别论。不过,陈春霞可以给我们答案。”

  大概又过了半个小时,ICU的灯终于暗下去,两个受重伤的孩子被缓缓推进了重症室。

  陈春霞哭的梨花带雨,旁边的医生拉都拉不住,一直跪在地面上哭。

  这会周围围了不少看众,全部都堵在走廊上,走廊一直都是一个特殊的通道,要是有急诊的病人过来,那无疑会造成不可估计的后果。

  医生最后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就只能让护士把秦澈三个人喊过来。

  但没想到,陈春霞看到秦澈三个之后,反而哭的更大声,挣扎的也越剧烈,在一顿拉扯中,陈春霞被划伤的腹部慢慢开始渗血,渐渐染红了穿在外面的长袖。

  护士不得不提声喊:“医生,她腹部的伤口又裂开了!”

  医生既头疼又没有办法,陈春霞根本不想配合他们,就算重新给包扎好,等下陈春霞再闹一闹,伤口也照样还是会裂开。

  根本没有任何用。

  最大的问题还是在于陈春霞本人不肯配合。

  医生转身看向秦澈,“你就李队长说的那位秦队长吧?”

  秦澈点头,“是我。”

  医生边叹气边说:“秦队长,不瞒你说,我可以理解一个母亲看到自己两个孩子出事而悲痛的心情,但我已经跟她说的很清楚,她两个孩子都平安无事,手术很成功,等观察一两天确定没问题后,就会转到普通病房,但我实在很难理解她为什么会这么无理取闹。你是刑警,应该知道医院并不止有她这种情况的病人在,要是在这样吵下去,将会严重影响到其他病人,我们只能给她上麻醉剂了。”

  秦澈对这种情况也非常头疼,尽管他现在已经是一名无论老少都能搞定的合格刑警,但看到这种家属的时候,他还是下意识想逃,“实在不好意思医生,给我们点时间,我们会安抚好她的情绪的。”

  医生:“那就麻烦秦队长了。”

  陈春霞会哭闹的原因,秦澈不清楚,但她知道陈春霞只有一半情绪是给躺在ICU病床上的那个两个孩子,至于另一半给谁,无非就是现在带着金凤莲一起逃逸的朱勇。

  秦澈越过人群,刚想弯腰蹲下去,黎川却抢先一步蹲在陈春霞的面前。

  “你在为谁哭?”他问,“医生说你的孩子已经没事了,你在为谁哭?”

  听到这一句话,陈春霞仿佛吞了炸.药般,一点就燃,“你,你是谁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想说什么?!”

  黎川没什么表情,也没有理会她说什么,依旧小声在说自己的,“朱勇跟金凤莲逃逸了,你应该知道,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你们母子三个,不是么?”

  陈春霞拼命摇着头,不停大声重复着同一句话,“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孩子他爸才不会不要我们母子,你在说谎!”

  “那我重新问你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会觉得这是我在撒谎呢?”

  “我……你……总之这是你在撒谎!”

  黎川其实非常不愿意跟家属对话,第一是因为麻烦,大部分的家属都不会跟你好好说话,不想听的,还会直接动手,但他们不能还手。其次就是,大部分家属只会愿意自己愿意相信的,这就导致很多工作无法顺利进行下去,但今天是个例外,陈春霞是他唯一见过的,既可怜又可悲的人。

  走廊的人很多,一群人围在一起窃窃私语,都是黎川不怎么爱听的话,以前他会有这种耐心去辩解,可现在终究还是变了。

  “陈春霞,你可以在这里一直无理取闹下去,不过你无理取闹的结果,就只有一个选择。”黎川把声音压的很低很低,只有两人能听得见,“那就是你将会被医生麻醉,然后被我带回警局审问。你也不用让这里所有人给你公正,你是案子期间唯二接触你丈夫朱勇的人,他现在是个逃犯,你的孩子都陷入了差点危及生命的危险之中,但你除了一点划伤之外,却能安然无恙在这里嚎啕大哭。陈春霞,就算你没读过书,也应该明白我现在的意思,对么。”

  陈春霞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瘫软坐在地上,捂着脸发出撕心累肺的哭声。

  最终,陈春霞答应秦澈会好好配合。

  看热闹的人群也渐渐散去,医院二楼的走廊上,医生跟护士正常忙来忙去,拿着仪器端着病人需要的药物,在各个病房之中来回穿梭。

  秦澈三个将陈春霞带回刚才的病房中,关上门,苗研就给她倒了一杯热水,“刚才你应该哭的挺累的,先喝杯水润润嗓子吧。”

  陈春霞接过水,但没有喝,一抽一抽的,继续在掉眼泪,“你们有什么事,直接问吧。”

  秦澈毕竟是个男人,有时候问话情绪总不如女生心细,便眼神示意苗研。

  苗研心中了然,把椅子搬到陈春霞面前坐下,问:“谢谢你能够配合我们,那我们开始吧。第一个问题,你小女儿朱梓熹的死,你是否知情?”

  陈春霞哽咽道:“我知道。”

  苗研道:“你能具体说说吗?”

  陈春霞用手擦了擦眼泪,道:“小熹是我唯一的女儿,当时我本来决定不要她的,因为第二个孩子出生后,我身体一直不好,根本没有多余的奶水再喂孩子,但孩子她爸非要让我把她留下,他说他一直想要一个女儿,我就同意了。可谁也没想到,小熹出生后不久,就得了肺源性心脏病,我们几乎花光了所有的积蓄,才勉强让小熹活到现在。可就算如此,孩子他爸也依旧还是很喜欢小熹,经常会带她去河边钓鱼,给她买很多好看的衣服,我经常在想,小熹能遇到这么好的爸爸,一定是上辈子积的福分。我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如果不是那个男人,我们家根本不会这样子!”

  苗研拿出随身携带的本子,认认真真在上面记好,“那个男人?他是谁?来找朱勇做什么?”

  “我不认识他,只知道孩子他爸叫他凯哥,长得有点壮,头上有一片刺青,其他我根本没来得及记清楚。”

  “为什么?这位凯哥不是去找朱勇吗,那就是去你家做客,你在旁边帮忙,应该不会看不清楚。”

  “我哪敢啊,那个凯哥当时带着钢管过来,就在家门口,孩子他爸让我把孩子看紧别乱跑出来,所以我也只是远远在旁边看了几眼。”

  “这位凯哥旁边还有没有其他在?”

  陈春霞低头想了想,然后点点头,“有其他人在,凯哥旁边还有一个马仔,手里也是带着一根钢管,长得比较矮,肯定是经常打架的原因,他脸色很苍白,快跟死人一样。”

  脸色苍白?

  快跟死人一样?

  秦澈跟黎川两人对视了一样,立马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来找朱勇的人,不是一般小混混,而是经常吸食毒品的毒贩分子!

  苗研记好这点,往下问:“他们过来找朱勇什么事,你作为他妻子了解吗?”

  陈春霞眼神闪了一下,摇头道:“我不清楚,他们在门口那边说话,我在屋内,距离有点远,他们说话又很小声,我真的没听清楚。”

  苗研刚想往下问,黎川打断了她,“陈春霞,你没说实话。”

  陈春霞顿时慌了,转头就开始拼命解释:“警察同志,我没撒谎,我确实没听见孩子他爸跟那两个男的说了什么!我要是知道他干的是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我就应该报警了!”

  这话一出,陈春霞自己也愣住了。

  随口便立马改正,“不对不对,我刚才太紧张了才会说错话,我的意思是,要是我知道那个凯哥是来找孩子他爸做这种事,我肯定会报警的!”

  “你不会。”

  黎川再一次拆穿她。

  陈春霞怔怔看着黎川,怒吼道:“会不会只有我自己最清楚,你平时这么说!是不是觉得你是警察了不起,就可以随便污蔑我们这些普通人!”

  黎川不为所动,甚至脸上表情丝毫都没有变化,如同在看一个没有任何价值的东西。

  这种感觉,秦澈唯一能想到的词,就是冷漠。

  他淡淡道:“在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我先申明一下,首先,我不是警察,我只是一名负责解剖你女儿的法医,其次,警察也是普通人,没谁比谁更高贵,也确实没有什么了不起,就是命可能会比别人短一点。再来,你觉得我污蔑你,这句话你说给你自己听,不觉得心虚吗?你九泉之下的女儿要是听到了,她会不会晚上回来找你问个明白?”

  陈春霞顿时愣住。

  整个身体开始瑟瑟发抖,不到半分钟,陈春霞就蜷缩成一团,双手抱着脑袋,拼命摇来摇去,“不,不会的,她是我女儿,最粘她妈妈了,怎么可能会怪妈妈。不会的,不会的,我是她妈妈,最清楚小熹是个怎么样的孩子,她不会怪我,肯定不会怪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