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其它小说>独白>第145章 李尔王8

  第二天一早楚行暮意气风发的走进办公室,催促着队员们出任务,齐少承顶着黑眼圈端着茶杯走到楚行暮身边,昏昏欲睡的说:“头儿,我们昨晚在研究所楼下盯了一晚上,没什么异常情况。”

  楚行暮给他的保温杯里接满了水,点头说:“没有异常情况最好,就让你熬了一宿怎么跟被什么掏空了似的?”

  齐少承直起腰打起精神说道:“我可不比你,不过我们盯研究院有什么用?曾荣德是在家突发疾病的。”

  楚行暮拧上保温杯盖子,靠在一旁的木柜上问道:“曾荣德生前在研究院主要负责什么工作?”

  齐少承挠挠头磕磕绊绊的说:“什么精神病代谢?”

  楚行暮不悦的看了他一眼,“代谢综合征与精神疾病共病研究、精神**理治疗,你资料怎么看的?”

  齐少承尴尬一笑:“熬了一宿脑子没转过弯。”

  “曾荣德去世这几天,研究所那边有什么动静?”

  齐少承说:“曾荣德怎么说也是研究所的老教授,元老级别的人物,研究所里的人好像不知道他已经去世了?”

  “曾荣德带过的学生也数不过来,你见有人去曾荣德家里看望过他吗?”

  齐少承皱着眉越想越觉得古怪,“曾荣德该不会是有什么重大失职行为吧?研究所里的领导和同事到底是不知道他已经去世了,还是故意装作不知道的?”

  “这个问题就得问跟曾荣德有过接触的人了,你现在赶紧回家补觉,晚上继续去研究所楼下盯着。”楚行暮从木柜上起来准备出去。

  齐少承打着哈欠拿起包要回家,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头儿,还有件事儿,昨晚我在研究所的楼下看到余秘书了。”

  “余清闫?”

  “我没认错的话就是他。”

  楚行暮顿了顿:“什么叫没认错的话?”

  “我就看到个背影,挺像他的。”齐少承说完马上出去了。

  楚行暮又把瓶盖拧开,心不在焉的喝了一口开水,喝进嘴里才想起来保温杯里是开水,烫的他连忙找了个垃圾桶把水吐了,楚行暮把保温杯的盖子盖好放在桌子上,无意间看到那份被他裁剪过的旧报纸的背面。

  楚行暮拿起旧报纸在上面发现了另一篇很不起眼的文章,他裁下来的那部分刊登的是新型抗精神病药的临床实验致使十五个志愿患者中死亡六人,死亡原因都是由新型抗精神病药引起的其他代谢疾病,而且对精神疾病的治愈率远低于市面上现有的抗精神病药物。

  药物研发组前期隐瞒了新型药的部分副作用,小规模上市后不同程度上加重服用患者的代谢疾病,由于新型药物的致亡率极高,制药公司和相关药物研发组宣布终止药物研发,与研发组合作的制药公司不久后破产停工了,新型药的生产和研发也因此中断了。

  闻缇说原氏集团的三所私立医院就是那个时候建起来的,至于报纸背面刊登的文章虽然和他们正在查的案子无关,但楚行暮觉得那是个不可忽视的线索。

  文章撰写的内容与犯罪精神病学方面的科研资金有关,青市第一个犯罪精神病研究组是在去年七月份成立的,负责人是归国博士钟长新,然而这篇文章早在十六年前就提到了犯罪精神病学的相关内容,楚行暮想起闻缇曾说钟长新是代替他爷爷攫取实验成果的。

  他要从闻缇身上攫取什么实验成果?

  楚行暮从来没有细想过这句话的意思,但如果他想尽快找到钟鸣楼与曾荣德之间的联系,或许可以从这方面入手。

  楚行暮找了把小剪刀在桌子上裁裁剪剪,等夏辞再回来拿报纸的时候发现原本完好无损的报纸已经被楚行暮裁的破烂不堪,眼看着夏辞快暴走了,楚行暮不慌不忙的把他裁下来的报纸拼在一起打印出来了,虽然方法是简略了些,但是比翻来覆去看报纸强多了。

  夏辞一手拿着复印文件,一手拿着烂报纸,问楚行暮:“你什么时候做起裁缝的活儿了?你把证据裁了小心又招李局的骂。”

  楚行暮说道:“自从吴局接管刑侦队,我一周也就在例会上见一次李局,他上哪儿骂我。”

  夏辞把复印文件放进抽屉里,楚行暮打算去一趟精神疾病研究所,既然钟鸣楼和闻缇已经被拒之门外了,楚行暮只能亲自出马,顺便探一探研究所里的虚实。

  楚行暮这时候想起了队里有个有文化又懂礼貌的人的重要性,他怕跟那些做学术研究的人打交道,一套寒暄下来楚行暮累得慌,闻缇跟他最大的区别就是擅长与那些人套近乎,楚行暮一上去就自报家门肯定不行,况且研究所是隶属政府部门的,楚行暮一个刑侦队的小队长,别人给不给他面子也说不定。

  思来想去,楚行暮觉得一定要找个熟悉的人一起去,既要熟悉研究所也要对研究所的负责人有所了解,钟长新是个好人选。

  楚行暮转身对夏辞说:“你回头让郎朗和小白去找曾樊,把曾荣德家的座机电话记录调出来,再查查他的私人号码,包括曾荣德去年下半年收到的所有邮件信件在内的东西统统找出来。”

  夏辞点了点头,问他:“你怎么确定那些东西现在还保存着?”

  “那瓶氯普噻吨就是证据。”

  “什么?”

  “曾荣德患有慢性心律失常,如果服用大量抗精神病药很有可能引发心源性猝死,他是专门研究共病的专家,在了解自己健康状况的情况下怎么可能不清楚服药的后果?”

  “但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是他杀。”夏辞摇摇头,“说不通。”

  “十年前也没有任何证据表明钟鸣楼是他杀,同样说不通,古怪就在这个地方,他们服用的药物来源一定是同一处,这样,你去药监局找十六年前和研究所有过接触的负责人,先查查药监局还有没有创新药的备案,既然短暂上市过,至少药品信息是完整的。”

  “那研究所那边呢?”

  “我和钟长新去,让他在眼皮子底下活动省的私底下给咱们找麻烦,还有,让赵忱和唐哲尽量把十六年前创新药研发组里的成员信息调查一下。”

  夏辞觉得楚行暮一下安排这么多任务他们忙不过来,正准备劝他先缓一缓的时候,楚行暮自顾自地说:“还不够,我记得穆方教授和钟鸣楼认识,还有医科大学的药邑教授,这两位都和钟鸣楼有过交集,十六年前有关钟鸣楼和创新药的事,他们可能知道些什么。”

  夏辞:“……”

  楚行暮谈了恋爱还是工作狂,想替周晋霖洗刷冤屈前是这样,为了闻缇接下钟鸣楼的案子后更是如此,看来在查不出来这几个案子的真相之前楚行暮是不会放松下来的。

  出了公安局,楚行暮先是给闻缇打电话说他准备和钟长新去一趟研究所,然后联系了闻向秦,让他先对傅黎的案子做个心理准备,以及想想有没有要提交给公安局的材料,凡是周晋霖调查过的案子,楚行暮都得重新调查一次。

  楚行暮先到了研究所,钟长新随后赶来,楚行暮才得知见孙思曜一面还得预约,上次钟长新和闻缇虽然提前预约过,可也让他们无缘无故的等了很久。

  楚行暮往嘴里扔了几颗戒烟糖,打开车门把自己的车钥匙和钱包证件拿了出来,还特意把手铐别在显眼的地方。

  钟长新问他:“楚队长你这样进去不怕被保安轰出来吗?”

  楚行暮看了一眼旋转门外巡逻的保安,说道:“要是我没被轰出来,你回头跟那个蒋教授说说,让闻缇少写几篇论文。”

  钟长新:“……”

  他比钟长新和闻缇老练,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主,钟长新和闻缇过于礼貌,所以研究所的人不把他们两个当回事,况且已经过了十六年,即使钟鸣楼曾是研究所的所长,这十六年里研究所内的变化他们肯定不清楚。

  “所里的老专家去世,却没有一个人去追悼死者,要么是上层领导发了通知不许去,要么就是和曾荣德的私德有关,鉴于孙思曜对你和闻缇的态度,我更偏向前者。”楚行暮别好手铐往旋转门口走去。

  钟长新跟着楚行暮一起过去,果不其然他们被门口的保安拦下来,楚行暮出示了证件,说他负责调查一起命案,需要找所长孙思曜了解情况,保安铁了心不放他们进去,楚行暮便搬出公安局长李耀民,连办案的警察都能挡在门外,楚行暮也不知是孙思曜的权力硬还是这所研究院不在他们警方的调查范围内他们有恃无恐。

  最后保安给楼上办公室打了电话,楚行暮和钟长新在一楼会客室里等了起来,几分钟后有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男人推开会客室的门进来了。

  楚行暮人还没站起来,对方就开始道歉:“楚队长钟博士,实在抱歉,最近经常有患者家属来研究所里闹事,保安也是为了安全起见,孙所长已经在楼上等着了。”

  楚行暮打趣道:“研究所里还有患者家属闹事?你们研究所外面一个人都没有,我还当科研岗位是最清闲的。”

  “都是一些小矛盾,医疗纠纷不管是哪个医疗行业都有,我们所里平时都是些埋头做实验的,碰上这种事属实应付不来。”

  楚行暮给钟长新使了个眼色,钟长新开口问道:“袁助理,方便问一下一楼的洗手间在哪边吗?”

  袁助理回身给钟长新指了一下方向,钟长新笑说:“楚队长先上去,我随后就到。”

  等楚行暮和袁助理上了楼,钟长新去一楼的平面地图上把研究所里的各个科室方位记了下来,楚行暮的意思让他先去打听一下有关曾荣德的事迹,可他忘了钟长新不擅人际交往,也没有预料到钟长新会闹出什么笑话来。

  郎朗和白瑶从曾荣德的女儿家出来,半道上接到夏辞的电话两人掉头又往曾樊工作的地方赶,白瑶坐在公交车上靠在郎朗身上说道:“朗姐,我快困死了,队长怎么一开年就这么拼啊?”

  郎朗偶尔听夏辞唠叨几句楚行暮,相对于白瑶和唐哲,她对五年前的事还算有点了解,“为了老局长吧。”

  白瑶抬头“啊”了一声,她没听清郎朗说了什么,郎朗拍了拍白瑶的背,让她坐直了,“副队让我们找曾樊要曾荣德的遗物,还要把曾荣德生前的通话记录调出来,你去找曾樊还是查通话记录?”

  白瑶精神抖擞的说:“我去查通话记录。”

  郎朗突然站了起来白瑶才发现已经到曾樊上班的国企单位了,郎朗让白瑶随时跟她联系,算上一年的实习期,白瑶现在也可以独当一面了。

  郎朗先是联系了曾樊,得知曾樊工作忙走不开郎朗在楼下等了他一会儿,之后曾樊请了假,虽然他和曾荣德的关系不太好,但作为子女该尽的赡养义务曾樊还是尽到了,报警前后两天曾樊一直很配合警方的调查。

  曾樊配合警方是一回事,但他不理解为什么警方要开始调查曾荣德过去的私人信件,曾樊拿出曾荣德住所的钥匙,开门时假装无意地问她:“郎警官,我父亲的遗物不多,都是些学术资料,你们要这些有什么用?”

  郎朗站在楼梯口距离曾樊两步远的地方,说道:“那几封威胁信还是你给我们的,曾老先生服用的抗精神病药物来源不明,调查难度确实很大,除了曾老先生的遗物,我还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

  曾樊转身朝郎朗笑了一笑,“要是青市的医生都能像警察办案这么事无巨细,也就不会有患者被医生亲手推向死亡。”

  郎朗一听这个曾樊好像对医护工作者有种隐约的敌意,郎朗顺嘴一问:“曾先生以前是做什么工作的?”

  说话间门已经开了,曾樊走进屋子里说:“大学毕业就一直在国企上班,快二十年了。”

  郎朗算了一下,曾樊将近四十岁了,精神病医学专家父亲给他当研究生导师,自己的专业成绩优异,前途可以说是一片光明,可最后他却去国企上班,如果是不满已经被规划好的人生,那么曾樊可以说是很有个性了。

  “自三年前我母亲去世以后,他一直是一个人住的,我妹妹请了保姆照顾他的生活起居,我每次都很准时的送他去医院做检查。”

  曾樊带郎朗去了曾荣德平常办公的地方,郎朗看着简陋的办公室不知该作何评价,一盏台灯、一套桌椅、一个一体书柜,这就是办公室里的全部配置,曾樊说:“他年轻的时候就很节俭,这些旧家具已经用了快五十年了。”

  磨得发亮的漆面木桌上坑坑洼洼,掉漆的地方露出的木面经过擦拭颜色也与漆面无二,老一辈的科研工作者大多都很节俭。

  曾樊把办公桌往前推了推,然后从办公桌下面的一个横板上抱上来一堆用捆扎起来的文件,接着他把书柜打开了。

  “这些就是他全部的遗物了,我父亲不太会用那些电子产品,平时也很少上网,线上信息都是他的两个学生助手帮忙发布的。”

  郎朗心想应该让白瑶一起过来,这么多资料她一个人得翻到天黑。

  “曾老先生最近半年内收到的信件还在吗?”

  曾樊整理过曾荣德的遗物,他把那些材料和信件分门别类放好了,郎朗问起信件,曾樊就从柜子里拿了一摞信封出来,“这里面大部分是他和一些旧友的来往书信,还有患者的感谢信。”

  “他有个人邮箱吗?”

  “应该有,这个得问他的助手。”

  曾荣德的节俭程度超出郎朗的想象,而且看曾樊这个态度一点也不像和父亲关系很差的样子。

  郎朗拿起信封看了一眼,“我能冒昧的问一下,你和你父亲之间有什么矛盾吗?”

  曾樊盯着郎朗看了几秒,抿嘴说道:“我们有些理念不太一样,我很敬重我父亲,但不认同他的一些做法。”

  “比如呢?”

  曾樊觉得警察迟早会查到,他虽然也对曾荣德的死抱有怀疑,但不像警方一样什么都不知道,他跟郎朗说了十几年前的一些事。

  “我父亲有一位同窗好友,两人都在研究所任职,我父亲给他做了半辈子助手,他不太看重名利,只是执着于证明自己的一些研究成果在临床实验中是可行的,可以给精神病患者更好的治疗条件,因此他们两个因为各抒己见变成了对立方。”

  “后来我父亲参加了一个研究项目,开始与当时研究所的保守理念背道而驰,我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项目研究,有一次我在这间办公室里看到了一些实验反馈,应该是某种药物实验吧,里面有提到参与实验的志愿患者的健康状况,我因为对这个很好奇,就背着他偷偷看那些实验数据,后来我发现志愿患者的死亡人数一直在上升。”

  “这是我和他第一次产生分歧,我在不清楚研究项目的时候让他尽早退出研究组,可他当时异常的固执,我说什么他都不听,直到十六年前一种备受关注的新型抗精神病药物上市,我父亲才像活过来了一样,他急于找他的好友分享他的成果,可好景不长,新药面试不过三个月,就发生了几起服药患者引发代谢疾病死亡的案例,我才知道他们隐瞒了实验数据。”

  “再后来他那个同窗好友住进了精神病院,我父亲开始变得沉默寡言,他退出了项目组,重新回到研究所开始做共病研究,绝口不提新药的事。”

  曾樊双手撑着桌子,眼睛里好像也有泪花,“这是他一生中犯的最大的错误,我无法看着生命变成数字出现在那些数据中,所以发誓不从事这个行业,这是我们的第二次分歧。”

  郎朗从包里拿出纸巾递给曾樊,曾樊不好意思的接过纸巾擦了一下眼泪,他跟他父亲的对峙持续了十六年,他不认同把患者当成实验物的行为,更何况因为那个药还死了那么多人。

  再痴傻疯癫的人,总会有清醒的一天,曾荣德的急功近利把曾樊从安排好的人生道路上推的越来越远。

  郎朗问道:“你父亲的那个同窗好友,是钟鸣楼吧?”